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熙這話的言外之意,是這些商人做事的紕漏太多,留下了一個爛攤子讓他一個人收拾,根本沒有閒情逸致赴他們的酒宴。
皇城的一衆(zhòng)商人都是精明人,怎麼會聽不出他這話裡的諷刺之意?當(dāng)下,心頭都是一股無名火起。
楊柏更是雙眸一陰,暗暗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早晚會爲(wèi)你的狂妄自大付出代價!
想雖然是這麼想,凌靖熙畢竟是五皇子派來的人,縱使他是五皇子的舅舅,這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免得惹火了五皇子,到時候他六親不認(rèn),自己可不好收場。
當(dāng)下,楊柏聲音一揚(yáng),挽留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凌公子既然來了,不妨一坐,與諸位相熟一二,他日也好辦事。”
既然對方已經(jīng)升起了白旗,凌靖熙自然也不會把事情做絕,他挑了挑劍眉,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雅間。
看清了他的臉,衆(zhòng)人不禁一怔。
令他們感到心驚的,並不是他俊美無儔的樣貌,而是那種明明深不可測,卻總是雲(yún)淡風(fēng)輕的神情,是那種一眼便能看透無常世事的洞徹。
衆(zhòng)人明明準(zhǔn)備了一大套說辭,想要挫挫他的銳氣,可事到臨頭,誰都不願,或不敢,去冒然試探凌靖熙的深淺。生怕這一腳踩進(jìn)去,便引火燒了自身。
直到凌靖熙款款入了上座,皇城的商人們纔算是如夢初醒,各懷鬼胎的交換了一下眼色。
凌靖熙微微斂了斂鳳眸,似乎視而不見。
楊柏見沒人願意出頭當(dāng)炮灰,嘆了口氣,硬著頭皮率先開口道:“在下楊柏,是錦匯錢莊的老闆。凌公子初來乍到,可需楊某爲(wèi)你引見一二?”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初來乍到”這幾個字,他是說的字正腔圓。
凌靖熙淡淡的勾動了一下脣角,慢條斯理的說道:“不敢勞煩楊老闆。諸位在皇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凌某雖孤陋寡聞,卻也是識得的。”
這話明明是褒獎,可不知怎的,衆(zhòng)人聽著凌靖熙不緊不慢的語氣,只覺得呼吸被慢慢的箍緊了。這種緊張來自於他們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總覺得凌靖熙這話,一定還有下文。
生意人,一般都怕被其他行家揭
自己的短兒。
五皇子把他們的賬簿全都呈給了凌靖熙,若是凌靖熙仔細(xì)看了查了打聽了,保不準(zhǔn)就會發(fā)現(xiàn)些什麼。在座的一衆(zhòng)商人料定,凌靖熙之所以能夠如此胸有成竹氣定神閒的面對衆(zhòng)人,定是掌握了一些把柄。
然而,凌靖熙的話到此便戛然而止,出乎衆(zhòng)人意料的,他迅速的將話鋒一轉(zhuǎn):“五殿下既選中了各位,定是信任各位的能力。此番將各位的商號連鎖,便是考慮到這人手、銀兩或是貨物如有不足,可以及時調(diào)動。如今,諸位的困處已解,望下回呈給我的賬目,不要再令人大失所望了!”
衆(zhòng)人不禁一怔。聽他這話,的確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賬簿中的不妥之處,卻無心道破。他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疑惑不解,什麼叫做“困處已解”?難道說……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疊信封,交給身邊的侍從,讓他按照上面的署名分別交給每個商戶。
那些商人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忍不住暗自心驚。上面竟是詳細(xì)的記載著每一筆錯漏和企圖掩蓋的數(shù)額,虧了多少,下屬從中剋扣了多少,貨物的運(yùn)送損失,等等明細(xì),全部簡單明瞭的列了張單子。
最後幾行,寫的是人手的調(diào)動和資金的分配等解決辦法,總而言之,不管那些商人想得到想不到這些方法,都不由暗自佩服凌靖熙的明察秋毫。
難怪……五皇子會找他來……
楊柏忍不住打量了凌靖熙好幾眼,想道:他不過纔來皇城幾日,便把整個複雜的經(jīng)營脈絡(luò)摸透了嗎?此人,真真是不可小覷。
凌靖熙悠然自得的啜了一口杯中的熱酒,大搖大擺的接受著衆(zhòng)人或驚異,或欽佩,或不安的審視。
“諸位,尚有惑否?”他薄脣輕輕的甕合,顯然,有著一種控制了局面的居高臨下。
這些皇城的商人見自己的生意被人看得通透,總覺得像是赤身裸體的站在凌靖熙面前,不免都有些心虛。當(dāng)下,他們紛紛找起藉口,想方設(shè)法的離開酒宴。
走出酒樓,他們纔敢長長的舒一口氣,幸好,凌靖熙沒有在衆(zhòng)人面前抖落他們的疏漏,否則,恐怕在皇城的商界,便再也擡不起頭了。
不知不覺的,他們對這
個五皇子找來的主事,生出了一絲敬畏之心。
凌靖熙見目的已達(dá)到,便散了酒席,打道回府了。
他很想去西街的那家世運(yùn)酒樓看一眼,他曾對沈若塵說過,讓她安置在那裡的。
可是他身旁的護(hù)衛(wèi),還有馬車上的馭夫,都是五皇子派來的人,他還不能輕舉妄動,免得給沈若塵帶來禍患。
咬了咬牙,唯有將那近乎蝕骨的思念,狠命的忍了下來。
右肩的傷口處再次裂開了,他能感覺到那裡在淌著溫?zé)岬难]有藥物的治療,只怕這劍傷會遲遲不愈。可是,他又不能讓五皇子知道他有傷,畢竟,這是在戶部尚書的壽宴上受的傷,那次行刺又是五皇子暗中指使的,若是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以五皇子的多疑,定會和他有隙。一旦事情發(fā)展到這地步,他們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可就白費(fèi)了。
所以,這種痛,也只能忍下來。
回到大宅,想到身周的婢女也盡皆是五皇子的眼線,一貫隨心所欲的凌靖熙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在這裡,竟是寸步難行。
讓近侍的婢僕都退下,他獨(dú)自端坐在臥房中盤算著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時,一個顴骨高高的小丫頭拎著食盒走了進(jìn)來。
是玉兒。
她向凌靖熙俏皮的一笑,轉(zhuǎn)頭看了看外面。擡起食盒的上層,把上面的點心放在圓桌上,又悄悄從下層端出一碗藥,故意揚(yáng)聲說道:“凌公子,我給你做了些點心,你看合不合胃口?”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勢示意凌靖熙快把藥喝下去。
凌靖熙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應(yīng)了聲“嗯”,便把藥碗端起來,一飲而盡。
“好吃嗎?”玉兒笑著把藥碗收回了食盒的底層,佯裝高興的提聲問道。
凌靖熙知她在演戲給外面的耳目聽,便也會意的朗聲答道:“很可口。”
玉兒收拾好碗盤,拎著食盒從凌靖熙房中走出時,並沒有留意角落中站著幾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正恨恨的望向這邊。
“花姐姐,爲(wèi)什麼只有這女人近得了凌公子?”一個女人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問道。
花姬輕輕咬了咬下脣,美眸一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