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若帶著二十一無處可去,只能是回到了住處,翩然落在房東寡婦家門口,跪倒在地不停地呼喚著二十一。
此時(shí)她的羅裙上也染上了一大片血紅色。
房東寡婦正在掃地,看到仙若抱著二十一從天而降,連忙扔下掃帚。她看到插在二十一身上的刀和觸目驚心的鮮血,嚇得面無人色,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仙若呀,這、這可是怎麼回事?”
仙若滿臉淚痕看著寡婦,說不出話來。
“別說了、別說了!快,快扶她進(jìn)屋。”房東寡婦上前,幫忙將二十一扶進(jìn)屋中,道:“你按住傷口,別動(dòng),我去找大夫來。”說著,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二十一意識(shí)如墜雲(yún)霧之中,飄飄忽忽、將滯將散,她雙目一片漆黑,只聽見耳邊的啜泣聲。她呻吟著,擡了擡手,想觸碰仙若,可是又什麼都看不到。
她放心不下仙若,喊道:“仙若,別哭。”
仙若抓住二十一顫抖的手,連聲應(yīng)道:“在這兒,二十一!你不要飛走,不要飛走……”
這句話指的,正是昨夜所說的飛上天的魂就找不回來了。
“去廬州……”二十一喃喃一句,算是遺囑,便沒了聲息。
“二十一!”仙若大驚失色,拍著她的臉,想喚醒她。
仙若幾欲瘋狂,嚎啕大哭。
房東寡婦回來時(shí),二十一連鼻息都沒了。她費(fèi)了好大的力纔將仙若拉開二十一的身旁,著急地喊道:“大夫,快給小二十一看一看呀!”
“唉,莫著急,急不得、急不得!”一玉衣郎中揹著藥箱進(jìn)屋,連聲勸慰——這便是急不得與這兩個(gè)姑娘第一次見面時(shí)的場(chǎng)景了。
房東寡婦一邊勸慰癱坐在地傷心欲絕的仙若,一邊催促急不得,大聲道:“哎呀!大夫啊,血都快流乾了,你還不著急,真是要急死人了!”
急不得放下藥箱,嘆道:“怎麼都這麼急呢!趕著去投胎啊!大家活著的別急著死,死了的別急著投胎,幫不上忙的別瞎著急。”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牀前,撥開二十一的眼皮看了看。此時(shí)他都能看到二十一瞳孔已經(jīng)開始渙散了,他還是不慌不忙,先探了探二十一已經(jīng)停止的鼻息,又查看了一下二十一腹部的傷,回頭對(duì)房東寡婦說道:“好嬸嬸,準(zhǔn)備一盆熱水,那一條幹淨(jìng)的毛巾過來,我先把這刀給拔了。”
房東寡婦連忙去廚房打水。
急不得擡了擡手,擼起衣袖,頭也不回地說道:“姑娘,先別急著哭了,把傷心放一邊,去我藥箱裡把剪刀拿給我。”
仙若聞言,胡亂地抹掉一臉的鼻涕眼淚,手忙腳亂地從藥箱裡翻出一把剪刀,交到急不得手中。
急不得小心地剪掉傷口附近的衣物,道:“姑娘,再幫在下一個(gè)忙,去把藥箱裡的止血藥拿來,紅色的瓶。”
仙若拿給他止血藥。他放下剪刀,先將瓶塞打開放一邊,然後讓仙若退後,緩緩地握住刀柄,順著刀插入的方向一提,拔出了刀,然後迅速倒上止血藥。
正是這一瞬間,仙若看到一個(gè)透明的影子從二十一身體裡浮出來。
仙若倒吸了一口氣,彷彿那刀是從她身上拔
下來一樣。她腦中轟然一響,魂跟著被抽出來一般,跌坐在地,表情木訥,瞪著那影子。
魂魄已開始離體,二十一死了。
她腦海一片空白,整個(gè)世界都顯得蒼白無力,耳中嗡嗡作響。
二十一的魂魄飄離身體半米高的時(shí)候,仙若忽然聽見丁丁零零鐵鏈在地上拖動(dòng)地聲音,由遠(yuǎn)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仙若愣愣地回頭,看到有三人從地裡鑽出來:
左邊的那個(gè)黑布麻衣,體胖、身短、面黑,拿著手銬腳鐐,鐵鏈一直拖到地上;右邊的那個(gè)剛好相反穿著白衣,偏瘦、身長(zhǎng)、臉白,雙手拿著孝棍。中間的那個(gè),手捧善薄,身著綠袍,笑容可掬。
可不是黑白無常,和冥府酆都天子殿中的四大判官之首賞善司——丁坧是也!
世人只知崔判官崔鈺大名,卻對(duì)和崔判官同姓氏祖賞善司丁坧所知甚少,只知他只管善小鬼,主人輪迴成仙。
二十一魂魄一離體,丁坧帶黑白無常親自來勾魂,可見二十一生前不作惡,死後得此殊榮。
丁坧一看到仙若,立刻露出了驚訝,翻開手薄查看了一番,隨即和善笑道:“你這小靈女算是有幸,竟入得了無弦門門下。遠(yuǎn)些想那妲己,近點(diǎn)想那楊玉環(huán),都是靈女之身,哪個(gè)不是隨波逐流,紅顏禍?zhǔn)赖模銋s有幸蒙得無弦始祖的庇佑,在人間逍遙了七十多年也沒犯下任何罪行。願(yuàn)你一心向善,專心修行,有朝一日必能位列仙班!”
丁坧又將善薄翻了幾頁,再一看,又是一驚:“本司當(dāng)是什麼人的魂魄,居然要本司親自來收,原來是無弦門第八代傳人無名氏二十一弦……”
仙若聞言,生起一股力氣,從地上爬起,攔在這鬼差陰官面前,道:“不準(zhǔn)你們帶走二十一!”
這一聲來得突然。
房東寡婦和急不得只是肉眼,哪能看到仙若眼中的東西,都回過頭看仙若。
房東寡婦見她伸開雙臂,擋著空氣,以爲(wèi)她是傷心過度,神智也糊塗了,上前拉住仙若,道:“孩子、孩子,你且冷靜下來,大夫在看病呢,你不要再出什麼差錯(cuò)了。”
急不得回頭看了仙若一眼,搖了搖頭,無奈地自語道:“心急火燎又如何,反倒把自己腦子燒糊塗了。”爲(wèi)二十一止住血後,他轉(zhuǎn)身從藥箱中取出一個(gè)鍼灸包,打開,從一排針中考慮要用哪根針。
丁坧沒有理會(huì)她,官步一邁,朝牀前走。
“你站住!”仙若被房東寡婦拉著,只能掙扎著伸出一隻手,拉住了丁坧的腰帶。
丁坧步子一頓,微微皺眉,但還是笑著勸道:“你這孩子莫要阻攔陰差辦事,這生死有命,你攔著本司,誤了她的時(shí)辰可不得了!”說著,示意身邊的白無常去制住她。
白無常遵言,過去掰開仙若的手,壓住她,丁坧這才得以行走。
丁坧走到牀前,揮了揮衣袖,二十一的魂魄面目立刻清晰。只見二十一魂魄在虛空中慢慢坐了起來,緩緩飄到地上,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對(duì)仙若若干人等熟視無睹。
“汝可是無弦門第二十一弦無名氏?”丁坧問道。
二十一的魂魄慢慢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甚好!”丁坧
擡了擡手,示意黑無常上前給二十一戴上鎖鏈。
“住手!”仙若憤怒地衝著黑無常喊,“你不可鎖了二十一!二十一不可以死!放開她!我?guī)煾覆粫?huì)放過你們的!我?guī)煾覆粫?huì)放過你們的!”她惡狠狠地威脅道。
“你這孽障!”丁坧對(duì)她的威脅甚是不滿,面露不悅,斥道:“即使是你們無弦門,該死的時(shí)候都得上著鏈子去地府,你這番威脅,你們師父是如何教的你們?”
仙若在這裡大喊大叫,急不得卻是毫不知情,不徐不疾地抽出了鍼灸包裡僅有的三根金針,緩緩地將一根金針扎入二十一頭部,醫(yī)治著二十一。
丁坧合上善薄,往門口走。
黑無常牽著鏈子,跟著走了幾步,忽然感覺鏈子一緊,拉不動(dòng)。他回頭一看,鐵鏈繃直著扣著二十一魂魄的雙手。二十一魂魄筆直地站在原地,毫無神識(shí),但這鐵鏈卻怎麼都拉不動(dòng)。
“賞善司!”黑無常喊道。
丁坧停下來,回過頭來,問道:“何事?黑無常。”
“賞善司,這無名氏的魂魄不知爲(wèi)何牽扯不動(dòng)。”黑無常稟道。
丁坧聞言,上前查看,扯了扯鐵鏈,果然是怎麼都拉不動(dòng)。忽聽得那凡人郎中自言自語道:“你這小姑娘,要死也彆著急,死也得看看閻王爺收不收你……”說著,他又拿出第二根金針,往二十一頭上扎去。
丁坧定睛一看,詫異道:“這凡人手中何來定魂針?”他立刻翻開善薄上下查看,慢慢皺起了眉頭,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只點(diǎn)頭,自語:“原來如此。
第二針下去,二十一魂魄又慢慢地飄回身體的上方。仙若見此,又驚又喜,破涕爲(wèi)笑,也不再失控掙扎。
“這三根金針怎可由得你們凡人亂來!”丁坧轉(zhuǎn)身,對(duì)仙若質(zhì)問道。
仙若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有些生氣,反駁道:“我?guī)煾羔崂^無人,怎由得你們陰差亂來?”
丁坧啞口無言。
倒是仙若身邊的房東寡婦,聽見仙若講出這種來,用手探了探仙若的額頭,絮絮叨叨地說道:“哎唷,這孩子糊塗了,這孩子糊塗了,什麼陰差、陰差的,大白天說什麼鬼話!”
仙若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倔強(qiáng)地?fù)P起臉,睨視著丁坧。
丁坧猶豫片刻,最終妥協(xié),緩緩地合上善薄,搖頭無奈地嘆息道:“罷了!罷了!黑無常放了這無名氏,命不該絕,尚不到時(shí)候。”
“是!”黑無常依命,將二十一身上的鎖鏈解掉。
丁坧留下一句“好自爲(wèi)之”,帶著兩個(gè)陰差,離開了。
急不得將第三根針扎入二十一頭中時(shí),仙若就看到二十一的魂魄慢慢地回到了二十一的身體內(nèi)。下一秒,二十一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氣,復(fù)了呼吸。
房東寡婦見了也不得不稱神。
最開心的莫過於仙若了,呼喚著就要撲上去,還好急不得攔住了她,無奈地說道:“姑娘,急不得!急不得!這小姑娘人都沒醒呢!況且她身上還有傷,你這樣著急地?fù)渖先ィ觞N受得了?”
仙若興奮得抓著急不得的衣袖又跳又笑的,整個(gè)人似乎都發(fā)著光,看著讓人移不開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