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左右爲(wèi)難

可是眼前的夜孤寒異常的自信告訴自己，自己的判斷十有**是對的，要不然他怎麼就能那麼肯定流寇不會再來了，一定是他和大哥聯(lián)手挑動流寇，製造邊疆動亂，大哥心知皇上不會再派他來，那天晚上纔會帶自己入宮，這一切，現(xiàn)在想起來，連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這些流寇平時被大哥和夜孤寒震懾住，大哥又和夜孤寒交好，邊境居民也是錯綜複雜，混居居多，就算大哥不在，夜孤寒也在啊，那些流寇又豈會輕舉妄動？除非，除非，這一切是夜孤寒默認(rèn)的，大哥一定也參與其中！

紫煙苦澀不已，大哥爲(wèi)了達(dá)成自己的心願，知自己不願嫁去西嶽和親，竟能想出這種辦法？可是自己應(yīng)該感謝大哥嗎？流寇擾民，不知道擾了多少邊疆百姓的安寧日子？

不，不完全是這樣，大哥應(yīng)該還有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保存葉家軍的實力，皇上已經(jīng)開始忌憚大哥的兵權(quán)，自己帶來了十萬葉家軍，若以守護(hù)邊疆安寧的名義留在這裡，無人會有異議，這十萬大軍算是安全了。

大哥，大哥，紫煙的心五味雜陳，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夜孤寒緊緊地盯著紫煙的臉，紫煙的臉色變化陰晴不定，時而苦澀，時而疑惑，時而恍然，他知道紫煙猜到他和葉明鵠之間的協(xié)議了。

這個女子太聰明，一葉落知天下秋，試春水而知冷暖，他們?nèi)~家的人都有這個本事。

“你放心，那些流寇並沒有做出什麼大殲大惡之事，你不必愧疚！”夜孤寒也不否認(rèn)。

不必愧疚，叫自己怎能不愧疚？邊疆百姓的安寧，就這樣被打擾了？

“你想想，若是你們?nèi)~家軍十萬大軍不來，這些百姓又怎能長治久安？”

是啊，只有這樣才能一勞永逸，這大軍需要永遠(yuǎn)留在這邊疆，至少不用去面對朝堂的刀光劍影，還能尋得一時的安寧！

若是下一次，再發(fā)生藩王反叛的事情，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又動了消滅葉家軍的心思？有邊疆安寧的這個前提在，至少皇上不會再輕易動這個心思。

大哥，我不會怪你，你心中裝著東翰的百姓，我一直記得你在去南疆平叛的時候?qū)δ切╇y民心痛不已，你會這樣做，只怕也是左右爲(wèi)難，進(jìn)退維谷。

大哥的責(zé)任有葉家，有葉家軍，還有東翰的百姓，舍小利而取大義，我真的能理解你，我要是能回京城，你甚至無需和我解釋。

當(dāng)即喚來徐青，交代一番之後，紫煙看向夜孤寒：“我和你一起去看明月”！

走到門口，韓乘風(fēng)急道：“郡主！”

紫煙看向他，“我有要事在身，需離開一段時間，軍中事務(wù)還望韓將軍協(xié)助徐將軍打理！有勞韓將軍！”

韓乘風(fēng)低下頭去，“不敢，末將遵命！”

夜孤寒還是騎著他的汗血寶馬，在前方，紫煙騎著烈風(fēng)，一路疾馳！

一路上，兩人一直無語，夜孤寒急著帶紫煙回大漠王宮見明月，幾乎沒怎麼休息，看紫煙有些堅持不住了，馬也需要補(bǔ)充給養(yǎng)，終於停了下來，夜孤寒帶著兩匹馬去喝水吃草，紫煙坐在沙漠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的背影。

夜孤寒和大哥交好，連這種事情都會和夜孤寒私下籌謀，兩人的交情可見非同一般。問題是夜孤寒對自己到底瞭解有多少呢？

他是否知道自己是神醫(yī)門的人呢？如果他知道，是否又存了讓自己去醫(yī)治明月之心呢？還是單純的只是希望自己去看明月這個徒弟呢？

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也希望真的可以治好明月，可是，江湖中人傳說的神乎其神的神醫(yī)門，又豈能改變?nèi)松喜∷肋@個亙古不變的定律？

不說別人，就說自己，不是也一樣，身有隱患？也不知道何時這疾病就會要了自己的命！

嘆息一聲，這世上豈有包治百病的醫(yī)術(shù)？明月的病是小時候患上的，沉痾多年，要是容易治，大漠王和夜孤寒能想的辦法早就想過了。

這世上總有治不了的病，就像自己。

突然有些膽怯了，若是自己真的無法醫(yī)治明月的病，自己又怎麼能面對明月那雙純真無邪的眼眸？

神醫(yī)門的人個性古怪，那是對自己和毫無關(guān)係的人，要是自己想治而又治不了的人，又該如何去面對呢？

神醫(yī)門的人比誰都清楚，能治病，不能治命，生老病死，每個人都必須經(jīng)歷，沒有誰可以逃離。

突然想起悟心大師的那句話，一切皆有因果，可憐明月這樣一個孩子又是造了什麼孽，惹來這無妄之災(zāi)！

“走了！”沉思中，夜孤寒來到了紫煙的面前。

紫煙卻不動，擡頭看他，他修長的身材正好替紫煙擋住了面前的陽光，留下一片陰影。

他背對陽光，紫煙有些看不清他棱角分明的臉，問他：“你對你我瞭解有多少？”

他的臉色似乎微微有些震動，卻還是不說話，紫煙只好站了起來，喚過烈風(fēng)，飛身上馬。夜孤寒見狀，也騎上他的汗血寶馬，繼續(xù)趕路。

再次來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漠王宮，紫煙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調(diào)皮的明月就向自己發(fā)射暗器，反手就被自己給教訓(xùn)了，今日再次到來，只怕明月不會有這種精力了。

夜孤寒帶著紫煙直奔明月的寢宮，一路上，盡是見到神色凝重的宮人，明月公主病重，沒人敢大聲喧譁，高聲談笑，以前熱鬧的公主寢宮竟然四下寂靜無聲。

到了明月的房間之外，外面有四個伺候的宮女，見到夜孤寒，急忙行禮，“參見公子！”

夜孤寒道：“今日公主怎麼樣了？”

一名宮女道：“公主…”

還沒說完，就被裡面?zhèn)鱽淼囊宦暱人源驍嗔耍构潞辉倮頃m女，急忙走了進(jìn)去，紫煙也跟著進(jìn)去。

牀榻上面躺著的明月已經(jīng)醒來，臉色蒼白，大大的眼睛也沒了精神，嘴脣也有些發(fā)白，紫煙有些吃驚，這哪裡是半年前還見到的活潑可愛，精力充沛的大漠公主夜明月？

明月見到哥哥和師傅都來了，臉上浮現(xiàn)一絲虛弱的微笑，高興道：“哥哥，你終於把師傅帶回來了！”。

紫煙心中一堵，竟有些哽咽，走上前去，坐在明月的牀邊，安慰著她：“明月，你不會有事的！”

明月向紫煙示意要坐起來，紫煙扶著她坐起來，靠在牀上的靠墊上，不失調(diào)皮的一笑：“師傅老是騙我，以前你說要回來教我武功，現(xiàn)在要不是哥哥去請你，你怎麼會回來？”

說的紫煙低下頭去，不敢面對她，自己就是面對千軍萬馬，亦不曾有這樣的心緒，可是面對明月的那雙純淨(jìng)的眼睛，卻不敢直視她，明月說的都是事實，只讓紫煙覺得愧疚不已。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師傅卻還在騙我！”明月撅起小嘴巴。

“明月，別胡說，哥哥不會讓你死的！”一旁一直默默看著的夜孤寒道。

忽然，紫煙的手搭上了明月的脈搏，神態(tài)專注，動作輕柔。

夜孤寒很是驚喜，他這種向來冷漠的人也會有這種表情？

他知道紫煙會醫(yī)術(shù)，可是他沒寄希望於紫煙，連御醫(yī)都回天無力的病，紫煙的醫(yī)術(shù)難道比那些御醫(yī)還要高嗎？還是不要存什麼希望，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就不會絕望。

可是眼前的紫煙還是給了他一絲希望，要是真的能治好明月的病，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明月也是很意外，師傅，師傅還會醫(yī)術(shù)？師傅太厲害了，可惜自己就要死了，還沒有得到師傅的真?zhèn)鳎媸沁z憾啊！

紫煙看著對自己投來希翼之光的兩兄妹，良久無語，忽然，站起身，徑直往外走去，丟下一頭霧水的夜孤寒和夜明月。

夜孤寒眼裡的期翼瞬間淡了下去，就說嘛，還是不要有什麼希望的好，葉紫煙就算再不把明月當(dāng)徒弟，若是真的有什麼可以治癒明月的辦法，看在自己和她大哥的面子上，又豈會完全置明月於不顧？

她的這個反應(yīng)就說明她也束手無策，這纔是正常的，怪自己貪心了。

明月奇怪道：“哥哥，師傅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生我氣了？”

“怎麼會？你師傅累了，想先去休息下，你先吃藥，晚點自然會再來看你！”夜孤寒忙道。

吩咐侍女端來藥，看著明月喝下，又扶著她躺下，要說能讓生性冷漠的夜孤寒這樣對待的女子，怕只有夜明月這個寶貝妹妹一個人了。

紫煙站在胡楊柳下，快到冬天了，葉子都落了下來，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樹枝，春去秋來，花落花開，樹是如此，人不也是一樣嗎？

夜孤寒站在紫煙身後，緊緊地盯著她頎長優(yōu)美的身影，紫煙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他，“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對我瞭解有多少？”

夜孤寒卻依舊不回答，反而問道：“明月的病怎麼樣了？”

紫煙也不意外，之前早就和這家人打過交道了，你說東，他說西，永遠(yuǎn)沒有辦法說到一塊去。

天空一直晴朗，輝煌的大漠王宮，沉浸在這明朗的陽光中，萬里無雲(yún)的淡藍(lán)天空，籠罩著大地，成千成萬的閃爍的光點，發(fā)亮的晶體，在天空中游移不定，飄渺浩瀚，只有大漠纔有這麼美的天空。

紫煙深吸了一口氣，夜孤寒的眼睛雖然透著失望，卻隱隱地帶著一絲期翼，紫煙可以理解他，大哥不是也曾經(jīng)爲(wèi)了治好自己的病而費盡心思嗎？

“明月的病並不是從孃胎裡面帶出來的，不過在三歲左右的時候用了一些不該用的藥，所以纔會有今日無妄之災(zāi)！”

夜孤寒臉上怒色頓現(xiàn)，紫煙知道那不是對自己，而是曾經(jīng)那些爭寵的女人。

“若真是孃胎帶出來的，明月這麼大了，沉珂已久，任是誰也無法妙手回春！”

紫煙的意思夜孤寒聽明白了，明月的病並不是一出生就有的，聽她的意思，應(yīng)該尚有一線生機(jī)。

他冷峻的臉上微微有些激動，他本就是內(nèi)斂的人，一日之間，竟有了這麼多的表情，他對妹妹的疼愛之情，也的確讓紫煙感動。

“那你是不是可以治好明月的??？”他摹地抓住紫煙的手，語氣透著難得的激動。

紫煙不著痕跡地推開他，“你不要這麼激動，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可是叫夜孤寒怎能不激動？“有什麼辦法？”

紫煙看著他激動的臉，微微嘆息，“我想先休息下，明日再說好嗎？”

“好，我送你去寢宮！”夜孤寒強(qiáng)按下內(nèi)心的激動。

夜孤寒怎麼表現(xiàn)得像個正常人了，也是，聽到自己的瀕臨死亡的妹妹有治癒的希望的時候，換了是誰都會這樣激動吧，平心而論，夜孤寒已經(jīng)表現(xiàn)的相當(dāng)自持了。

夜裡，紫煙躺在牀上，明月的病容反覆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怎麼也睡不著。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明月三歲的時候，用了不對癥的藥，使她的身體機(jī)能遭到了破壞，大漠王和夜孤寒百般疼愛，百般調(diào)養(yǎng)，纔能有今天的體質(zhì)，要是換了普通人家的女孩說不定早就死了。

要治好明月的病，自己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是要想明月恢復(fù)常人的樣子卻也不是難事。

只是，需一味藥，而這味藥，只有師兄纔有，凝霜玉露膏。

凝霜玉露膏是早年慕容伯伯遊歷海外的時候，從海外帶回來的，後來還加入了神醫(yī)門的獨門配方，專門針對明月這種年少時期身體受過重創(chuàng)的人，專門修復(fù)年代久遠(yuǎn)的創(chuàng)傷，對於明月實在是難得的良藥。若是有凝霜玉露膏在手，自己治好明月的病就多了幾分把握。

慕容伯伯在師兄和自己學(xué)成之後，就退隱了江湖，不過神醫(yī)門本來就神龍見首不見尾，退隱和不退隱也沒什麼分別，這凝霜玉露膏就只有一瓶，本來慕容伯伯是將它送給自己的，後來蕭燁娶了遊綺羅，紫煙一怒之下，就將這瓶凝霜玉露膏還給了蕭燁。

只是現(xiàn)在，叫自己去如何面對蕭燁？如何去找他要凝霜玉露膏？

一想起他，心裡就隱隱作痛，想起他那夜的冷血，好不容易，將這段傷痛遺忘，心裡也暗暗發(fā)誓，永遠(yuǎn)都不要再見到蕭燁，現(xiàn)在，難道爲(wèi)了明月，自己又要去見那個曾經(jīng)傷自己至深的蕭燁嗎？

換了是別人，自己完全可以拂袖而去，犯不著爲(wèi)了別人勉強(qiáng)自己，神醫(yī)門的個性就是這樣，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全憑自己的心情，可是明月，是夜孤寒的妹妹，也是自己的徒弟，夜孤寒到底救過自己，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不免搖頭嘆息，當(dāng)年蕭燁來找自己，要自己的血的時候，是否也面臨這樣的艱難抉擇？

在大漠裡面行走了兩日，一直都沒有好好休息，直至半夜，終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