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被習六婆驚下,嘎子嚇出個毛病來:夜遊癥。白天看上去好端端一條小夥兒,到了夜間,一睡迷過去,就爬起來東遊西逛。
頭一晚去逛了隊裡的場院。也正是半夜時分,月光明晃晃,照在淨光的場上,除偶爾傳來幾聲遠處池塘裡的蛙鳴,再能聽到的,就是草叢間蟲豸低唱了。
看場院的是習六爺。習六爺看場院有個高招:在場院四周打些哨窩。小麥打過了,麥粒兒曬在場上,夜晚收作幾個大堆;麥秸只在場院周圍垛了,過了農忙,就分到各家各戶去。習六爺就在場院四周的麥秸垛裡打哨窩。打哨窩時,穿條厚實點兒的破褲子,或尋條舊麻袋包著腚,先在麥秸垛前轉兩遭兒,瞅準方位,掉轉身,爬於地,用屁股往麥秸垛裡拱;不多會兒,整個身子拱進去,再用手向外擴撐,修理,直到洞裡寬綽綽,能躺下個人來,哨窩也就算好。據說他這招兒是跟故事裡老虎打洞學的。他常於場院東、西、南三方各打一哨窩。北邊是場院的小石屋、又粑掃帚揚場杴都在裡頭,在屋地上鋪個蓑衣,放上鋪蓋捲兒,就算大本營了。到了晚間,卻不定在哪哨窩裡守著,弄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遠裡近裡小偷小摸都怵他,沒敢上他場的。
這晚他在東哨窩裡守候,過半夜了,還不敢鬆怠。是啊,全隊社員的口糧和集體的公糧,都在他手裡捏著,倘有個閃失,可不是鬧著玩的喲!他爲自己肩負重任深感自豪,瞌睡蟲也就飛到爪哇國了。
這時忽聞隱約的腳步聲,他一激靈,忙把耳朵貼地,細聽一會兒,呼地擡頭朝南尋視。果然沒大會兒,打場南小道上模模糊糊過來個人影。習六爺摸過身邊的木棍,手中攥了,兩眼緊盯人影。但見來人不慌不忙,大搖大走進場院,直向場北小石屋走去。走過眼前,叫他好個驚奇,來者不是別人,竟是後生嘎子!且只穿一條短褲,光著胳膊露著腿!
習六爺心裡直納悶兒:這孩子可是個好青年,除膽子小點兒外,再找不出討人厭的地方,這深更半夜的,他光著個桿子來弄麼?﹣管他弄麼,且悄悄看個明白再說!打定主意,就一聲不響爬在哨窩裡,不眨眼兒盯了嘎子。
他看著嘎子進了北屋門,沒大會兒工夫轉出來,沒背布袋沒扛包,除了那條褲衩,渾身上下光溜溜,連個屁也沒拿。心裡更是悶糊。
眼看著嘎子大搖大走出場院,急忙鑽出哨窩,跑到北屋,劃著火滿地照。鋪蓋捲兒黑枕頭,又耙掃帚揚場杴,麼也沒少;只是放蓑衣邊上的小菸袋桿兒,被踩斷成兩截。習六爺好個心疼,撿起來往一起接巴,罵了聲“個驢勁的冒失鬼子!”心下便又揣摸起嘎子來。後來想,嘎子光著桿子跑到場上來,準是找我有麼要緊事,等明兒問問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習六爺回家吃飯,正好路過嘎子門口。他看嘎子在院裡洗臉,就招呼了聲:“嘎子。”
“噯!六爺,家去吃飯吶?”嘎子邊答應,邊甩搭著手上的水珠,走出院來。習六爺本想嘎子會馬上把找他弄麼事說出來,沒想嘎子愣站一會兒兒,反問他:“六爺,你有麼事?來院裡坐坐吧。”
習六爺眼一瞪:“麼呀!我正要問你呢,你不是找我嗎?”
“找你!嘿嘿,六爺,是你耳朵不好使聽錯了吧!我麼時候找過你?”
“麼呀!沒找我?夜晚上你沒找過我?”
“沒呀,夜晚上我和戰青、喜貴這幫子去戶山看電影,回來就睡了,哪會兒去找過你?”
“好你小子!我耳也不聾眼也不花!沒找我,沒找我,你等著,你等著……”習六爺這下可來氣了。心想:明明到場上去過,卻又不敢承認,一準兒沒幹好事!夜晚上黑燈瞎火沒看清,今兒白日我非好好查查清楚不可!這麼想著,早飯也無心吃,轉身又回場院。
習六婆在家左等右等不見老頭子回來,眼看日頭半天高,心想老東西興是不回來了,場上又忙活了,就拾掇飯食,柏臘條小簍拐著,扭呀扭的送上場院。
還沒走到北場屋,就聽屋裡唏哩呼嚕響,從門口看進去,老頭在裡面撅著腚直忙活。走近門口,但見屋裡倒騰得亂七八糟,又耙掃揚場掀被分得這一幫,那一夥的,躺在地上;破蓑衣掛上了樑頭,鋪蓋捲兒泥塗灰沾,散在地上;最叫六婆生氣的,是她一針一線縫的小黑枕頭,竟和一個破牛嘴籠套扔在一堆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叫了聲:“老不死的,睡迷糊了不是?瞎搗古麼!”
“…………嘎子……嘎子……這個嘎子!平日裝得挺像模像樣兒,背地裡卻不幹正經………看我不找出你的尾巴來!……”習六爺嘴裡咕嚕著,手還在翻騰。
“噯喲你這個老不死的!瞎謅些麼呀!人家嘎子孩子怎麼得罪你了,嗯?”
“得罪我?他得罪了集體!”“麼個得罪集體?”
“他偷集體東西!”
“偷東西?-﹣我的天!”習六婆扔下小飯簍,奔過來捂老頭子嘴。“我說老不死的,真要是老糊塗了,趁早滾家去,別給我得罪人!”
“去你的吧!誰老糊塗了,夜晚上我親眼看見的……”習六爺喘息著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講給老婆子聽,末了說,“我開始還當是他來找我有事,可誰想今兒早晨,他卻翻臉不認帳,死活不承認到場上來過!你看,他不是作賊是弄麼?”
習六婆聽老頭子這麼一講,心裡也就猶疑起來。但嘴上還轉不過彎兒,說道:“我說你看清了沒有?是不是見鬼啦?”
“呔!你別再瞎謅!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我麼時候聽錯過話,看錯過事兒?我耳朵眼睛好使著哩!我看得他清清楚楚,光著桿子,只穿個褲衩……”
“暖呀呀,你別二虎了!要我說呀,人家就是來一趟,你也沒抓住人家把柄,可不能胡謅瞎說地冤屈了
人家孩子呀!一來,吃飯吧!”
習六婆岔開話題,出了屋去,把摔翻的小簍拾掇起來。幸虧盛了幾個菜粑粑,要是稀飯,可就吃不成了。
習六爺聽老婆說得也在理,加上身子也累了,肚裡也飢了,便順下臺階,走出場屋,依著牆根兒蹲下,端起個大粑粑,就著蔥猛吃起來。習六婆則趁空兒進屋給他收拾鋪蓋。不提這話。
且說嘎子,他自己夜遊,自己根本不知曉,總是睡著了出去轉一圈兒,睡醒了又在自家炕上。那早習六爺跟他說的話,起初覺得怪,後見習六爺又和往常一樣,心想六爺準是成天看瞪眼場熬混了頭,記錯了事,也就沒好意思究問。
誰知一波乍平,一波又起,嘎子又把家裡鬧騰得
不亦樂乎!
有幾回他媽早起上茅廁,見院門沒,就念叨他爹一頓。嘎子爹叫保文,四十七八年紀,除了潑潑辣辣愛幹活外,再一個愛好,是打撲克。那時農村沒有電視,打撲克可謂是漢子們唯一的娛樂活動。打撲克打到深更半夜,回家自是晚些,門門之事大都屬他。保文開始以爲真是自己忘門門了,可接二連三幾回,心裡就犯嘀咕:怎麼弄的?明明是門了門呀!怎麼早起就沒閂呢?
這一晚,保文提早回了家。他家住五間老房,正中一間支著鍋竈,西外間住著兒子嘎子,裡間算是倉房,放些破破爛爛雜物;東外間住著他老倆口,裡間住著閨女迎夏。嘎子膽小,晚上不願東鑽西串,除了一年半載看場電影,三天五日隊上開會,再就是爬在炕上看小說,看夠了就睡。有時晚間要出門,比如到“老秀才”家借書,得央求妹妹迎夏做個伴兒。保文見西屋黑著燈,知道兒子睡了。見閨女屋裡燈還亮著,就叫道:“夏子,夏子,睡了嗎?”
“還沒呢,爹。”
“能出來下麼?”他拭探著問。閨女十九歲,大了,常常不願打擾她。
“好啊,我這就來。”迎夏答應著,穿了件衣裳,走到院子裡。
“你過來看看,門閂好了沒有?”
迎夏被弄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走過來,摸了摸。“門好了。爹,咋啦?”
“不咋的,門好了就好。回去睡吧。”,十第二天保文早早起來,到門口一看:天哪!門門又開了!嚇得他顧不得上茅廁,跑回屋去,驚慌地對老婆說:“不好啦,出事啦!”
老婆睡得二糊糊,聽說出事了,一骨碌爬起來問:“咋啦?咋啦?”
“門門又開了!”
“怎麼開啦?還不是你那破腦子,忘門了。”老婆心裡安頓了點兒。
“不不,絕不是!夜晚上明明是門了的………”保文急惶惶分辯著。迎夏在裡間聽得動靜,掀開門簾,探出頭來。保文說,“夜晚上迎夏摸過了,定規門好門了,是不是?”
“嗯,是門好了。”迎夏答應道。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興是嘎子起早出去了。”嘎子媽猛然想起,顧不得穿著襯衣,跳下炕奔到西間,一看兒郎在睡,就搖醒他,“嘎子,嘎子,夜晚上你開門了麼?”
嘎子哪裡知道是自己開的門,說道:“我開門弄麼?沒有的事!”
這一來,一家人弄得心驚神懼,惶惶不安,最後還是嘎子媽出主意,叫保文去找增叔。
這個增叔名叫雙增,五十來歲,瘦高個子,鬍子拉碴的,平日愛弄土槍,是村裡有名的大膽兒,沒他不敢幹的事,打個山貓野免捉個黃鼠狼啥的,是他拿手戲。這天被保文請到家裡,如此如此對他說過,他神態竣嚴,沉吟片刻,斷言道:“不是鬼,就是精,準了!”保文一家聽了,嚇得大眼瞪小眼,沒人敢吱聲。“沒事兒,沒事兒,我來給你捉捉。”他滿有把握地說,“今兒晚上我就來,先看到底是麼東西,再想法收拾它。”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全靠你了增叔!嘎子,到殺豬點割肉去,你增爺晚上來吃飯。”
嘎子早嚇得心裡怦怦跳,一心指望増爺能來除
怪,聽到爹的吩咐,溜灑灑去了。
晚上嘎子媽湊了四個菜:一盤辣椒炒肉,一盤蔥炒雞蛋,一碗豆角燉粉條,一碟糖拌西紅柿。雖盡是些農家菜,可在當時,也算莊稼人的高標準了。保文抻著胳膊往櫃裡摸,半天摸出瓶老白乾,打開了,陪增叔喝了大半瓶。
吃得酒足飯飽,天也黑下。雙增叫保文把門門
好,土槍架在了窗臺上,正瞄著院門,人蹲在炕上往外看。嘎子和迎夏心裡害怕,不敢在各自炕上,便聚到爹媽炕上來。五個人黑燈瞎火捱到半夜,並沒什麼動靜。雙增酒量不大,晚上喝了三兩老白乾,只覺頭腦沉昏,眼皮發粘,迷迷糊糊倚著個枕頭睡上了。“增叔,增叔……”保文爬他耳根上小聲叫著。
“好,好………有動靜叫我、叫我………”哼哼兩聲又睡過去。
保文再沒法叫了。一家人直瞪瞪瞅著窗外,熬到天亮,也沒什麼動靜。
雙增天亮醒來,搓著睡眼泡子,跳下炕,去到院裡,先鑽進茅廁嘩嘩了好一陣。茅廁出來,邊系褲帶邊走近院門看,大咧咧朝屋裡喊:“都出來吧,都出來吧,沒事了,沒事了。”
保文一家探頭探腦來到院裡,見門門未開,都不解地望著雙增。
“鬼怪精靈已嚇跑,安心幹活吧,沒事了!”雙增說著,回身取了土槍,邊向外走邊說,“沒事了,沒事了,該弄麼弄麼,不用擔心。我也回家去…………”
“增叔,你、你再來一晚上吧。再來看看……。”保文心有餘悸地說。
“嗯﹣﹣好吧,今晚再來看看,再來看看。”雙增哼哼著走了。
衣晚上雙增又來了。肉已吃完,嘎子媽便殺了只不下蛋的母雞。雞燉得不太爛,但保文勸著增叔還是啃得光剩雞頭和腚尖兒;昨晚喝剩的小半瓶老白乾也順進肚中。這一晚,大家心裡鬆快些。雙增依是睡他的覺,迎夏和媽也迷糊糊打著盹兒,只嘎子和爹沒敢閉眼,一夜過去,自又是太平無事。
這事兒就這麼不清不白地擱了。若是第三天嘎子不外出,事情或許會再鬧下去,好賴也能有個結局。要那樣,嘎子後來也就娶不著那如花似玉的媳婦了。偏巧第三天早晨,隊長來找嘎子,說公社分給隊裡幾斤農藥,要到縣供銷社購買,叫他去辦這事。嘎子雖膽小,心卻細,辦事妥實,隊裡常派他外出打打雜兒。
接下任務,當天坐車去了縣城。
縣城辦完事,卻誤了當天返回的客車。嘎子不想住旅館,花冤錢,算計算計時間,覺得抄小路快些走,傍黑也能趕回去,就鼓鼓勁兒,抄小路往家趕。
那還是十多年前,爹推車趕縣城大集買奶豬,他硬要跟了去,沒辦法,爹就推了他。這麼多年過去,路改了不少,沒走上十幾裡,便迷了路。山路上行人少,沒地方打聽,撞來撞去,天就黑下來。嘎子那膽兒,哪敢走黑路?便想找地方宿一宿,天亮再走。0味
前面不遠處,有村子輪廓,他快步趕過去。這是個不大的山村,看樣子二三十戶人家,散落在山窪窪裡。山路從村南經過,路邊有三間草屋,一個小院,小院只圍了一堵矮牆,沒有院門。他見屋裡亮著燈盞,便走進院。
步屋裡東炕上坐著一對老夫妻。聽嘎子說明來意,老漢沉了臉,不冷不熱地說:“住住倒行,可我家條件
差,炕小窄巴,哪好意思叫你遭罪。”分明是推脫之辭。
嘎子心眼兒直,加之疲累不堪,並沒在意老漢話語,說道:“沒事兒,沒事兒,都是做莊稼的,麼罪不能遭。”
老漢一聽,好生彆扭,心裡話:棍沒打著猴,猴倒爬上棍來!便沒好氣道:“跟我們老頭子老婆子睡一炕,你不嫌乎?”
“嫌乎麼嫌乎,誰沒個上歲數的時候?再過三十四十年,我也老了呢。”嘎子反倒佔了理了。
老漢聽了一愣,打量他一會兒,說:“好啊,你不嫌乎就住吧。”話中帶著無奈味兒。
嘎子連連道謝。
老大媽下了炕,端給他一大碗雜麪湯。他也不客氣,接過碗,呼嚕呼嚕吃下去。吃罷飯,老大媽已把炕頭收拾好,叫他躺了歇息。
卻聽地下老大媽小聲說:“………把那幾袋地瓜絲
兒搬下來,拾掇拾掇,叫蓮兒過來………”
老漢低聲斥道:“悄悄的吧!又是箱子又是鬥,麻麻煩煩的!再說孩子累了一天,剛剛睡著,你去攪麼亂?怎樣不能湊付一宿?…”
嘎子不明兩人話意,也顧不了許多。熬了兩宿沒睡,又走半天山路,早困得不行,閉上眼,不知不覺進人夢鄉。
誰知這晚他又犯夜遊癥了。睡到半夜,摸摸索索下了炕,走出屋,順門前那條山路向西走去,走不多遠,又遇一村。剛到村頭,一隻狗汪汪叫著朝他撲來,嚇得他一激靈,從夢境中驚醒,扯腳便往後跑。跑了幾步,見狗沒追,才停下來。轉轉頭,擰下腿,知道自己醒著,可怎麼到這兒來了,卻是不知。擡頭看這村,月光下,村頭一房山牆上,用白石灰寫了很大的“西炕”兩字。他回想白天沒走過這村,定是剛纔夢中過來,便掉頭順這唯一的山路回返。四下山巒在月夜裡變得怪異,像一羣兇猛的野獸。他心裡怕的要命,鼓著膽子緊步走。走了三四里,看到路邊熟悉的小草屋,矮院牆,心下頓喜。他怕驚動老人,躡手躡腳進了屋,關上門。不料進東屋時,門檻絆了腳,撲隨一聲,差點跌倒,幸虧撲在炕沿上,兩手扶住了,趕緊摸索上炕躺下。
早晨一睜眼,天已亮了。
老漢坐在炕沿上,噝啦噝啦抽旱菸,臉上像下了霜,陰冷冷的。見嘎子醒來,稍扭下脖子,翁聲翁氣地問:“夜晚上哪兒去了?”
嘎子一驚,忙坐起身,結巴巴地說:“到……到
老漢見他話語吞吐,神情慌張,疑心尤生,口氣衝起來:“說呀!弄麼去了?”
嘎子想是老漢知了底細,不好意思地說:“到、到西炕去了……”
“麼呀!?”老漢一聲怒吼,瞪大了眼珠子,怔怔盯著他。
“大………大伯,你別、別………你聽我說…………我真是到西炕去了,可我、我也不知怎麼了,自己控、控制不住…………”嘎子嚇得語無倫次。
“好哇!你這不害臊的東西,還有臉說!我、我………看我不收拾你!”
老漢跳下地,摸起搟麪杖,衝嘎子就打。猛地從外屋跑進個姑娘來,喊聲“爹!”,上去攔住老漢;在外屋做飯的老大媽,見事不妙,也跑進來,奪老漢手裡的搟麪杖。
嘎子早懵了頭,躲到炕裡邊愣站著,姑娘轉臉朝他喊:“還不快跑!快跳窗跑呀!”這才醒過神,慌忙開窗子,跳到院中,撒腿就跑。姑娘從地下拾起他的塑料涼鞋,跑出去追他。老漢氣得喊道:“春蓮!春蓮!
好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一就跟著跑吧!”
嘎子前邊且跑且回頭看,見只那姑娘追來,手裡提拎一雙鞋。纔想起自己赤著腳,便停下了。姑娘赴到跟前,把鞋狠狠摔下,氣憤地說:“你這人怎麼這秤沒臉沒皮,不知羞臊!敢開這麼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