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靈星的眼睛登時一亮，“有三姐幫我的話，小劍自然不是對手。”
三姐不動聲色地問，“那你是打算動手了嗎？”
“雖然很想動手，可我有個地方還是覺得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我到歐洲來，是爲了尋找人世間最正確的道理。”姬靈星若有所思，“但是這個道理卻要我殺了自己的弟弟，那它還會是正確的嗎？”
“你認爲最正確的道理，就是你信奉的理念。”姬聖典說道，“只有堅持捍衛你的理念，理念才能上升爲你的大道。而在人類歷史上，爲了證明理念正確，不管什麼人羣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作出任何事情。殺弟證道什麼的，也不過是浮雲罷了。”
“如果堅信自己的理念正確就能得道，那世界上最容易成道的，不就是狂信徒和原教旨的那些人？”姬靈星突然笑了起來，“可不管是什麼樣的狂熱者，怎麼看都不像是真正的求道。”
姬聖典也笑了，“那你認爲什麼纔是求道？”
“人需要知道自己的渺小，人需要直面自己的無知。”姬靈星認真地說，“對於各種看上去完美圓滿的理念，不是應該立即信奉它，而是應該首先懷疑它。”
姬傲劍漸漸聽出了興味，“九姐，這是怎麼說？”
“什麼是大道？只有專屬於你自己的理解纔是大道。”姬靈星道，“大道不可能是複製品，大道也不是自己關起門來就能編造出來。你必須學習瞭解前人的所有大道，再用盡自己的全部智慧去推敲其中的漏洞和破綻，努力發現這些理論中的不完美之處，把這些體系一一都給否定掉。”
“然後呢？”
“然後？”姬靈星眨了眨眼，“屬於你的大道就出來了。”
姬傲劍奇怪爲說，“這怎麼就會出來了？”
“不斷否定前人的道，否定再否定，否定的多了。真正屬於你自己的理念自然就會慢慢地明晰。”姬靈星道，“這就好比，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那就成了路。”
“我明白了，你是說利用別人的理論，爲自己試錯嗎？”
“就是這樣。”姬靈星點頭，“如果你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路，那就說明你試錯得還不夠多。”
“那麼九姐。你是怎麼否定了我是大反派的？”
姬靈星瞪了他一眼，“你當然還是大反派。”
“咳咳。”姬傲劍陪笑道，“可是您好像已經不打算殺我了，這是爲什麼？”
“因爲小劍是小劍，國際資本的大反派是大反派，不能完全劃等號。”
姬傲劍糊塗了，“您說的好哲學，我聽不太懂。”
“這麼說吧，小劍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子，是我的弟弟。”姬靈星一板一眼地說。“而資本集團的大頭目，是一個身份。我要消滅的是這個身份，而不是我的弟弟。”
“我似乎有些懂了。”
姬聖典笑道，“小靈，你是怎麼發現這兩者之間有區別的？”
“因爲小劍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是女僕協會的會長。”姬靈星一臉嚴肅地說道，“從革命者的角度來看，露娜全心全意爲了窮苦的女孩子在維權，絕不會是敵人。”
“呃……”姬傲劍立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如果我因爲小劍是大財閥而殺了他，那我也應該因爲露娜是女僕長而不能殺她。”姬靈星道。“所以三姐告訴我的革命理論有漏洞，我和小劍之間並非一定具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要小劍放棄了財閥巨頭的身份，我就根本不需要對他出手了。”
“哦？”姬聖典輕輕一笑。“小劍願意放棄嗎？”
“這有什麼不能放棄的，富貴於我如浮雲啊。”姬傲劍毫不猶豫地保證，“九姐，我馬上就退出江湖……退出金融圈，您再也不必當我是敵人了。”
“不用了。”
“嗯？”
姬靈星嘆了一聲，“就算少了你這個西伯利亞侯。資本勢力幾乎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您爲什麼這麼說？”
“雖然你是國際上有數的大資本家，但你並非具有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權柄。”姬靈星搖了搖頭，“所謂斬首行動，對於高度集權體制中的領袖人物，那的確是相當有效的，但是對於一個鬆散的羣體，那就有如抽刀斷水，斬了也是白斬。”
“鬆散的羣體？”
“我舉個例子吧。”姬靈星想了想，“在整個印度歷史上，統一的時期都非常短暫。也就是說，印度缺乏一個集中的中央權威。”
“這沒錯。”
“可是印度也延續了幾千年的種姓壓迫制度。所以問題來了，既然印度很少出現權力集中的領袖，高種姓又一直維持著對低種姓的統治地位，那麼如果低種姓想要推翻高種姓的壓迫，暗殺高種姓是不是一種有效手段？如果是的話，又應該挑選什麼人爲目標？”
姬傲劍搖頭，“選擇沒有意義，刺殺任何一位高種姓都不能改變這個制度，只有推翻整個高種姓階層才行。”
“所以啊，這整個世界上的資本勢力，對於這個地球來說，就如同高種姓高高在上，俯瞰衆生。”姬靈星伸手比劃，“資本主義國家的各個政府，是它們的前臺代理。可是除了政府組織，還有許許多多跨國性、國際性的政治集團、經濟協會、文化協會、人權組織、慈善組織、軍事同盟……構成了一張張縱橫交錯、彼此勾連的代理大網。”
“您說的真是形象。”
“這麼多層次的前臺機構和代理網絡，使得整個資本勢力具有了無比強大的生命力。就像神話中的九頭蛇，打掉一個腦袋立即就能再生。”姬靈星越說越是激動，“光是打破一個節點是根本沒有用的，就是打碎了一張網絡也是毫無用處的，必須一次性掃除全部的網絡體系才能取得勝利。”
姬聖典笑道，“所以你認爲，消滅小劍也是沒有用的？”
“嗯，小劍不過是一個比較強大的節點，當他活躍的時候，網上的其他節點會和他相互呼應，形成一種他很有影響力的感覺。但是摧毀了這個節點，也會有另外的網絡節點開始活躍起來，取代小劍的作用。”
姬傲劍好奇地問，“九姐，你覺得什麼節點可以取代我的作用？”
“多的是，比如三姐啊。”
“三姐？”
“這有什麼疑問？”姬靈星理所當然地說道，“三姐雖然在名義上不持有什麼財富和產業，好像只是一位清高的宗教界人士。然而宗教體系也是整個大網的重要組成部分，，三姐只要發揮自己的影響力，特別是在猶太人當中，對整個資本世界的動向，就能進行很大程度的掌控調度。”
“對對，你說的一點不錯。”
“還有啊，三姐現在和你結婚了，只要你一死，你的遺產就全部是她的了。”姬靈星長吁短嘆，“所以我就是消滅了你，你的產業也只是再換了個主人而已，對於革命形勢毫無幫助，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姬傲劍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原來三姐剛纔鼓動你殺我，打的主意是爲了繼承我的財產？”
“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還要問？”姬靈星翻了個白眼，“你和三姐結婚之前，做財產公證了嗎？”
“沒有。”
“看看、看看。”姬靈星煞有介事地說，“連財產公證都沒有，你的夫人繼承亡夫遺產，根本就沒有一點障礙哪。”
“你們兩個小鬼亂說什麼？”姬聖典覺得有點坐不下去了，“故意編排我是不是？”
“是三姐你先使壞的。”姬靈星吐著小舌頭，“又是嚇唬小劍，又是慫恿我，想看我們手足相殘，釀成人間悲劇。”
“是啊，是啊。”
姬傲劍用力點頭，“還好我和九姐感情深厚，不是蠱惑離間之言可以隨便動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