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織發現了走廊拐角處的開關,正當她欣喜地走過去時,浴室的燈忽然被關掉了。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害怕起來。“Chandler,是你嗎?”她問,聲音有些顫抖。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如同獵人發現了無路可逃的獵物。緊接著,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那含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不是我,是鬼。”
他輕輕啃她的耳垂,輕微的喘息聲在她耳中,變得濃重而蠱惑,模糊了她的意識。他灼熱的手掌點燃了她的身體,於是她帶著一點喜悅,一點恐懼,一點期望,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來,放在柔軟的牀上。
第二天清早,林錦織先睜開了眼睛。
她屏住呼吸,仔細地看著面前的這張臉部特寫。奇怪,一個二十多歲男人的臉,竟然讓她聯想到“可愛”兩個字。
輕手輕腳地下了牀,穿好衣服,她直奔一樓廚房。半宿的運動還真是讓人飢餓。
打開冰箱,現成的鹹麪包片、花生醬、牛奶。她老實不客氣地吃起來。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打開了。她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一個外國青年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她正不知所措,Chandler已從樓上走了下來,笑容滿面地向那男子招呼道:“Hi Joey.”
Joey?林錦織心中暗笑,Great,Chandler and Joey,where is Ross?
Joey笑咧咧地道:“Had a good night?How about my house?”
林錦織一怔,my house?到底是誰的房子?
“Great,both are great.” Chandler微笑著回答。
Joey指指林錦織,“your girlfriend?”
林錦織很想聽聽他如何作答,卻見他笑著轉過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清晰地回答:“No,she’s a whore.”
林錦織的血一下子涌了上來,耳膜嗡嗡作響。
A whore,這個稱呼真正刺中了她的要害。她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方晉甩開她的手,語氣冰冷地丟下那句直刺入她心臟的話:“現在的你,像一個□□。”
頭暈目眩。她飛快地抓起手袋,圍上披肩,躲避瘟疫一般躲開他們的目光,衝出了大門。
Joey皺皺眉頭,不安地道:“I think you’d better go out and take a look.”
門外一片煙雨濛濛。林錦織的袋子裡有傘,但她沒有力氣打,便把披肩蓋在頭上,整個人遊魂一般在馬路上慢慢飄蕩。
不知過了多久才走到公車站,她拿下披肩,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瞥見站在她不遠處的Chandler。
Chandler低著頭走近,輕輕地道:“對不起。”
林錦織厭惡地看他一眼,冷冷地說:“你還想怎麼玩?”
Chandler一愣,一時無話可說。一輛公車開過來,林錦織走了。留下他呆呆地站著,像尊木雕。
週六清早,街上沒什麼車,公交車也可以飛馳一陣子。林錦織腦子裡千頭萬緒,想著自己的病,想著Chandler這個混蛋,想到離開已經三年的方晉,想到阿喵……自己的生活,真是一片混沌。
想要停止對自身不幸的感慨,一個比較有效的方法是歸納一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或事物。於是她開始回憶一些新聞裡的人物,比如那個光天化日之下因爲包裡的三十元錢被砍掉手臂的婦女,那個深愛丈夫、爲了賺錢給家人還債卻不幸被殺的□□女,和那幾名因過路的泥頭車暴胎而被傾翻出的泥土活埋的公交車乘客……然後她告訴自己,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車子又經過仁愛醫院,她看到一片門庭若市的繁忙景象,忽然醒悟原來醫院週六也是上班的,便連忙下了車。
走到門診,心又劇烈地跳起來,腦子開始缺氧。但她努力地保持鎮定,用平靜地聲音對護士說:“我來拿化驗報告。”
清早,傅家風一覺醒來,渾身痠疼。睡沙發的滋味實在夠嗆。
廚房裡飄來一陣聲響,讓他想起了昨晚睡沙發的原因。忍不住看了一眼牆角,那五個啤酒罐還在。真佩服這丫頭,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喝起來還真不含糊。
謝綠蓉端著一碟包子出來,笑道:“醒了?還沒到七點半,我就沒叫你。我看你冰箱裡有速凍包子,就蒸了幾個,再喝點牛奶吧,你平時是不是這麼吃的?”
傅家風起來洗了把臉,坐到餐桌前,一開口就是勸:“別再和他鬧了,你們在一起兩年了,哪是說散就散的。”
謝綠蓉神情嚴肅:“你不用說了,明知道沒有可能的事。昨天是我生日,這樣的日子提出來,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還有……”她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有件事我沒告訴你,我怕你昨晚不讓我住這裡……他問我是不是有了新男朋友,我爲了讓他死心,就騙他說有了。”
傅家風的寒毛忽然根根豎起,他結結巴巴地問:“你該不會告訴他,你的新男朋友……就是我吧?”
謝綠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小聲說:“我一時實在想不到別人,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胡說,隨便拉個同事就是了,這個黑鍋我不背。”
“我們同事基本都結婚了……”
“那就說你是第三者啊。”
謝綠蓉瞪了他一眼。傅家風長嘆一聲道:“謝姑娘,玩笑不是這麼開的,咱們認識了不過一兩年,我跟他卻是十幾年的朋友,我不能幫你。”
謝綠蓉沉默良久,終於點頭道:“好,我以後跟他解釋清楚。”
“別以後,越快越好,你說不清楚就我說好了。”傅家風拿起一個包子,拎起白大褂,“我要去上班了,走的時候鎖門。”
謝綠蓉目送他離去。
放棄嗎?不,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會有多難,但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謝綠蓉的字典裡,沒有“認輸”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