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被這一段溫馨的對話吸引,紛紛朝採桑這邊轉(zhuǎn)過頭。誰知見了真實情景後,一個二個全都忍不住唏噓:這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可這少年……已經(jīng)和她一樣高了!到底是這女子保養(yǎng)太好,以至於他們察覺不出她的真實年齡,還是這少年發(fā)育過頭?
唯一沒有被吸引注意力的,便是那個服裝奇怪的人。他自顧吃完自己的茶,留下幾枚銅錢,起身準(zhǔn)備離開。
當(dāng)他站起身子時,薄相思才發(fā)現(xiàn),他那寬大而奇異的衣袍下面,居然是空蕩蕩的。他,沒有腿!
沒有腿……沒有腿!曾經(jīng)有個很熟悉很親近的人,也是沒有腿的!可是,他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麼?
這人靠著兩根柺杖行走,看來他還沒怎麼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所以走起來極爲(wèi)艱難。
剎那間,採桑的眼眶就紅了。她的師兄,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孃親,”大概是感覺到了採桑的異常,未央擔(dān)憂地?fù)u了搖她的手,“孃親怎麼了?”琴華也投來關(guān)懷的眼神。
“沒,沒什麼……”採桑抹了抹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兩三步離開座位,走到那個奇怪之人的身後,聲音沙啞,而又傷感地叫道:“師兄……”可是,那人沒有迴應(yīng),甚至沒有爲(wèi)此停下腳步。
難道他不是藥採籬?不!採桑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判斷,這個人分明就是藥採籬!儘管,她只看到了他的一個背影……
“師兄!師兄!”這兩句叫喊聲,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歇斯底里。不少正在喝茶的人,聽到這聲音,嚇得直接被茶水給嗆了一口,直咳嗽。剛剛掀開幕簾,準(zhǔn)備進來上茶的茶老闆,被這聲音嚇得絆了一腳,差一點就將手中的茶水給傾倒出去了。琴華連忙將茶老闆拉到一旁,示意他不要出聲。
雖然得到了這麼多奇怪的反應(yīng),但值得慶幸的是,那個奇怪的人終於停下腳步了。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著採桑,疑惑地問了一句:“你剛纔說什麼?”
自從那次大劫大難之後,他終日茍延殘喘地活。沒有腿了,耳朵不大能聽清東西,眼睛也不怎麼看得清……莫少疏說,他的臉上全是深一道淺一道縱橫交錯的傷疤。出門時爲(wèi)了不嚇到人,最好還是戴全臉面具比較好。
他不僅遮了臉,還將自己給全副武裝了起開。他本就是個在世人眼中已死的人,他活著,他這個人,就是件見不得光的事。
莫少疏說,蕭南帶他回來,只是爲(wèi)了給他師妹做個樣子,讓他師妹能主動來找他而已。他們都以爲(wèi)他已經(jīng)死了,蕭南看著他和玉枕的身體,嫌惡地皺了皺皺眉,交給莫少疏處理。莫少疏嘆了一口氣,當(dāng)天晚上買了塊灃水好的墳地,親自給他們挖墳。可誰知,挖到一半,還沒來得及放進棺材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竟然活了過來……
活過來的那個自然是藥採籬。根據(jù)莫少疏回憶,當(dāng)時夜黑風(fēng)高夜深人靜的,嚇得他魂都快丟了,還以爲(wèi)是詐屍了呢!當(dāng)然,這所有的事,都是莫少疏扯著嗓門告訴他的。
莫少疏沒有將藥採籬活了的消息告訴蕭南。他覺得,蕭南極有可能爲(wèi)了能讓薄相思來,不惜再讓藥採籬死一次。人命關(guān)天,莫少疏不會害人的。於是,他便將藥採籬安排在了自己的府上休息。當(dāng)藥採籬的身體好一點時,他便安排著讓藥採籬趕緊離開。
總之,這鳳國寧國,都不是藥採籬該待的敵方。莫少疏建議他,可以去去南國,也可以選擇隱居避世。
藥採籬選擇了後者,他打算回桃花谷。在萬丈紅塵中將自己弄得千瘡百孔的他,此時終於明白,當(dāng)年藥人不讓他出去闖蕩,是一個多麼良苦用心的決定。
可是桃花谷畢竟在鳳國境內(nèi),想要回去,必定要回鳳國。爲(wèi)了不惹人注意,藥採籬便選擇了一條小路。
他走到這裡也口渴了,於是便有了這番相遇。
採桑久久凝視著他,眼裡泛著憂傷與痛心。就在藥採籬以爲(wèi)這姑娘是不願意說第二遍時,採桑卻突然走近了他,牽起他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寫寫畫畫。
“師兄。”她只寫了這兩個字,卻寫了無數(shù)遍。
都說,眼瞎的人耳朵會特別好,如果耳朵聾的人鼻子會特別好,但如果又聾又瞎,那麼感官就會比較靈敏。藥採籬的感官很靈敏,當(dāng)採桑在他手上寫第一遍的時候,他便認(rèn)出來了。
那天,在那個茶鋪喝過茶的人,後來回憶起這一幕,總是不禁感嘆,當(dāng)真是兄妹情深啊!後來,這間小茶鋪翻修成了一座茶樓,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不開在鬧市,在偏僻地方開店的一座茶樓。而這修茶樓的錢,是採桑給的。
那一天之後,未央多了個舅舅,琴華多了個包袱。無論去哪,做什麼,他的首要任務(wù),都是要照顧好藥採籬!
明明當(dāng)初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萬丈紅塵,回桃花谷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可當(dāng)師兄妹再次相遇時,藥採籬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跟她走。他想,就這樣吧,總之他也是拖著一副殘缺的身體,回了桃花谷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等死的份兒。還不如陪著他的師妹,好好享受這一番親情。
無論她是薄相思還是墨湘思,亦或是現(xiàn)在的採桑,她從來都是他的師妹。這一點,從未變過。
因爲(wèi)有了藥採籬,採桑最近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好了。當(dāng)然,未央這個一直活在寵愛當(dāng)中的孩子是沒有感受的。只有整天被奴役的勞苦人民琴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但這好脾氣,也終於有結(jié)束的一天。採桑的好脾氣,結(jié)束於藥採籬被抓走,未央身受重傷的那一天。
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進了寧國一個比較熱鬧的城市了。琴華算了一下,如果快馬加鞭的話,到達寧京,也就十來天的路程,不算遠(yuǎn)。於是一行四人加上一匹馬,準(zhǔn)備好好歇息歇息。
每個城市必定都有它的特色,有它最著名的地方。從長安一直出來到現(xiàn)在,除了在碰到芍藥的那個小山村以及在百花宮之外,薄相思他們還沒停留過在一個地方,超過一天。
這會兒停下來,好好玩?zhèn)€幾天,就當(dāng)是放鬆心情也是放鬆身體了。
藥採籬的腳不方便,採桑便給他準(zhǔn)備了一架輪椅。每天晚上吃過晚飯時,他們都會去街上轉(zhuǎn)悠幾圈。對於這點,未央是最高興的,但由於他本身是個比較溫潤的少年,所以即便高興起來,也不會有同齡人那麼瘋。
今晚他們要去的是河邊。聽說今天是河燈節(jié),如果在今天晚上,到河邊放河燈的話,就會心想事成。
採桑這一行人,誰都不信這個。但採桑實在心疼藥採籬,想要爲(wèi)他許一個願望,而未央還沒放過河燈,興致勃勃的表示要去。藥採籬一向疼愛採桑,自然不會拒絕。一行人下來,竟然只有琴華悶悶不樂。
但他願不願意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最後迫於小姐的威壓之下,琴華仰天長嘆一聲,只好答應(yīng)了下來。他爲(wèi)什麼不願意去呢?因爲(wèi)每次出門,都是他照顧藥採籬這個麻煩的人!
這次當(dāng)然也不例外,採桑牽著未央,琴華給藥採籬推著輪椅,一行四人就這樣從客棧出門了。
因爲(wèi)隔得近,所以鳳國和寧國的風(fēng)俗習(xí)慣大多相似,但也總有那麼一點出入的地方。比如,鳳國的人比較喜歡端莊矜貴的衣裳,而寧國人則比較崇尚樸素節(jié)約。一到大街上,一眼望去,沒有在鳳國時,給人帶來的眼花繚亂之感,質(zhì)樸中多了幾分純真。
“小姐,要不您和未央,藥公子在這裡等著,我去買河燈?”琴華提議道。
採桑並沒有立即回答,她思忖了一會兒,緩緩道:“一起去吧,今天人這麼多,走散了可不好。”
他們來到距離最近的一個賣河燈的商販這裡,不僅是因爲(wèi)近,而且這裡的客人比起別處,那可不是一般的少。
他的河燈很漂亮,比起別家的,多了幾分奢華端莊之感。採桑隨手拿了四個河燈,琴華付錢後,幾個人便走開了。當(dāng)時正是夜晚,而且人羣喧嚷?lián)頂D,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賣河燈的商販,在看到薄相思時,眼裡突然閃過異樣的情緒。如果藥採籬的眼睛能夠看見的話,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裡的河燈之所以不受歡迎,是因爲(wèi),這河燈樣子不符合當(dāng)?shù)氐膶徝馈?
只有鳳國的商販,纔會賣這樣的河燈……
這條河貫穿這座城市,既被稱爲(wèi)許願池又被稱爲(wèi)護城河。每年河燈節(jié)的時候,人們都會選擇在這裡放河燈,許願池的名字便就是這樣來的。
素手放下一盞河燈,任它隨波而去。眼睛緩緩閉上,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許下一個願望。
“孃親,你許的什麼願望?”未央淺笑著問道。
“這個不可以說,說了就不靈了。”採桑笑著答道。這次放河燈本就是爲(wèi)了藥採籬而來,她許的願望,無非就是希望藥採籬能夠永遠(yuǎn)安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