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者說，他很早以前就該明白了，但因爲他心存僥倖，告訴自己是他想多了，真相不會是那樣。
但事到如今，已是無法再躲避挽回了。
展老爺子掏出一盒煙，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無聲的嘆息。
他年紀大了後，很注重養生，基本上謝絕了菸酒等刺激之物。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震驚和鬱郁了，不得不靠菸草緩解下心情。
他和寧雄都是帝國的元老，當年建國，各自按照功勞和聲望任職。
兩人之間的交情是在無數次並肩抗敵中結下來的，他的那些老夥計，這些年死的死，退的退，已所剩無幾了。
眼下又要沒一個。
展老爺子的心境難得的有些蒼涼。
“押下去。”展拓看著垂著頭握著拳頭的寧藍，壓下心裡的一抹嘆息，擺了擺手。
黎白立即鉗制住寧老爺子，就要將他帶走。
寧老爺子也不反抗，既然他做了，就得承擔後果。
他只是有些遺憾，有些後悔。
遺憾事情沒有成功。
後悔若是早知如此，一開始他就該先殺了丁雨夢。
在他心裡，他更恨丁雨夢這個始作俑者。
寧藍突然擡起頭，叫住了黎白。
“黎白，等一下。”
黎白回頭，用請示的目光看著展拓。
展拓點了下頭。
寧藍面色雪白，眸色黯淡無光，貝齒咬著的下脣隱約沁出絲絲鮮血。
“爺爺，我還是不相信。”她輕輕的開口，思緒陷入了回憶裡，“在我的記憶中，從小我就是娘不要爹不疼的孩子，只有你，由始至終的對我關愛有加。”
“我要什麼你給我什麼，處處維護我，對我千依百順，我不相信你這二十多年都是在假裝對我好！”
她不是寧藍，但有寧藍的記憶，隨著在這個世界待的越來越久，她越來越習慣這兒的生活，融入的很快，也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寧藍。
她對寧老爺子的感激和親情都是真的，所以她纔會如此的難以接受。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二十多年的好，難道僅僅只因爲一個遷怒就能全部抹掉嗎？
她不相信。
她要問清楚，爲什麼爺爺要這麼對她。
“你以爲我真的是在對你好嗎？”寧老爺子轉頭，笑的詭異，“我那不過是做戲罷了。”
“原本一開始我是想弄死你的，但寧海阻止了我，表示出很恨你，討厭你的樣子。”
“我信了，也就饒了你一命，想著殺了你太便宜你了，與其給你個痛快不如折磨你一輩子。”
“我很快的讓寧海娶了新的妻子，他們也很快的生下了兒女，如我所料，天底下每個後媽和繼女都是互相針對，不死不休的。”
“寧海故作的冷眼旁觀，祝春芳的欺辱刁難，你過的很慘，我很滿意啊，可是，在你六歲那年，你被祝春芳打的奄奄一息，你受不了了，想要自殺。”
“我怎麼能讓你簡簡單單的死掉？所以我站了出來裝作疼愛你的樣子，呵斥了祝春芳和寧海。”
“你很感激，不再覺得孤苦伶仃，即便日子過的屈辱痛苦，也忍下來了。”
“你說我對你好？哈哈，真是個笑話，我若真對你好，祝春芳敢那麼對你嗎？”
“我只是想讓你一直一直痛苦下去，這纔是我的目的！”
寧藍如遭雷擊，小臉白的沒有一點血色，隨著他一字一句的往下說，那些記憶潮水般的涌上來，如一記悶棍，打的她腦內一陣暈眩。
原來這纔是真相嗎？
小時候的她生活不比在地獄差，她的確有產生過輕生的念頭。
後來爺爺的關懷讓她找到了希望和信心，哪怕她被祝春芳欺負的再悽慘，也沒有想過自殺了。
但現在想想，疑點太多。
是啊，爺爺是什麼人？寧家的一家之主，連寧海都不敢違逆他的命令，他在寧家說一不二，若是他真心對她好，憑他的能力，何至於讓她被欺壓到那種慘不忍睹的地步？
原主太可憐了，娘不要爹不疼，祝春芳寧嬌又日日打罵她，把她當成下人隨意凌辱，她感覺生無可戀，正想一死了之的時候，寧老爺子出現了。
哪怕他只是給予了她一點點的溫暖，都被她當成了生命裡唯一的一縷陽光，緊緊的抓住，狂喜感動之下，哪裡會懷疑這份關懷是一場別有用心的計謀？
而寧藍本人受原主記憶影響，加之她又不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根本沒有想過寧老爺子對她的好是裝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你後來爲什麼讓我嫁給展拓？”寧藍想哭卻哭不出來，乾啞著嗓子又提出一個問題。
展拓也有同樣的疑惑，既然寧雄是抱著折磨寧藍一生的狠辣心思，又爲什麼豁出面子去找爺爺，求得他和寧藍結婚的機會？
“你以爲展家是什麼好地方？”寧老爺子嗤笑，又看了一眼展拓，“你又以爲展拓是什麼好人？”
“你現在和他相愛，怕是忘記了剛剛嫁給他的那段時光吧？”
寧藍一怔，眼尾的餘光捕捉到展拓臉上一閃而過的歉意，頓時瞭然於心。
“連嫁個人都偷偷摸摸的，像個被包養的情婦一樣，整天悶守在怡然小築裡苦苦的等著一個男人，那日子不好受吧？”
寧雄蒼老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惡意的笑容，“你在嫁給展拓的時候，已經快畢業了，若你願意，你隨時可以脫離寧家的掌控，過自己的小日子。”
“但我怎麼可能讓你如願呢？於是我豁出這張老臉，讓你成爲了展拓見不得光的妻子。”
“在你們結婚的期間，我看著你一日比一日痛苦，我就知道我沒有失算。”
寧藍慘然一笑，寧雄一句句的話就如一把把刀子，一把比一把鋒利，刺的她心臟全是深深的傷口。
展拓微嘆，他和寧藍結婚的那段時間，他才接任元帥之職不久，軍部也不如現在這般穩定。
那個時候的她在他眼裡就是個陌生人，他當然不會因爲她丟下繁重的公務而陪在她身邊。
這麼一個忽略，他們彼此漸行漸遠，若不是基地那次意外，恐怕他們早就錯過。
展拓握著寧藍冰涼的手，輕輕的摩挲著，每一下都帶著溫柔的歉意和憐惜。
“如果你一輩子都那麼痛苦下去，我可能還會饒了你的性命，但你爲什麼要和展拓相愛，又憑什麼過的那麼幸福？”
寧雄陰森森的盯著寧藍，“所以，只能怪你自個兒找死了！”
丁雨夢有些歉疚的看了寧藍一眼，她以爲寧海會好好照顧她的，誰知道……
寧海嗓音沙啞的開口，“父親，你恨丁雨夢我能理解，但寧藍她是無辜的啊，上一代的仇恨你怎麼能牽扯到她身上。”
寧雄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即回過神，冷聲堅定道，“只要她是丁雨夢的女兒，她就死不足惜！”
展拓掐了掐眉心，知道不管再說什麼寧雄都是聽不進去的，他使了個眼色給黎白。
黎白會意，點了下頭，還沒動作，又聽到寧藍幽幽的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