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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屈。

非常的憋屈。

這是鄒仁特省長的第一感覺，二十歲出頭進入官場，如今將近五十歲，大概三十個春秋寒暑，鄒大省長自認也算是縱橫宦海多年的老狐貍，不是沒吃過虧，不是沒被算計過，但官場多陽謀，時局如此，世事如此，鄒仁特不得不硬著頭皮咬著牙跳進坑裡去，可這一次卻完全不同，他媽的，自己興沖沖的趕過來滿心歡喜，這下來了卻直接被王復興這個小輩給算計了一道，偏偏還是自己興致勃勃的跳進這個坑裡。

唐家的二公子，唐家最主要的戰鬥力唐千軍的人頭像是仍垃圾一樣被人仍在地板上面，竟然還被這小子輕描淡寫的評價了一句這是個小玩意。

如果不是鄒大省長顧及自己的形象涵養著實深厚的話，此刻說不定已經毫無風度的破口大罵。

操，這尼瑪坑爹啊。

唐家千軍的人頭是小玩意，那還有什麼算是大玩意？

鄒仁特站在原地，臉色清白不定，來回轉換，王復興這是擺明了想把他拉下水，他甚至什麼都沒做，只是遲一些收起那顆血淋淋的頭顱而已，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無意識的一個動作，卻形成了眼下他跟王復興以及楊旭三人當著唐千軍人頭密謀算計唐家的局面。

在往大了說是什麼？

誰都不是傻子，只要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會下意識的認爲殺了唐千軍是在鄒仁特準許的情況下行動，而不是王復興的個人意願！

偏偏這還是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的可能，在發揮一下想象力的話，這裡面的貓膩可就大了。

總之王復興一個簡單的舉動，已經成功的讓自己給他背了一個黑鍋，最起碼也能分攤唐家很大一部分的仇恨值，因爲在很多人看來，這似乎完全就是吳越的政界大佬在秘密指使一個年輕人殺唐千軍。

多麼合理的猜測啊，否則憑一個剛出頭上位的年輕人，有幾個膽子將唐家的重要人物幹掉還能從容面對唐家的瘋狂報復？

咦，不對。

一個剛上位的年輕人，似乎也沒有實力幹掉唐家的主要戰鬥力，那唐千軍是怎麼死的？

嘖嘖，吳越局勢複雜啊，水深的很吶，幾位政府大佬間肯定是存在貓膩滴

這是絕對是大部分人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的正常順向思維，偏偏還很合理，每個人都能給出足夠說服自己的解釋。

由一起密謀到主使人殺人，在到暗中出手幫忙殺人，好吧，這罪名是越來越大了，最主要的還是，知道其中真相和彎彎繞的幾位當事人根本就無力辯解什麼，他們就算說的天花亂墜，也會被人當成是掩飾性的解釋。

這還真他媽的

鄒仁特有些鬱悶，看了王復興一眼，眼神中一絲極爲明顯的忌憚之意一閃而逝。

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小瞧了這個年輕的王家繼承人，事實上在王復興剛剛衝進唐家療養院的時候鄒仁特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隆相大師再怎麼看破紅塵，說到底還是秦家的人，離開後就已經通知了秦天驕和鄒仁特這兩位秦家在吳越的重量級人物，話語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唐千軍玩了。”

鄒仁特不止知道這些，他甚至還知道不久前就是秦家的屠夫隆相和尚出手就走了唐千軍一名。

時間流動，轉眼幾個小時時間過去，隆相和尚救出來的人已死，而自己這個秦家人又當著唐千軍的面開始密謀唐家在吳越的產業。

秦勝賣唐家一個人情順便減少仇恨值的打算，就是因爲自己邁進別墅的這一腳給徹底破壞！

裡外不是人。

這他媽都是什麼事？

鄒仁特眼神森冷，身居高位，長期發號施令，身上的官威愈發明顯，氣勢驚人，如大海卷狂潮，波濤洶涌！

顯然，這位吳越省的二把手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企圖在氣勢上徹底壓住王復興，甚至如果不是目前形勢緊張的話，這一刻的鄒大省長活活死了王復興的心都有了。

鄒仁特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神色平緩祥和的王復興，內心卻愈發凝重。

戴立功身爲省委書記，那是領導，肯定是最後一個到場，倒不是說擺架子，只不過這麼多年來，早就習慣瞭如此，可在自己剛剛以來王復興便叫人將人頭拿了出去，這是打算將夏家官員扯出這個漩渦？那怎麼可能？別說別人，鄒仁特就第一個不相信。

可既然這樣，王復興的舉動又有什麼深意？這般縝密的心思和近乎天衣無縫讓人有火卻發不出來的一個局，到底是有心算計？還是無意爲之？

鄒仁特眼神愈發凌厲，第一次有了一種要徹底看穿一個年輕人的想法。

可這個想法剛剛生氣，鄒大省長就猛然一驚，徹底看穿一個年輕人呢？這麼多年來混跡官場，從一個小科員的位置拼殺到如今一方諸侯的地位，他什麼人沒見過？就算一些老謀深算的老狐貍，在他手上都不見得能討得便宜，更何況年輕人？基本上都是第一眼都能看到本質的毒辣眼神，竟然在此刻失效了？

好深的城府啊。

王家繼承人，當真就這麼高深莫測？

“戴書記應該也快來了吧。”

王復興喃喃自語，聲調細微，卻恰到好處的打破了眼下的僵局，將眼下讓人喘不過氣的氣氛給生生攪亂。

鄒仁特瞳孔微微一縮，深深看了王復興一眼，怒極反笑,咬著牙道：“好一個王家繼承人！好一個王少！好心機！好算計！”

連續四個好字。

從一個省部級大佬身上得到這種評價，絕對是極爲難得了。

只不過這種褒獎中蘊含的怨念實在太過充足了一些。

“算計？”

王復興神色平靜，沒有半點尷尬和懼怕的神色，單論心理素質，他自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輕輕笑了笑道：“鄒省長，夏家和秦家精誠合作，既然是合作，大家都要拿出誠意來。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夏家，但我這個人脾氣不好，有人惹我，我都會下意識的拍死對方。後果如何，不是我考慮的東西，先弄死再說。唐家太急切要殺我了，我有能力應付唐千軍，但卻不一定有能力面對唐家事後的瘋狂報復。這就是我現在的處境，很困難。難道秦家覺得在盟友遇到困難的時候袖手旁觀是一件很厚道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成？大家都是有擔當的人，一起面對困難，纔算是合作。我算計什麼了？”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鄒仁特咬牙切齒，氣的手指發抖，身居高位，一般都懂得制怒二字的重要性，很多大人物閒暇時光都喜歡練字作畫撫琴釣魚，其實並不是百分百的在裝逼，而是鍛鍊個人休養。修身養性這東西，放在任何年齡段，都是適用的。可越是懂得制怒的人，一旦發怒起來就越是不能制怒，很有趣的一個悖論，鄒仁特大省現在就是如此，稀裡糊塗的被算計了一次，這種感覺，幾乎要讓他鬱悶的吐血。

楊旭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冷眼旁觀，這位自從鄒仁特進來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省委大佬看到鄒仁特這副模樣，沒由來的內心一陣快意舒暢，人大都是如此，自己苦自己累的時候會怨念，但看到別人同樣鬱悶不舒服的時候，就會找到安慰，繼而能平衡自己的內心，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沒有最慘，只有更慘，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也正是因爲這些遭遇不斷的繁衍演化，最終形成了社會一個個看不到卻森嚴分明的臺階。

“老遠就聞到這裡一股刺鼻的火藥味，哈哈，什麼情況啊？這麼好的消息，大家應該高興纔是。”

一道渾厚的嗓音適時響起。

吳越省的一把手省委書記戴立功出現在門口，一身便裝，神采奕奕，滿臉笑容的走進來，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將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放在一邊，感慨道：“天氣越來越冷了。”

鄒仁特冷冷哼了一聲，一臉部份，沒有說話。

戴立功看了神色平靜的王復興一眼，笑而不語，他確實不知道這裡在幾分鐘前發生了什麼，但無所謂，看楊旭這假正經的表情和鄒仁特這個老對手的窩火眼神，戴書記大致就已經明白了什麼，嘖嘖，不簡單吶，看來王復興應該是在不久前讓鄒大省長吃了個悶虧，當真後生可畏。偌大的吳越官場，誰不對鄒仁特敬畏如虎？下屬官員一個個在他面前乖的跟孫子一樣，有資格跟他對話的常委面對他同樣如臨大敵，這樣一個人，在後生手裡吃了個虧，果然快哉。

戴立功內心暗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所以只是象徵性的問了一句後，不等對方回答，立刻將話題轉移到了天氣上面，他也不傻，身爲領導，意思意思就行了，如果真的把問題引導出來，那就是要解決的，不管大小都是個麻煩。而且現在兩家雖然合作，但王復興的關係怎麼也更近一些，自然不能打亂了他的安排。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楊雪端著幾杯茶走進大廳，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看著王復興的眼神，依然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深深畏懼，將茶放在幾人面前，手足無措的站在王復興身邊，竟然是一副王復興不說話她就一動不敢動的姿態。

小心翼翼，楚楚可憐。

楊旭將女兒的表現看在眼中，無力嘆息，內心苦澀。

王復興笑著將楊雪的手拉過來握在手心，僅僅一個動作，又讓楊雪的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很自覺的明白自己在對方心裡已經是大灰狼形象的某同志不動聲色，瞇著眼睛，語氣溫和道：“楊雪，你願不願意做我妹妹？以後誰敢欺負你，跟我說，我幫你收拾他。”

楊雪驀然間睜大了水靈眸子，傻乎乎看著王復興，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說話。

做這個魔鬼的妹妹？

楊雪心思複雜，恐懼，擔憂，大部分卻是一種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驚喜。

這就是典型的少女情懷了，崇拜強者，愛慕王子，青春多情而又癡情，在她們心裡，能夠讓自己懼怕的人物都是很強大的人物。

做他的妹妹。

那樣他不止不會傷害自己，反而會保護自己的吧？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楊雪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迷茫，有些畏縮，有些期待。

“你不願意？”

王復興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他的本意是想著將小姑娘內心的陰影給徹底抹掉，同時進一步拉近和楊旭的關係，兩件事在他內心的比重，他自己都不清楚，但這並不重要，反正目的是一個就足夠。

“雪兒！你哥問你話，怎麼這麼沒禮貌？”

楊旭板著臉，沉聲開口道。

這句話不止是在說楊雪，同時也等於是在向著戴立功和鄒仁特表態，自己已經是王家陣營中的人了。

“啊？”

楊雪猛然反應過來，長大小嘴，看了王復興一眼，卻沒由來的紅了臉，低著頭，小聲喊了一句哥哥。

王復興笑著點頭，瞇著眼，表情溫和，拍了拍她的小手，輕聲道：“上去睡覺吧，睡一覺，什麼事都沒有了。”

楊雪嗯了一聲，轉身上樓，那一刻，這位能在吳越橫行霸道的大小姐，沒由來的一陣輕鬆，還有就是更大的疲倦，這一夜，她不止重新擁有了一個省委常委的父親，還多了一個即將掌控吳越所有地下社會的哥哥，絕境逢生，柳暗花明不過如此了。

鄒仁特和戴立功相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感慨。

王復興認妹妹這一步棋，當得妙手二字。

“好了，說說我們的事情。大家都是明白人，到了這個時候，沒必要兜圈子了。有什麼說什麼，鄒省長，戴書記，你們有沒有什麼建議？”

王復興笑道，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神色輕鬆而坦然。

鄒仁特沉默不語。

戴立功沉吟一聲，皺著眉頭，看了楊旭一眼，緩緩道：“老楊，大家共事多年，接下來我們要說的事情到底有多敏感，你很清楚。我只問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只要你點頭，市委市政府會給你全力的支持！”

楊旭面無表情，麻木道：“我已經決定了。”

“好！”

鄒仁特猛然喊了一嗓子，眼神中精光四溢，躊躇滿志，看似豪氣干雲的笑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們就開始佈置，一週之內，讓唐清和李春華下臺！有些同志，工作態度實在是有問題，處處不予配合，消極應付，這種人，必須清理出我們的工作團隊，只有這樣，才能讓吳越更好的發展！”

戴立功嗯了一聲，一臉正義，緩緩點頭。

王復興冷眼旁觀，等到吳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全部表態之後，才冷笑道：“兩位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太過霸道嗎？叫你們來是找你們商量，不是要你們來一錘定音的！我代表夏家不假，但這其中也有我自己的立場和利益，不要和我扯什麼工作態度和黨性，我就是一個團員。搞不懂你們這些高層人物的眼光和虛僞，唐清和李春華下去，可以。但怎麼將他們弄下去，你們只需要支持就好，決定權還在紀委！”

楊旭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又閉上。

整個吳越，誰敢用這種語氣跟省長和省委書記說話？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盛氣凌人到極點了。

鄒仁特臉色陰沉，王復興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極爲不客氣了，他原本內心就憋悶，現在更有種惱羞成怒的意思，怒道：“那你說，該如何做？”

戴立功不動聲色，但同樣也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王復興身上。

王復興神色平靜，猛然坐直了身體，淡淡道：“既然撒了網，目的就不可能是隻撈大魚。唐清李春華很重要，但僅僅這兩個人下臺，並不是我們的初衷。撒網撈一窩，這才過癮。”

“你的意思是？”

戴立功神色嚴肅，同樣坐直了身體，看著王復興，眼神灼灼。

“從小魚小蝦開始。”

王復興淡淡道，語氣稍微一停，繼而一字一頓道：“圍點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