一句“降爲地仙”落在辰夜的耳中久久迴盪：“卻有此事？”

華爍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辰夜對沐青道：“你們先回去，澎城的事我得同天帝好好說說，不能讓元涉平白擔了一切。”說完便火急火燎奔天帝的太微殿去了。

“等等……”沐青一拉拉了個空，也像追過去，卻被東飲拉住了。

東飲道：“他這人做事衝動，你可不能著急，澎城之事你們?nèi)齻€最清楚，元涉陷進去了，他現(xiàn)在這幅樣子，能說通天帝最好，若說不通，便只有你一個明白人了，還是等他那邊的消息再做打算吧。何況，我覺得，天帝也不像是不經(jīng)情面的人，這事說不定另有隱情……”

沐青想了想，點了頭：“說的也對。”

辰夜風風火火到了太微殿，讓仙童進去通傳了一聲，那邊點了頭，便隨小仙童進到了殿中。

正對著大門的天帝皺著眉似乎思考著些什麼，身前站了一個人，正弓著身子說著些什麼。

辰夜咳了咳，行了一禮，不安地打斷了兩人：“小仙辰夜來遲，天帝恕罪。”天帝低頭看了他一眼：“你回來了。”

辰夜道：“澎城之事……”

天帝道：“澎城之事元涉同我說了，我都知曉了，此行辛苦你們了。”

辰夜結(jié)結(jié)巴巴：“您……知道了……元涉他……”辰夜眼神有些飄忽，著急的想著措辭，驀地一瞥，瞥見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人的臉，那人也轉(zhuǎn)過頭來，對上了辰夜……

辰夜霎時間僵在了那裡，本就一團亂麻不知從何說起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那人卻似乎對他的反應(yīng)恍若未覺，露出友善的笑來：“辰夜真君，真是許久未見了。”

但那笑容在辰夜看起來卻一點又不友善，從眉梢到嘴角都寫滿了森寒，辰夜慌張躲閃開那人的目光：“側(cè)狹真君？的確是……許久未見了！”

自從三百年前，他親手斬了那桃妖，側(cè)狹猩紅的眼和那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神便時常在辰夜的噩夢中出現(xiàn)，每次夢到驚醒後都是一身的冷汗。辰夜自問當時沒有做錯什麼，那桃妖手中沾染鮮血無數(shù)，合該以命抵命，但想到側(cè)狹似乎也是受害者，情劫之中的他應(yīng)該也是身不由己，但殺了他心上人的辰夜總覺得不知該以何種表情再次面對側(cè)狹了，像是欠了他什麼，但細想想又欠了什麼呢？在那之後，側(cè)狹面壁三百年，見不到他反而好些。但如今，時隔三百年再次相見，辰夜從頭頂涼到腳底的生理反應(yīng)反映出，有些事情，確實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

辰夜也不知在側(cè)狹那森寒的眼光下煎熬了多久，天帝才終於發(fā)話了：“側(cè)狹真君三百年未接觸人間司的事情了，期間有些什麼不知道了，此番私下裡你正好與他細講講。”

辰夜忐忐忑忑應(yīng)了聲：“是。”

天帝挪過了目光，對側(cè)狹道：“你說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再想想，我們?nèi)葆嵩僮h，若無事，你就先退下歇息吧。”

側(cè)狹躬身領(lǐng)了旨：“那小仙就先退下。”翩翩退下了。退下的時候辰夜用餘光看見側(cè)狹朝著自己看了看，有意無意留下一句：“辰夜真君，有機會我們可得好好敘箇舊。”

辰夜半硬不硬笑了笑：“好。”

直到那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辰夜才似徹底鬆了口氣。

天帝看著辰夜：“你此次來找我，是要同我說什麼？”

辰夜這纔想起正事：“澎城之事，起因是澎城城主方氏一脈偶得魂器，無意間定了契約，逆天改了澎城的命數(shù)，本是無心之事，算來他們也是受害者。但他們也確實用生人魂魄餵食那魂器中的邪祟，最終塔毀人亡，也算是……因果報應(yīng)……”

天帝半擡著眼：“這些我都知道了，然後呢？”

辰夜道：“小仙想說的是，元涉天君他雖然有私自泄露天機之罪，也確實對那方氏一脈的方涯有過……惺惺相惜的感情，但終究散盡九成修爲，避免了妖孽屠戮澎城、爲禍人間，還有情劫在身……遠不該……不該……”

天帝打斷道：“他的罪責是泄露天機、意氣用事，險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但又確實用修爲及時阻止了禍事，也算是懲罰和悔過了。算來，恰巧功過相抵不是嗎？本君有錯嗎？”

辰夜道：“……確是如此。可是我聽說，元涉他被貶去了下界做了地仙……”

天帝突然笑了：“所以，本君在你眼裡就是這麼是非不分嗎？”

辰夜道：“小仙不敢。但是……”

天帝嘆了口氣，沉聲道：“元涉真君確實去了下界，但卻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說他歷練尚淺，想要去人間當個地仙經(jīng)歷一些事情。我看他心志堅定，便應(yīng)了他。”

辰夜喃喃著：“他……”

天帝道：“你就不想問問他當了哪裡的地仙？”

辰夜陷在情緒裡不能自拔：“他……”

天帝道：“澎城。”

辰夜驀然睜大了眼。

天帝道：“劫數(shù)這事，是不是真正渡得過，全憑自己，別人只能從旁勸解……卻幫不了忙……”

辰夜想起當初與元涉議論起側(cè)狹與桃妖的舊事時問過元涉：“若有一天，你有了所愛之人，他偏巧是個同你殊途的妖，你發(fā)現(xiàn)他許多事情都是在騙你，後來他死了，你會對他念念不忘嗎？”元涉當時只是懵懵懂懂道：“我又沒喜歡的人，也沒有體驗過人間情愛，叫我怎麼回答你？”沒想到，時至今日，一語成讖。

天帝看著魂不守舍的辰夜道：“好了，元涉他自有自己的宿命與劫數(shù)，你也有自己的使命與任務(wù)了。東飲那裡關(guān)於覆惡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看你這樣子怕是他還未來得及同你說，有時間別再我這裡耗著了，去找他商量商量吧！此行任務(wù)怕是會更重也更危險，因此你們需早作打算。”

辰夜怏怏退下了，昏昏沉沉回了自己的凡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