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從牀上起來,給李治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了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將信代給李治。
李治起初還很是高興,興奮的打開了書信,細細的看著信上所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終是不見光,心中有疑慮。相見不如不見,相逢不如相思。不見光的情份,應永埋心底,隻字不再提。如此,既可平安。人生一世,平安是福,望君莫念?!?
李治手抖動著,將書信落到了地上,臉上的神色很是難看。
高陽公主將書信撿了起來,看完了書信,很是疑惑:“怎麼會是這樣?”隨後心想:“莫不是武姐姐心中對李默更爲情深,纔會拒絕九哥?”只是,她不敢將此事告訴李治,怕李治會更爲傷心。
其實,武媚正是爲了李治,纔會決定痛斬情絲。如此她一直與李治保持著不尋常的來往,長此以往,難免會被李世民發(fā)現(xiàn)。若不想被發(fā)現(xiàn),最好的辦法就是再也不發(fā)生。
次日,高陽公主又入了宮找了武媚,想問個明白:“武姐姐,你要跟九哥斷了?這是爲何?”
武媚又怎麼捨得與李治斷了情份,正是因爲那份情份,她才只能忍痛割捨。
武媚話未出口,淚已先流:“情到深處不由己。正因爲我太過於在乎他,纔不想給他造成任何麻煩。我與他的情感,必定是不能見光的。若稍有不慎,被陛下得知,太子便會難求自保。他將來可是要繼承皇位的人,怎麼能因爲我一個女人而受牽連呢?他沒了我,一樣活著,將來還能嬪妃無數(shù)??伤魻懥宋?,失去所有,那就得不償失了?!?
高陽公主聽到這番話,方覺武媚對李治用情之深,加之武媚那深情的眼淚,那麼真切。
高陽公主抱著哭泣的武媚,有些憐憫之意。
讓武媚更爲傷心的事情,不久後就發(fā)生了。
華州當?shù)孛耧L崇尚修煉辟穀術,有個名叫員道信的布衣,自稱能夠不進飲食,通曉佛法,外任華州刺史的李君羨非常敬慕相信他,多次與他形影相隨,竊竊私語。御史藉機彈劾李君羨與妖人勾結(jié),圖謀不軌。
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六月十三日,李君羨被定罪處斬,全家抄沒,被關在牢房中的李默也被賜了死罪,讓其飲下毒酒自盡。
此事,李世民並沒想刻意隱瞞武媚,還故意讓宮中之人將消息傳到了武媚的耳朵裡。
武媚聽聞之後,腦袋裡頓時空空的,心中很是難受。這份難受,是一份愧疚,覺得是自己害了李默一家。
李世民特意在此時來探望武媚,看著臉色蒼白,神色慌張的樣子:“媚兒的身子還是這般虛弱?可是有什麼心事,能否講給朕聽聽?”
武媚呆呆的看著李世民,心想著:“你還不知道我有什麼心事嗎?又何苦多此一問呢?難不成你真要我如實告訴你嗎?”
可武媚的難受,與李世民所認爲的難受,卻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一樣。李世民認爲武媚失去了心中所愛而難受,武媚卻是爲了無法幫助一個對自己癡情而又不能給予回報的男人感到愧疚。
武媚勉強的笑著:“臣妾沒什麼心事,只是近日身子虛弱,沒了精神頭。”
李世民裝作相信了:“沒什麼心事就好,身體虛弱好養(yǎng),心病難醫(yī)。媚兒可要好好調(diào)理身體,朕的身邊沒有你,著實不習慣。你無法去伺候於朕,但朕對你卻時時刻刻牽掛著你。你先休息,朕明日再來看你?!?
聽聞李默被賜死,武媚的侍女小翠幾乎忘記了身份,放聲痛哭。
武媚也知小翠對李默有情,等到李世民走後,武媚拉著小翠的手:“事已如此,莫要太過傷心了。我知道你傾心於李侍衛(wèi),只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真是苦了你了。李侍衛(wèi)的事情,我心中有愧,到了頭幫不上什麼忙,連看他最後一眼也沒能做到。”
宮中竊竊私語,大多都說李君羨可能是被冤枉的,可能是另外有原因。
這些話語,是徐惠命人私下撒播的,她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到頭來還是沒能禍及武媚,心中很是不甘心。她再次散佈謠言,一則希望可以重新將禍端引到武媚的身上;二則意在讓對李默鍾情的小翠聽到,爲了給武媚多添一個仇人。
小翠聽到這些話語時,相信了,也曾知道李默對武媚的情感是連皇上都知道的,想必是皇上在意,纔要了李默的性命。如此想來,小翠覺得是武媚害得李默丟了性命的。
小翠頭一次學會了隱忍,表面上依舊忠心於武媚,大大咧咧,心中藏不住話的樣子,實則,把心事都埋在了心底深處,心口不一的說著:“武才人也是不得已的苦衷,想必李侍衛(wèi)也不會怪罪於您。李侍衛(wèi)無怨無悔的守著姐姐,已經(jīng)是連皇上都知道的事情,姐姐自然明白。李侍衛(wèi)未盡之心,妹妹定當幫他完成,好好的守著姐姐永**安?!?
不知道怎麼回事,武媚聽著小翠的話有幾分不自在,不自在的是從來不曾聽到過小翠的這些善解人意的話,也是如此毫無漏洞的言語。武媚想著,若是從前的小翠,除了表忠心,多少也應該有些抱怨的語言,到如今卻一句也沒有了。由此看來,會抱怨的人並不可怕,傷心欲絕卻無一句抱怨的人,誰也不知道心裡打的是什麼樣的算盤。
武媚緊緊的抱著小翠,相信了三分,懷疑了七分:“傻妹妹,姐姐還不知你是如此癡情之人,還懂得了愛屋及烏。只是,姐姐不求妹妹如何忠心於我,只求妹妹能一生平安,少一些傷感纔好。”
說完這話,武媚自己也覺得有些虛僞,言不由衷。對那些宮中的嬪妃,也就不說了,對自己貼身的侍女,她的心中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卻又情不自禁。不自覺間,發(fā)現(xiàn)自身已經(jīng)有了些改變,再也不像曾經(jīng)那般單純了。
武媚所不知的是,李君羨的一家只是一個開始,還有一些餘留的問題需要解決。
李世民命內(nèi)衛(wèi)查清袁天罡的生活細節(jié)以及時間表,再出動北衛(wèi)禁軍(皇上親信指揮的私有軍隊),想讓袁天罡死於一聲人爲的“意外”。不管是仇殺還是什麼,都是看似源於袁天罡的私人恩怨。
好在,袁天罡看到“女主武氏”的替死鬼是李君羨,就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打算。袁天罡當時就覺得,皇上是早有打算,知道如何應對謠言,且絕不禍及武才人。既然皇上有了如此的打算,必是知道了謠言的始末。
此時,袁天罡倒是想起了曾經(jīng)對高士廉說的一句戲言。當年,他給高士廉面相,高士廉曾問:“你將來能得到什麼樣的官職呢?”
袁天罡道:“你乃貴之所極,而我,官職已經(jīng)到了頭,不會再有了。只怕是四月就會離世?!?
貞觀二十一年(647年)正月,高士廉離世,算是看不到四月離世的袁天罡了。實則,袁天罡也沒有在貞觀二十一年四月離世,活到了貞觀二十二年(648年)七月也沒離世。
袁天罡索性讓下人在家中設起了靈堂,謊稱自己在貞觀二十一年四月已經(jīng)離世,守喪要三年,所以,於貞觀二十二年的七月,靈堂還存在著。而他,悄悄的逃離了,帶著自己的兒子袁客師。
起初,袁客師還不願意走。
袁天罡分析著:“傻我兒子,民間的謠言並沒讓武才人遭難,已經(jīng)值得懷疑。再者,徐充容曾經(jīng)暗示於我,要顧及你與皇上的嬪妃偷情之事不被外人所知,一定要爲她做事,卻未能如願。不管是出於皇上的庇護武才人需要我們父子從此消失,還是徐充容因爲不能得償所願,而遷怒於我們父子,我們父子都不應該還是活著的人。爲父知道你擔心鄭賢妃??桑羰悄阏鎿泥嵸t妃,更應該消失。若是皇上發(fā)難,鄭賢妃必會爲你著想而不能平靜,必受牽連;若是徐充容發(fā)難,必鄭賢妃的性命作爲威脅,逼迫你就範,你若就範,鄭賢妃也未必保得住。如果我們都不存在了,不管是皇上還是徐充容,想發(fā)難也失去了主要的目標,鄭賢妃也就安全了?!?
袁客師靜靜地聽著父親的話,想了很多,也覺得父親所言很是有道理。雖說是不想遠離鄭賢妃,但若爲了愛,不離開不得的時候,也只能忍了。
如此,等到李世民讓北衛(wèi)禁軍去滅了袁天罡的時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靈堂,袁府中的下人們還說袁天罡是去年四月份就已經(jīng)去世了。
李世民得知此消息難免覺得好笑,明明前些日子還看著活人,怎麼會是去年就已經(jīng)去世了?難不成所見是鬼魂?由此一想,又覺得袁天罡是在用這樣的方法在嘲笑自己,明知李君羨的官職是何日才更改成了所謂的謠言中的禁忌,卻因爲自己的行爲,改變了所謂的“歷史真相”,記入了史書。
若不是如此,李世民還會繼續(xù)追查。想到袁天罡知道的也是太多,只爲保命,也就算了。所謂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人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於是,李世民將袁天罡的一生歷史記載也改了,說是貞觀二十一年四月就已經(jīng)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