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里景修的記憶中,從來就不曾聽說過他母后與天華的竇大將軍有任何來往。
但是看對方那模樣,卻也不想是信口開河,胡言亂語。
隨後,怕人起疑,兩人也沒再多說什麼,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地方。
百里景修回到帳中,卻發現琳瑯半歪著身子倚著案幾睡了過去。
他放輕了腳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放在鋪上,並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做完這些之後,他才起身將張紙卷展開鋪在案幾之上,紙上畫著的,正是白石關以及附近一帶的地形圖。
仔仔細細地將這地形圖研究了幾遍,對於如何攻破白石關,在心裡演練了好幾種戰術之後,百里景修終於有了些眉目。
而思及夜間將會到來的偷襲,他倒是有了一個新的計劃。
將地形圖牢記於心,點燃了一盞燈,百里景修將那紙捲起,擱在燈火上燒了。
帳子裡除了燈芯燃燒偶爾有噼啪的聲音發出之外,竟也沒了別的聲音。
紙卷點燃,忽生異味,琳瑯當即便醒了過來。
躺在鋪上,她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百里景修燒著紙卷。琳瑯沒有出聲詢問,只是等紙卷都燃盡了之後,她這才從鋪上坐起身來。
百里景修在琳瑯起身的同時轉過身來望向她,說道:“琳瑯,可否幫我一個忙?”
聞言,琳瑯立刻來了精神,看了燈盞旁的灰燼一眼,她笑瞇瞇地說道:“你且先說來看看,聽過之後,我再做決定。”
百里景修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琳瑯,傾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兩句。
琳瑯的臉色變幻莫測,雖然有些爲難,可是她思來想去之後,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暮色降臨,重新戴上面具的琳瑯揹著一副把弓,悄無聲息地地藏在距離哨崗很近的草垛裡。
她此刻嘴裡正咬著一小段木棒,鞋子也用布包裹上,而從到腳更是用茅草覆蓋住。
此時的氣溫雖然很低,但是處於精神高度戒備狀態的琳瑯卻連手心都冒出了汗。
直到入了夜,大部分人都睡了的時候,忽然,離琳瑯最近的那個哨崗出事了。
站哨的小兵毫無徵兆的倒下,琳瑯離得近,看得很真切,那人是被亂箭射死的!
“來了!”琳瑯只在心裡喊了一句,此刻她也是切身體會到嘴裡咬著木棒的好處,若不然,剛纔一激動,怕是早就喊出聲來了。
當四個方位的哨崗都被對方弓箭手射殺了之後,很快便瞧見一小羣身手矯健的人,如鬼魅一般閃進兵營,然後四處分散開來,各自行事。
沒有人注意到琳瑯的存在,她按照百里景修之前所要求的,來到哨崗快速拾了一些箭支,然後一把火將他所在的哨崗以及自己藏身的草垛都給點燃,箭頭沾著火,琳瑯朝兵營裡無關緊要的地方放了幾支火箭。
莫名其妙的火箭,打亂了偷襲者的順序。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由潛入兵營的人先探出糧草的所在,放暗號。
得了暗號之後,弓箭手纔會放火箭燒了糧草。
而眼下他們纔剛剛潛入兵營,只確認了將帥的位置,還沒下手,怎麼就有人開始放火箭了?
打草驚蛇,偷襲自然是不能夠再繼續的,可是這些潛入的人顯然是死士,他們本著殺一個是
一個的信念,在兵營中肆意虐殺起來。
琳瑯拿著最後一支火箭對準了百里景修所在的帳子,在心裡默數了三下,這纔將火箭給射了出去……
完成了這最後一步,琳瑯扯下裹著鞋子的布以及身上的茅草丟進身旁的火堆,吐出嘴裡的木棒,趁著兵營一片混亂的時候,人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自己應該待的地方。
琳瑯跑得滿臉通紅,豆餅師傅見了他,也沒多問什麼,只看了一眼,便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說道:“睡吧。”
“唔……嗯。”琳瑯應了一聲,和衣躺下。
而在另外一邊,王狗蛋卻睡得雷打不動。
琳瑯翻了個身,背對著豆餅師傅,她也在想,此刻,只怕整個兵營之中,大概就要數這二人最淡定自若了吧。
外邊亂成了一鍋粥,琳瑯翻來覆去怎的都睡不著,心中一直在想百里景修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
“蛋糕,若是實在不放心,你可去外邊瞧瞧,只是莫要離得太近。”豆餅師傅忽然說道。
聞言,琳瑯坐起身,望向他,問道:“爲何?”
“溼了鞋,不好換洗。”
“……”
不過,細細想來卻是有些道理,自己放的那些火箭足以將大營的冰雪融化。
只是……
他又是如何知曉的!琳瑯驚詫地望向豆餅師傅。
對上琳瑯的雙眸,豆餅師傅一時間有些晃神,這雙眸子像極了一個人。
“想問什麼,你便問我便是。”他沒有將視線從琳瑯身上挪開,而是忽然起身走到琳瑯跟前,擡手便揭去了她的面具。
琳瑯也被他的舉動給嚇住了,半晌,卻見他像是見了鬼一般,驚得連連後退數步,然後對著琳瑯行大禮道:“罪臣竇承忠叩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琳瑯眉頭微微蹙起,暗想他肯定是將自己錯認成了那玉棺中人。
琳瑯正琢磨著該如何告訴他認錯人這個事實的時候,卻是看他忽然間又猛的站起身來,有些顛狂地抓住琳瑯的雙肩,質問她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師傅,你在做什麼?”被吵醒的王狗蛋,瞪大了雙眼直愣愣地盯著他們二人。
王狗蛋的呼喊聲讓近乎顛狂的豆餅師傅找回了些許清明。
昏暗的油燈下豆餅師傅再次看清了琳瑯的這一張臉。
雖然十分相似,但貴妃娘娘若還在世的話如今也已中年,哪裡還會是這年少模樣!
“失禮了……”
豆餅師傅鬆開捉住琳瑯雙肩的手,眼中略帶歉意。
“你多大了?”
“十五。”雖然感覺有點窘,但琳瑯還是如實回答了。
豆餅師傅一怔,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琳瑯眼睛一亮,心道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剛想開口詢問,卻是聽他說了一聲,“我出去走走……”
說罷,他擡手捂著額頭,神色複雜地走出了帳子。
“師傅?”王狗蛋喊了一聲,他看了琳瑯一眼,雖然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跟著追了出去。
待帳子裡只剩下自己一人之後,琳瑯還是維持著先前站立的姿勢直到燈盞裡的燈油耗盡。
外邊的混亂依然在繼續
,而此刻,琳瑯卻已然沒有了任何心思。
“出什麼事了?”
無意中瞥見走出去的豆餅師傅,以及隨後追過去的王狗蛋,百里景修並不曉得這期間曾發生過何事。他擔心琳瑯出了意外,便立刻丟下手邊的事情過來瞧瞧。可是當他掀開簾子走進來,卻發現琳瑯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那兒。
聽到了百里景修的聲音,琳瑯慢慢地轉身,望著他,笑著說了一句:“百里景修,剛纔他錯把我當成了別人。我與那玉棺中的人,果真是有關係的。”
琳瑯很想說,她可能會是“前朝餘孽”,但卻說不出口。
黑暗中,百里景修雙眉緊鎖。
琳瑯問道:“對了,今夜的事情如何了?可是已經將那些坦達人擊退?”
“不必擔憂,一切皆在計劃之中。”
百里景修伸手撫上自己的左臂,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坦達人的偷襲未成,而自己卻利用了這一次的偷襲製造了一個好機會。
雖是弄了一點皮外傷,可若要是進展順利的話,也是值得的。
注意到百里景修按住左臂的動作,琳瑯問他道:“你受傷了?”
“不是。”
之前帳內昏暗,又無燈火,琳瑯也沒注意到,現在他湊近了一瞅,卻見百里景修的左臂上纏著一圈繃帶。
“你的營帳不是被燒了麼,你就在我這休息吧,反正過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也不等百里景修給與迴應,琳瑯便將他按倒在自己的鋪上,見百里景修躺下了之後,琳瑯這纔在一旁側臥下。
閉上雙眼,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天亮了,王狗蛋和豆餅師傅都沒有回來,百里景修一夜無眠,耳邊傳來輕輕的鼾聲,他側目望去,只見琳瑯睡得正酣。熟睡間,她的嘴還時不時地動兩下,似乎在夢裡嚐到了什麼美味。
百里景修伸出手,撫開散落在琳瑯臉頰上的髮絲,指端流連了許久方纔念念不捨地離去。
他站起身,在帳子裡繞了一圈,從地上撿起那張面具,擦拭乾淨之後替琳瑯戴好,這才離開了帳子去往徐大湖的營帳議事。
“楚王殿下,你負傷了?”
徐大湖一見百里景修,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他那纏著繃帶的左臂上。
聞言,營帳內的所有人皆將目光都投向百里景修,百里景修泰然自若地應了一聲,道:“一時掉以輕心,不過,無妨。”
“過了正午,你帶一百精兵去試試吧,若是不行就不要勉強應戰。”
“得令!”徐大湖舒了一口氣。
還不到正午之時,雪止,天晴。
徐大湖果真帶了一百精兵一路奔向白石關。
徐大湖用兵,都在一個“快”字,他習慣於蓄勢待發、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由於積雪的原因,此刻他們所處的開闊之地,除卻天空之外,其餘各處皆是一片白茫茫。對著這樣的景緻時間久了,眼睛卻是有些吃不消。
一百人馬行了一路,開闊的地勢逐漸變得狹窄起來,不多時,正前方便是延綿數十里的山脈。可惜因爲季節的關係,入目依舊是一片白茫茫。
前方便是白石關,在距離他們不遠處,早已有一列兵馬在關隘前等候著。
只聽對方喊道:“來者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