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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惡行昭彰, 我真怕轉(zhuǎn)個頭,你被人打了。”顧玉汝忍俊不住道。
“我這是惡行昭彰?我這是惡行昭彰嗎?會覺得我惡行昭彰的都是惡人,普通百姓都會覺得我親切!”
“你這又是什麼歪理!”
薄春山道:“你說這種偏遠(yuǎn)的小鎮(zhèn), 平時見得到幾個官差?他們應(yīng)該對我的出現(xiàn)深感欣慰, 這才說明朝廷沒忘記他們, 官府沒忘記他們, 他們還是大晉朝明州府定波縣治下的百姓。”
“行吧, 你說得對,你要是能讓前面那個賣茶大娘的眼睛珠子收回去,我就算他們深感欣慰, 不是想攆你走。”
顧玉汝本是隨口一句,哪知薄春山真去了, 她拉都沒拉住。
“大娘, 給我一碗茶。”
大娘和藹道:“一碗哪能夠, 不是還跟了位小娘子。還是得兩碗,咱們鎮(zhèn)上難得來生人, 還是這麼漂亮的小娘子,就只收一碗錢了。”
薄春山捧起茶來,大娘又親熱地端給顧玉汝一碗,還讓他們往棚子裡站一站,免得曬著了。
薄春山一邊喝茶, 一邊對顧玉汝眨了眨眼。
顧玉汝不想說話。
……
喝了茶, 又付過錢, 兩人便走了。
薄春山道:“我就說他們看見我親切的很, 你還不信。”
顧玉汝懶得理他, 誰都沒有他臉皮厚,人家那是親近嗎?沒見著方纔那個大娘笑得那個僵硬。
她岔開話題道:“你說我們要在這逛幾天?”
“也就這兩天吧, 等你堂哥的貨走完,就算還想留,恐怕也有人要攆我們走。”
“聽大哥說,今晚就要開始了,也不知是時是個什麼場面。不過還別說,這纂風(fēng)鎮(zhèn)似乎也有能人,種種安排,看似把事情複雜化了,實則方方面面都握在自己手裡。既能壓制那些外來商人,又能讓福佑當(dāng)?shù)匕傩眨菜闶俏锉M其用了。”
顧玉汝會這麼說,也是之前在客棧裡與顧晨交談,聽他說了一些關(guān)於運貨的事。
商行的貨在下了船後,按照纂風(fēng)鎮(zhèn)的規(guī)矩,接下來的運送都由四大姓安排當(dāng)?shù)厝藖碜觯绦械娜艘桓挪粶?zhǔn)用,頂多只能隨行兩三人看管貨物。
不用商行的人,就能杜絕混入閒雜人,便於四大姓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監(jiān)視,商人沒有自己的人手,在這裡就只能依仗四大姓,不敢輕易得罪。
同時,把活兒給當(dāng)?shù)匕傩兆觯妥屗麄冇锌陲埑裕恢领稕]有生計。
“你倒是觀察得挺仔細(xì)。不過能把這破地方經(jīng)營成這樣,也算是個能人,也不知是四姓中哪家做出來的,倒也是個奇才。”
“難得從你嘴裡聽見誇哪個人。”
“難道我從來不夸人?怎麼可能!我平時可沒少誇你!顧玉汝,你怎麼能這麼冤枉我!”
又來了,又來了,顧玉汝就知道他又閒了。
“我們往回走吧,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
.
是夜。
因爲(wèi)知道薄春山今晚要去幹什麼,所以兩人都沒睡。
房間裡只點了一盞小油燈,還刻意用東西擋了住,免得被外面人發(fā)現(xiàn)。
門突然響了一聲。
不是敲門,而是有點像門被風(fēng)吹了一下發(fā)出的響動。
薄春山走過去開了門,從門外鑽進(jìn)來三個人,竟是刀六和虎娃,還有個顧玉汝從沒見過的年輕男人。
“刀六和虎娃怎麼來了?”
這事連顧玉汝都不知道,薄春山到底什麼時候把人帶過來的,還進(jìn)了纂風(fēng)鎮(zhèn)?
要知道這纂風(fēng)鎮(zhèn)可不好進(jìn),這裡家家戶戶都互相認(rèn)識,從鎮(zhèn)外到鎮(zhèn)裡到處都是耳目,看似城門不設(shè)防,其實只要來個面生的人,很快消息就能傳遍。
這也是這裡消息不好打聽,甚至‘訪友訪親’想作假都不能,直接讓薄春山放棄的原因所在。
“大嫂。”
“你們是裝作苦力,跟著我大哥進(jìn)來的?”只有這個可能,纂風(fēng)鎮(zhèn)雖不讓商行插手運貨的事,但也沒有霸道到不讓人家進(jìn)鎮(zhèn)歇腳。
當(dāng)然歇歸歇,能活動的範(fàn)圍卻給你限制死了,這裡的客棧都是四大姓開的,自然不缺人盯著。
“大嫂英明,我們其實跟你們一起上船的,只是老大不讓露面。”虎娃笑著道。
“這是成子,你沒見過,不過鐵娃他們平時都是跟著他的。”薄春山指著那個臉生的年輕男人,給顧玉汝介紹。
成子生得皮膚微黑,身材很結(jié)實,一笑一口大白牙,看著倒是個爽利的年輕人。
“大嫂。”
“雖然沒見過,但是聽說過很多次,以前麻煩了你很多事,真是多謝了。”顧玉汝道。
平時薄春山不在,或是沒空時,顧玉汝有很多事都是通過鐵娃去辦的,鐵娃一個小孩子,頂多也就幫忙傳個信,其實很多事都是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辦的,顧玉汝自然要謝他。
“大嫂客氣了,都是老大交代的。”
閒話少敘,薄春山等人也要出去了。
本來他一人去,顧玉汝還有點擔(dān)心,如今虎娃他們都來了,她倒是放心不少。
“你們小心些,探清情況爲(wèi)次,保全自己爲(wèi)主。”
顧玉汝不信這地方就是表面的這樣,乾的是這種行當(dāng),平時動不動就死人,如若薄春山等人真走漏了痕跡,恐怕性命都要留在這裡。
“你放心,我們?nèi)フ夷愀缒艹鍪颤N事?你先睡,說不定你還沒睡醒,我就回來了。”
幾人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夜行衣,顧玉汝避到了房裡,等四人換好衣裳後,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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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距離纂風(fēng)鎮(zhèn)三十多裡的地方,一片密林之中,有長長的車隊正在行著。
每輛車旁邊都跟著兩個人,他們穿著粗布短褐,沉默寡言,一聲不吭地護(hù)著貨車往前行著。
隔一段距離,就有人手裡舉著一支火把用以照亮,就這麼一個接一個,組成了一隊長龍。
顧晨也跟著車隊一起往前行。
他跟在車隊尾處,與江叔一前一後看著整個車隊。長興商行這趟,也就他二人來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場面,幸虧江叔來過好幾次,有什麼規(guī)矩忌諱,該怎麼做,都一一跟他講過。
突然,一個黑影竄了出來。
顧晨只是一眨眼,就見車旁少了一個人。
他心裡一驚看過去,就見路旁樹林裡有人對他做了個手勢,他當(dāng)即鬆了口氣,往前看去。
車隊還在繼續(xù)往前行著,似乎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一幕,甚至連那個消失掉的人前面那個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身後少了個人。
就在他往前看的這期間,一個人已經(jīng)換好衣裳填回空位。
那人看了顧晨一眼。顧晨瞧去,雖然那人的面貌隱藏在黑暗裡,但依稀能瞧見是薄春山。
接下來就更加順利了。
也不過往前走了半里不到,車尾的四個苦力全部換了人。
……
一道火把光往這裡行來,是江叔。
顧晨到底是第一次押送,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沒有什麼異常吧?”
顧晨搖頭道:“沒有。”
江叔放鬆些許,又道:“一般不會發(fā)生車隊裡丟貨之事,但誰知道呢,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警惕點好。”
“應(yīng)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了吧?”顧晨道。
江叔道:“不好說,按理說路都走了一半了,應(yīng)該不會出什麼事,可這一次太安靜了,提前竟然沒人生事,我就怕後面是不是還有什麼等著。”
按照江叔的經(jīng)驗,一般每次出事前都有些預(yù)兆,或是下貨時負(fù)責(zé)搬運的苦力跟人生了什麼口角,或是其他別的,總之這些人總要找些藉口生事,爲(wèi)接下來的爭鬥做鋪墊。
譚家貨被燒那回,江叔也在。
那次就是幫譚家下貨的苦力跟人生了口角,當(dāng)時差點沒打起來,後來被人制止住了。本以爲(wèi)這事就算過了,畢竟是點小事,誰知那個當(dāng)時吃了虧的苦力扭頭就糾結(jié)了一幫人,以報復(fù)另一個苦力爲(wèi)藉口,開啓了大混戰(zhàn)。
混亂中,傷了譚家的人不說,還燒了貨。
“這次譚家也來了?”
“來,怎麼不來?不來,損失就是損失了,來了不一定出事,還能把上次損失的補(bǔ)回來。”江叔道。
是人都有僥倖心,尤其利益又大,長興商行不就這樣,不然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等答完,他才發(fā)現(xiàn)發(fā)問的竟不是顧晨,而是一個苦力。
不過這人聲音倒是耳熟。
江叔心裡一驚看過去,就見薄春山正對著他笑。
他下意識去看顧晨。
顧晨苦笑道:“我這妹夫也是擔(dān)心我,今晚纔跟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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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面就是譚家的車隊吧?”薄春山道。
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示意兩人往後看。
顧晨和江叔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他們車隊後,竟綴著另一個車隊,離得很近,從這裡看去,隱隱能看見車隊前面模糊的人影,和一片火光。
“他們怎麼跟的這麼近?!”江叔皺眉道。
按照規(guī)矩,兩條車隊是不宜離太近的。
爲(wèi)了把送貨的時間錯開,每家開拔的時間都不一樣,這樣安排是爲(wèi)了便於貨上船順暢,不至於幾家都堵在那兒,亂中出錯。
再來這麼做惹人忌諱,雖說在這裡做久了,彼此都知道對方,但知道和照面是兩碼事。
就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你知道巷口有一家賣胭脂的鋪子很賺錢,但你能看見人家做胭脂的過程嗎?
這都是不能給外人看見的,做生意的尤其忌諱這個。
尤其他們做的也不算正路的生意,被人跟這麼近,誰知道對方打得什麼主意,也算犯了大忌。
江叔和顧晨的臉色都很不好。
而就在他們說話之間,後面那支隊伍肉眼可見地加快了速度,竟趕了上來。
很快,走在隊首的人就映入他們眼底。
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面方耳闊,穿著一身藍(lán)色直裰。
江叔瞇眼看了看,對顧晨道:“這是譚老爺?shù)膬鹤樱@趟怎麼跟來了?”
一般來說,主家都不會跟來,畢竟這地方不太安全。
來人滿臉笑容,人還沒走近,就在拱手。
“這廂有禮了。”
“您這是——”
“天黑路滑,一起走也能有個照應(yīng)。”
譚家的意思很明顯了,想和長興商行一起走,互相能照應(yīng)一二。
且不說這觸犯了規(guī)矩,每家每次送的什麼貨,送了多少貨,這都是保密的,若真跟譚家一起走,會不會太扎眼,還有等會上貨時,不都被譚家人看在眼裡了?
兩人正猶豫著。
從後面又走上來一個人。
江叔一看清對方相貌,當(dāng)即訝然道:“苗管家。”
除過江叔,車隊裡還有看到苗管家的苦力,紛紛在叫十六叔。可見此人不光是苗家人,還是苗家裡比較重要的人物。
“這趟兩家一起走,是家主決定的,最近乃多事之秋,一切以貨物爲(wèi)重。這趟我陪你們一起走,也能照應(yīng)一二。”
既然苗管家都這麼說了,顧晨二人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說薄春山打了保票,保證這趟絕不會出問題,可誰又知道會不會出問題,總體來說兩人的心一直提著,如今有苗家人跟著,這趟總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爲(wèi)了表示誠意,這位苗管家還專門去了車隊前面領(lǐng)頭。
車隊又動了起來。
薄春山嗤笑了一聲,低聲道:“好一個苗家!這是拿老子當(dāng)免費勞力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