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良和死而復生,突然回京,此事他略有耳聞,不過彼時他遠在南理,收到的消息全是與朝政相關,卻不知衛(wèi)良和還在民間娶了妻。
涼玄逸想起方纔那雙清亮的美眸,一種悵然若失滿滿填在心底,只閉起眼道,“你既撞了人家的馬車,還不快去賠個不是?”
車伕正和那個副將交涉,涼玄逸瞧著那副將舉止有禮、神色一絲不茍,一個副將都如此優(yōu)秀,那正經的衛(wèi)大將軍,自然是精英里的精英了。車內未露面之人也算有福。
賀樁被他猛然擡眸的一霎著實驚到了,拍著心口長舒一口氣,問清蓮,“怎麼回事?”
“回夫人,今兒長街擁擠,凉府的車伕不小心撞上咱們馬車了。一場意外而已,夫人不必擔心。”清蓮如實道。
“凉府?”賀樁微微訝然,放眼整個京都,涼氏也不過只皇后孃家、右相一族罷了。
可方纔她瞧著那馬車,雖三面涼意滿滿,但上頭懸著的可是大盛朝的錦旗,而非凉府的徽牌。
清蓮也知她心生疑慮,捂脣笑道,“夫人您初來乍到,自然有所不知,凉府的九公子涼玄逸可是個妙人!”
“此話怎講?”賀樁回想,只記得凉府的確有位九公子,卻怎麼也記不起他是如何個妙法。
清蓮掰著手指頭道,“這位九公子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宇氣軒而俊,秀而慧,且博學多才,頗有當年莊太傅的風姿。細細算來,涼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年紀輕輕已官拜正四品侍讀學士,且尚未娶親,亦無定親。”
已及弱冠,若說先立業(yè)再成家,未娶親倒也說得過去,但還未定親,她倒是沒見過,“皇后娘娘身爲九公子的姑母,難道也不爲他物色?”
清蓮眉開眼笑道,“九公子妙就妙在性情。皇后娘娘算是爲了這個侄兒操碎了心,網羅京中貴女無數(shù),誰知九公子輕飄飄吟了句‘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就給回絕了。”
“倒也真是妙。”馬車軲轆行駛著,賀樁回想九公子的那輛馬車,不忍笑道,“卻是不知九公子打哪兒出來,那馬車的裝飾倒也別緻。”
“而今南盛與北燕鏖戰(zhàn),西南的雲(yún)國也不大安生,幾度在邊城鬧事。年前九公子臨危受命,率團出使雲(yún)國。昨兒個奴婢還聽何副將向侯爺稟報,九公子憑三寸不爛之舌,此番雲(yún)國算是被鎮(zhèn)住了。聽聞,九公子纔到銘城,沒想到提前回京了。”清蓮笑語盈盈道。
賀樁仔細想來,道了一句,“九公子不費一兵一卒就擺平了南理,想來過不了幾日,便是風光無限了。”
“那是自然。”清蓮給賀樁倒了一杯溫水,眉目染著愛慕之意,“九公子這般的翩翩公子,不知京都有多少閨閣女子思慕呢,只怕侯爺當年也比不上!”
清蓮見賀樁神色淡淡的,一時口誤,生怕主子不高興,訕訕道,“奴婢的意思是說,侯爺以前常年待在邊關,大盛地處南面,姑娘們還是喜歡翩翩公子的多些。不過侯爺?shù)拇竺诒毖嗫芍^如雷貫耳,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給咱們侯爺。不過,侯爺還是喜歡咱們南盛的姑娘,喜歡夫人!”
賀樁聽她提及衛(wèi)良和,不由一笑,“就你嘴甜。”
本來,何輔算準了時辰,如約抵達公主府不成問題,不過因爲涼玄逸一事耽誤了會兒,何輔只好趕得急些。
馬車穿過一片密林後,忽然間豁然開朗,一座典雅氣派的殿宇出現(xiàn)在賀樁眼裡。
馥雲(yún)公主府大門前立著漢白的柱子,四周的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
賀樁由著清蓮攙著下車。
門頭早有丫鬟候在一旁,瞧著她們來了,忙領著她和清蓮入府,繞著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還未到櫻花林。
賀樁走得腳疼,清蓮也不耐煩了,只催促著那丫鬟,“姑娘,櫻花林還有多遠?”
丫鬟特意受過馥雲(yún)公主囑咐,早備好了說辭,“眼見就要到了。”
“半刻鐘前你也是這般說辭,你明知櫻花林離得遠,方纔在大門外,怎不叫轎伕來?”清蓮不滿道。
丫鬟一聽她語氣不善,登時不伺候了,“奴婢早聽聞衛(wèi)侯爺禮遇下人,怎麼打神侯府出來的丫頭這般無禮?”
賀樁這下聽明白了,馥雲(yún)公主這是故意刁難她呢,見清蓮還想說些什麼,便伸手攔下,“清蓮,休得無禮。橫豎馥雲(yún)公主府裡缺轎伕,怠慢了客人,咱們多走走,權當散步便是了,置什麼氣呢?”
那丫鬟一聽,心覺不對味。早前主子吩咐她領著衛(wèi)夫人繞圈子,一來是要她吃些苦頭,二來,主子宴請衛(wèi)夫人,她卻明目張膽地遲到,主子便有了擠兌她的說辭。
可方纔那段話,顯然衛(wèi)夫人已覺察到了些什麼,且瞧著她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似乎這半個時辰走的那些路,真當散步那般悠閒,似乎未曾吃什麼苦頭。
果真是鄉(xiāng)下來的低賤丫頭!
丫鬟吃不準,瞧著時辰,那廂的櫻花會也快到尾聲了,自己也走得腳累,便陪著笑道,“瞧衛(wèi)夫人這話說的,偌大的公主府,又豈會連個轎伕也叫不來?奴婢不過覺得夫人出身鄉(xiāng)野,坐不慣轎子罷了。”
不愧是馥雲(yún)公主的人,皆是眼高於頂?shù)呢浬?
清蓮在心裡深深鄙視道,若非夫人攔著,她非要與這不識擡舉的婢女好好說道說道!
賀樁也不知是對這番話聽得耳朵起繭了,還是真的不甚在意,倒也不氣,只道,“若是你家主子曉得你這般私自做主,給公主府落下怠慢客人的口實,你說你在這還待得下去麼?也罷,不說這些了,還請姑娘好好帶路!”
那丫頭這下不敢再造次,領著賀樁來到一片妖豔綻放的櫻花林內。
一陣微風輕拂而起,帶來了不知名的醉人花香,卻也將樹枝上的櫻花帶離枝頭,無數(shù)的櫻花瓣在風中翩然起舞,像是粉色的輕紗隨風浮動,恍若置身夢中。
賀樁一直覺得,櫻花最美的時候,不是開得如火如荼時,而是即將死去,那一朵花細碎的花瓣凋零在空中,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花雖落,香猶在,逸逸地被旅人嗅入,沁人心脾。
她立在花下,伸手接了一片,細細打量著,一時竟忘了移步。
清蓮見狀,捂著脣笑道,“在馬車上還道凉府的九公子是個妙人,而今瞧著,夫人也是有情致之人呢。”
“若說情致,怎麼也得算上這栽花之人不是?”她端莊淡笑地諷刺道,瞧著清蓮身後不遠處,來者不善的馥雲(yún)公主,微微屈膝行禮道,“見過馥雲(yún)公主。”
且說馥雲(yún),早就聽下人說了方纔賀樁的那番說辭,心裡氣不過,抱胸冷嗤道,“聽下人說,衛(wèi)夫人遲遲未到,反而成了本公主失禮了?”
“不敢,臣妾不過就事論事罷了。”賀樁微微垂首,瞧著窄小的鞋面,語氣卻是不卑不亢。
走了半個時辰,她的鞋裡早進了石子,咯得她難受,想必已磨出血泡來了。
“不敢?本公主看你膽子倒不小!”馥雲(yún)死死盯著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個洞出來,“本公主好心好意地請你來,你竟不識好歹!”
“妾身何時到的公主府,想必您再清楚不過吧?”賀樁眉睫輕顫,握著絹子的手一緊。
馥雲(yún)還想說些,卻被後來的長公主打斷,“馥雲(yún),不得無禮!”
馥雲(yún)公主不得不甘心地退下,一雙鳳眸泛著恨恨的水光。
長公主身著水藍色的衣飾,上鑲有繁複華美的金色花紋,款式雅緻,繡紋精美絕倫,身材高挑纖細。
一頭青絲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頭上佩戴精美的玉釵及其配飾,衣領微微敞開,露出曲線優(yōu)美白皙修長的脖子。
一身藍衣更襯得肌膚如雪,脣邊習慣性的帶著一絲笑容,美麗卻不張揚,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顯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長公主站在另一株櫻花下,微微側著頭看她如雪的面頰,透著份明澈安靜的眼瞳,烏黑的青絲扭成長辮子,在額頭上繞了一圈,這種扭法倒別緻。
她嫋嫋靜靜的模樣正如那正露芬芳的櫻花,纔出岫的輕雲(yún),長公主的目光在她溫潤如玉的耳垂上停留,那潔白的小耳垂殘留著淡淡的紅暈,似咬痕,刺得她眼眸生疼,卻還是笑著道,“馥雲(yún)被父皇寵壞了,還請衛(wèi)夫人見諒。”
這還是自打賀樁撞見她與衛(wèi)良和在一處,二人第一次碰面。
賀樁見她被人抓到尾巴還落落大方,她又有什麼好尷尬的?玉雪般瑩潤的面龐也笑不露齒,“豈敢?”
長公主繼而淡淡道,“仔細說來也是浮雲(yún)疏忽,衛(wèi)夫人伊回京,就該遞帖子的。如今非但遲了,還累得衛(wèi)夫人在府中四處遊蕩,本宮代馥雲(yún)給你賠不是了。”
她這般放低姿態(tài),賀樁也不是得理不饒人之人,“長公主客氣。”
長公主頷首,“來人,請衛(wèi)夫人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