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簡單的換下朝服, 用棉布擦乾額頭的血跡,便聽見外面的女婢的聲音,“主人, 到了。”
“嗯。”車門簾被撩開後, 已經換成一身常穿的素衣的女子走下來, 穩穩的下車, 擡起頭看向眼前的建築:辰王府三個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反而有點失色。
不顧周圍人投來的豔羨目光, 云溪直直的走到門口,無視攔在面前的手臂以及焦急的話語,“國師, 君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入辰王府...”不耐煩的一把甩過他們, 直直的進了門, 留下的兩個女婢則負責攔住要進來阻攔的衛兵。
溫家曾經是水國一大顯赫的家族, 可是自從六年前外戚干政君主洛清澤平息叛亂時,將溫家一家抄家後溫家從此就開始敗落下來。人人都說君上念舊情, 留下溫家最優秀的子孫,已經被圈禁的太后的親侄子,自小的玩伴溫辰,並封爲辰王,只是圈禁了而已。
只是圈禁?云溪冷冷的笑了一聲:對於他那樣驕傲的人來說, 圈禁, 那是侮辱...
可是...
只要能活著, 就是最好的了吧...
看著院子裡那個坐在石桌旁專注的翻著棋譜擺著棋子的男子, 云溪的眼裡帶著一絲複雜, 隨即恢復正常,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拿起一邊的白子,放在棋盤上,“將死你。”
“丫頭,你又調皮了。”男子擡起頭,隨即釋然,拿掉棋盤上略顯突兀的白子,擡起頭給云溪一個溫柔寵溺的笑容,“坐。”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在皇宮的御花園那個亭子裡,專注的看著棋盤。”接過溫辰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似乎陷入了回憶,“當時我還在想,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吸引住你所有的眼光...”那是一見鍾情吧,對那個耀眼的少年...
“你當時可沒那麼調皮,跳出來搶我的棋子。”溫辰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辰...”看著本來應該耀眼的睥睨衆生的男子嘴角的笑容卻是如此的落寞,云溪的眼裡帶著濃濃的憐惜和情意,伸出手握住男子的手,“辰,你一定要好好的...”
“丫頭...”溫辰愣了愣,強忍著心裡的酸澀抽出了手,別過頭不去看女子失落的臉,低下頭佯裝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棋譜上,可是心裡,蝕骨的痛讓他的臉色卻變得有點蒼白起來。
“你...當真只是把我當做妹妹?”早在那年她及笄之年,她手裡拿著鳳山的櫻花,一身還沒換下的祭祀白衣向他說出了埋藏在心底四年的愛情,只是,卻被那個落魄的少年狠狠的拒絕,一句“我只當你是妹妹”將她傷的體無完膚。但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願意放棄,只是,那句“我喜歡你”自此再也沒說出口。
“...對不起...”溫辰的手放在了膝蓋上,悄悄的握成了拳頭。
“就當我都什麼沒說...只要你沒事就好了,只要你活著。”強忍著眼淚就要模糊自己的眼睛,云溪站了起來,“溫辰,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即使你,不喜歡我...“辰,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保重。”說著便急急的朝門口走去,背影踉踉蹌蹌。
看著那個單薄消瘦甚至有點搖搖欲墜的身影,溫辰強忍著自己要站起來追過去的衝動,卻在人影消失在門口的時候,“哇”的吐出一口血。
丫頭,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
自從十歲那年,你站在櫻花樹下靜靜的看著我的時候,我就...
只是...
我不能保護你了...
對不起,丫頭。我只能辜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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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溫辰,拜見君上。”溫辰溫順的跪在了清冷的男子面前。
“起來吧。”好半天,上方的人才開口。
洛清澤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銀灰色的頭髮,精緻的面容,漂亮的眼睛——溫家的驕傲,自小的玩伴,自己最愛女子的心中之人...
“不知君上深夜來訪,所謂何事?”是來宣判自己的命運吧...溫辰的心裡已經平靜下來了。
“你謀逆一事朕已經查清楚了,對不住,冤枉你了。”洛清澤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歉意一閃而過,卻被洞察力很好的溫辰抓住了。
“罪臣惶恐。”
“辰,昨天朕去看望太后,太后的意思是你也是時候成家了。”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洛清澤看見了溫辰低斂的瞳仁突然收縮了一下,“明天朕在朝會上會爲你和大學士之女茗雪薇賜婚,你成婚後就去你的封地吧。”走得遠遠的,離開京都...
“君上!”溫辰的眼裡帶過一絲傷痛,“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君上,罪臣...”
“夠了,辰。”洛清澤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你們的身份決定著你們倆不會有好結果。你離開吧,走得遠遠的,沒有你,她會活的更好...”
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名揚天下的國師;一個是叛賊之後逆臣之子...
“罪臣願意離開京都前往封地,只是,罪臣和那大學士之女名雪薇婚事...”
“只有你成婚,她纔會死心。”洛清澤眼裡閃過複雜的光,冷冷的語氣讓溫辰的心涼到底,“辰,你知道溪兒她對你的心,這個婚,你必須成。”溫辰成婚了,溪兒她的眼光,就會看到別人了吧,或許,那個時候,溪兒就會看到我了...
一陣沉默。
“臣,領旨謝恩。”溫辰低下高傲的頭顱,眼裡再也沒有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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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站在朝堂上,看著上方那個清冷的帝王,一臉的難以置信。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辰王謀逆一事實屬子虛烏有,辰王無罪釋放。今有大學士之女茗氏雪薇,溫柔嫺淑,雍容大方,實屬良配。賜婚辰王爲辰王妃,一月內完婚後前往封地。欽此。”
那個跪在大殿中央的男子,那個嘴角總是帶著淡然從容不迫運籌帷幄的男子。
“臣,溫辰,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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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清殿裡的恭賀聲,云溪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的看著站在人羣中央接受衆人祝賀的男子。
“恭喜辰王,君上開恩啊!”
“辰王洪福齊天吶...”
“...”
他要娶別人了?他要娶別人了?
辰...
顧不得衆人的眼光,云溪直直的走過去,“辰...”
“國師,有事嗎?”依然是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溫辰看著眼前的女子。
“借一步說話。”說著顧不得旁人的眼光,云溪拉起溫辰的袖子就要往殿外走去。
沒想到,下一秒,手一陣風,云溪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回過頭看著還是一樣表情的男子,云溪縮在袖子裡的手握成了拳頭。
“本王和國師並無深交,況且今天大家都在這兒,國師有話請直說。”還是一樣的語調,一樣熟悉的聲音,可是卻讓云溪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地獄。
“你...”
“君上已賜婚於本王,還請國師好自爲之。”溫辰的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語氣越來越冷。
一衆人看向云溪的眼神,霎時變成了憐憫...
國師對辰王有意,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
“好,那就恭賀辰王了。”云溪勉強讓自己的眼淚流回去,只是聲音裡的沙啞卻出賣了她,“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誰也沒看見,溫辰眼裡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