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體姐妹的對話可以清清楚楚地在直播視頻中聽到,這樣做的目的是讓觀摩者實時瞭解患者的意識狀態(tài),讓他們直觀地觀察手術效果。
示教室裡,約翰內森和莫里斯正端坐在椅子上,認真地觀摩手術。
莫里斯聽到自己女兒的對話,他終於明白,即使只有九歲的小孩,她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她們是一個獨立個體的人,儘管思想很幼稚,但那也是獨立個體的思想。
她們無時不刻不在想著分開之後的美好的生活,看來,在她們看來,獨立自由地生活比起生命還重要,她們已經不在乎手術的任何風險,只要有一絲希望,她們願意一試。
“聽到了嗎?爸爸,我們向你道歉?!?
“是的,我也道歉,真誠的。”
莫里斯一笑,此時他心裡已經坦然,沒有之前那麼緊張,有些事情必須去做,只有做過纔不會後悔。
“莫里斯,你看到了嗎?你兩個女兒沒有一絲疼痛,你現(xiàn)在知道楊教授的局麻是什麼水平了嗎?只要他願意,他可以精確地阻滯任何神經?!奔s翰內森誇耀道。
莫里斯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真的,兩個小女孩只要有一絲疼痛,那麼蚊子咬一口那樣的疼痛,她們也會尖叫起來,現(xiàn)在有說有笑,說明真的沒有任何疼痛。
這種局麻技術的確是需要極高的水平,反正莫里斯自己做不到。
“真是奇妙,局麻可以做到這種水平,改變了我腦海中有關局麻的認知?!蹦锼谷鐚嵉卣f。
“我們現(xiàn)在坐的這個示教室,曾經很多醫(yī)生來過這裡,在這裡觀摩楊教授的手術,所以你是幸運的,你要感謝你的這一對女兒,要不是因爲她們,你很難有機會坐在這裡觀摩楊教授的手術,曼因斯坦教授曾經就坐在這裡觀摩手術?!奔s翰內森鄭重地告訴莫里斯。
很慚愧,約翰內森說得又沒有錯,因爲當時楊教授留給他的問題,他現(xiàn)在還沒回答出來,說明在神經外科方面,莫里斯沒有達到來這裡進修的標準。
要是因爲女兒在這裡做手術,他是患者家屬,又是神經外科醫(yī)生,然後還是約翰內森的朋友,他根本沒有機會坐在這裡觀摩手術。
這裡的椅子不是誰都可以進來坐的!
手術依然在繼續(xù),只是節(jié)奏看起來比之前慢了很多,這是精確的激光刀的特性決定的,它每次切割的範圍極其有限。
腦幹已經被切開一點,主刀的動作極其輕柔,手裡的雙極電凝使用也非常靈活精確,從清晰的畫面可以看出,每一次夾持的都是血管的斷端,沒有帶有多餘的腦組織。
顯然主刀醫(yī)生對自己的技術非常有信心,因爲他在分離腦幹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動作一直繼續(xù),沒有停頓,他打算一氣呵成,沒有計劃停下來思考。
幾乎世界所有的神經外科做腦幹手術都不敢這樣毫不停頓地一直做下來,一定會坐一會停下來觀察、思考、判斷,以免因爲速度過快而犯錯誤。
越往後看,莫里斯越是驚歎楊教授的高超技藝,他已經將外科變成一名極致的藝術。
莫里斯第一次來中國,第一次看中國醫(yī)生做手術,他此刻的心情極受震撼。
其實很多美國人很少出國,因爲在他們眼裡,美國就是世界的中心,就代表著世界的最頂端,很多世界性的學術會議也在美國召開,北美的學術會議及世界學術會議,這是很多領域學術界的共識,北美的學術共識就是世界共識。
這種情況造就了美國人傲慢自大,所以莫里斯也不例外,他根本不需要出去跟別人學習,他們就是別人學習的對象。
現(xiàn)在別人成了他的學習對象,他多多少少不適應。
很多情況下,對於美國學者來說,學習別人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
——
在全世界衆(zhòng)多醫(yī)生的關注下,楊平一氣呵成,完成這對連體姐妹腦幹的分離,直到最後一絲連接被分開後,這對姐妹還在有說有笑,她們對話的聲調、語速、語言表達清晰度等等沒有絲毫改變。
手術的第一步成功,莫里斯鬆一口氣,他對接下來的手術更加有信心,最危險最關鍵的步驟如此,其它步驟肯定會更加輕鬆。
“莫里斯,你看到了,你兩個女兒的頭部已經分開,她們什麼事情都沒有,還在開心地聊天?!?
“是的,先生,剛剛我很緊張,後背一直在冒汗,現(xiàn)在好多了,她們還活著,真是太棒了?!?
“楊教授掌握著世界上最頂尖的外科技藝,我們無法企及的手術,他可以輕鬆完成。”
“我剛剛看到了,分離腦幹的手法是那樣的精純,我從未見過這種高超的技藝,說實話,我跟他比起來,就像一個新鮮的實習生?!?
約翰內森和莫里斯稍做休息,他們用放鬆的語氣開始聊天,剛纔觀摩手術的時候,他們大氣都不敢喘,更別說輕鬆聊天。
他居然成功了?
剛剛就這麼十幾分鍾時間,他居然成功地分離腦幹。
世界各地的醫(yī)生猛然醒悟過來,手術最危險的步驟已經完成,他們還以爲手術多少會發(fā)生點什麼,可是現(xiàn)在什麼也沒有發(fā)生。
連體姐妹依然有說有笑,她們的生命體徵極其平穩(wěn),說明整個分離過程別說損傷神經核團,連意外的觸碰和干擾都沒有。
任何輕微觸碰和干擾都會引起生命體徵的劇烈搏動,直播畫面的一角就是患者生命體徵監(jiān)控畫面,上面的心率、呼吸、血壓、血氧飽和度一直平穩(wěn),沒有出現(xiàn)波動。
腦幹部位已經被鹽水紗布覆蓋,手術往下繼續(xù),楊平要分開她們的頸椎,頸椎的分離也是一項危險而複雜的工程。
此時喧囂吵鬧的世界各地的醫(yī)生們全部都安靜下來,手術第一步的成功擊碎了之前的各種質疑與聲討,不管手術最終是否成功,現(xiàn)在這一步已經告訴全世界,主刀醫(yī)生的醫(yī)術是世界最頂尖,沒有之一,他可以安全成功地分離這種混合在一起的連體腦幹。
曾經那些質疑者和聲討者就是抓住這一點-——這種混在一起的腦幹神經核團錯綜複雜,根本不可能做到手術分離。
所以這臺手術一定會失敗,一臺必敗的手術強行去做,這是違背醫(yī)學倫理的,是不顧患者生命,是實驗性手術。
可是現(xiàn)在,十幾分鐘的腦幹分離就這麼結束。
之前在洶涌的輿論巨浪面前,楊教授沒有任何迴應,大家還以爲他是膽怯,無法面對輿論?,F(xiàn)在大家明白了,他不是膽怯,而輿論不管多麼洶涌澎湃,在他看來,只需這十幾分鍾就能讓它徹底自然消失。
就像巨浪滔天壓過去,他根本不在乎,擡頭一個眼神,巨浪停在空中,然後變成了水蒸氣。
——
約翰霍普金斯醫(yī)院,這所美國最頂尖醫(yī)院的會議室裡,此時鴉雀無聲。神經外科主任雷蒙手裡握緊的礦泉水瓶子已經嚴重變形,時不時在他手裡發(fā)出嘎吱的響聲,當然他這是無意識的動作,自己並不知道。
這臺手術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他是頂尖神經外科醫(yī)生,深刻地明白剛剛術者操作的技術含金量,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其他醫(yī)生可以做到這一點。
再給他十年時間,他也做不到,不,再給三十年也無法做到。
看來,馬西莫說得對,楊教授可以做他的老師。
“馬西莫!”雷蒙輕輕地叫道。
但是馬西莫沉浸在手術觀摩中,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說:“別打擾我,安靜地看,看完之後我們再聊?!?
對,別分心,安靜地看觀摩手術,雷蒙扭頭看看身後,所有醫(yī)生沒有再發(fā)出議論的聲音,他們都安靜地在看手術。
這種氣氛其實也會傳染,或許他們此時的心情跟雷蒙一樣,全都被手術吸引。
高超的外科操作技術、無血的術野、對腦幹手術的極致精通、對未知病例的掌控能力,雷蒙幾乎見到了所有這些,這臺手術就是一本教科書。
——
此時,世界各地,不管哪個地方,只要外科醫(yī)生有空,能夠連上網,他一定會觀摩這臺手術,除非醫(yī)生消息太閉塞,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級的醫(yī)療圈熱點新聞。
比如澳大利亞一個全科家庭醫(yī)生斯賓塞,他也用手機在看手術視頻。
他正在自己的診所出診,中場休息十五分鐘的間隙,他好奇的拿出手機擺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起來。
當他看到腦幹被成功分離之後,立刻打電話給他的一個患者,激動地告訴他:“去中國,快去中國,有一家醫(yī)院可以給你主刀手術,你記下醫(yī)院的名字,三博醫(yī)院,醫(yī)生叫做楊平?!?
“什麼,醫(yī)生,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遍?!敖拥诫娫挼幕颊叽藭r稀裡糊塗,突然接到醫(yī)生的電話,不知道醫(yī)生在說什麼。
斯賓塞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太激動,有點語無倫次,加之突然打電話過去,對方肯定反應不過來。
於是他調整呼吸,再說一遍:“我是你的醫(yī)生斯賓塞,我再說一遍,請你務必聽清楚。你的腦幹腫瘤現(xiàn)在有治好的希望,你要去中國南都省的三博醫(yī)院,在那裡有一個叫楊平的醫(yī)生,可以切除你腦幹的腫瘤?!?
“真的嗎?醫(yī)生,你確認現(xiàn)在不是醉酒狀態(tài)?”患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現(xiàn)在很清楚,如果你不相信,現(xiàn)在可以來我的診所,我詳細告訴你,不,你現(xiàn)在不能來,你最好明天來?!八官e塞醫(yī)生十分激動。
對面的患者也十分激動:“好的,醫(yī)生,我任何時候可以過去?!?
這個患者被診斷爲腦幹腫瘤之後,到處求醫(yī),根本沒有醫(yī)生能給他做手術,現(xiàn)在接到電話說可以做手術,有治療希望,他如何不高興,不激動。
沒想到一個手術直播救了一條人命,斯賓塞激動放下電話,將手機擺好,繼續(xù)觀看手術直播。
“斯賓塞先生,你還好嗎?現(xiàn)在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護士在外面敲門。
哦,我還在出診,斯賓塞想起自己剛剛只是中場休息,說好十五分鐘,現(xiàn)在已經二十分鐘,必須重新開診,還有很多患者在候診室等著呢。
可是這手術還沒結束,原本他只是想瞧一眼,湊湊熱鬧,沒想到現(xiàn)在根本放不下手機,想看完手術整個過程。
斯賓塞打開反鎖的門,一把將護士拉進來,然後立刻關上門,反鎖。
嚇得護士的心臟怦怦跳,她靠在門後面,用受到驚嚇的眼神看著斯賓塞醫(yī)生:“斯賓塞先生,你要幹什麼?”
斯賓塞湊過去,想小聲地跟她說幾句話。
護士驚訝地看著斯賓塞醫(yī)生,不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麼。
“我現(xiàn)在有點頭暈、心慌,我需要休息,下午不能出診,請幫我跟候診室的患者解釋清楚,讓他們明天再來,可以嗎?”斯賓塞小聲地說,他害怕外面的人聽到。
“沒有其它什麼事情嗎?”護士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就這事,你出去吧,關上門。”斯賓塞做個手勢。
“先生,你確定今天不出診嗎?還有很多患者在等候你。”護士不敢確定醫(yī)生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斯賓塞醫(yī)生搖搖頭:“告訴他們,醫(yī)生今天身體不適,現(xiàn)在覺得頭暈心慌,不能繼續(xù)出診,麻煩他們明天再來?!?
“好的,先生,你需要什麼幫助嗎?”護士關心地問。
醫(yī)生說:“不,我想一個人好好休息一會,我想只要充分地休息一定會好轉,或許是我昨晚睡眠不佳導致的。”
“好的,先生?!弊o士只好打開門,然後關上,斯賓塞又反鎖。
真是太棒了,今天掛出休息的告示牌,他要專心看手術直播,世界真是很大,他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
斯賓塞焦急地點亮手機屏幕,開始專心地觀摩手術,還好,耽誤的時間不是很多。
中國人太低調了,像楊教授這種人才比曼因斯坦強多了,但是曼因斯坦卻世界聞名,他在各大媒體上都是??停鴹罱淌冢麄儙缀醪粓蟮?,選擇性的忽視,即使獲得諾獎,也還是輕輕一筆帶過,弄得好像楊教授的學術成績很普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