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醫(yī)院，大麻花連口水沒顧得上喝，就去打聽老劉住在哪裡。
大麻花找到重癥監(jiān)護(hù)室，這裡靜悄悄地，走廊裡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剛要上去敲門，門敞開一道縫，一個一身白衣的，衣服裹得緊緊的，只露兩隻眼睛的人走出來，順手又把門關(guān)上了。
“醫(yī)生。”大麻花剛開口，醫(yī)生就瞪了她一眼，目光好嚇人的。
醫(yī)生沒說什麼，用目光示意大麻花看看門上的字。
門上醒目的印著幾個字：“非醫(yī)護(hù)人員禁止入內(nèi)”，門旁又用紙條打印了一豎行字：“親屬，不經(jīng)允許不得探視”。
大麻花一下子焉了，渾身睏乏得沒有一絲力氣。
如果這是在田野裡她會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覺。
這走廊裡沒有排椅，連坐都不能，又不想離開重癥監(jiān)護(hù)室；因爲(wèi)老劉還在裡面，到底情況怎麼樣大麻花心裡是乾著急啊。
旁邊有個門忽然開了，裡面坐著一些人，看樣子是病人的家屬。
大麻花看見了門牌上寫著：“家屬休息室”，大麻花就進(jìn)了休息室，找個凳子坐下。
休息室裡的氣氛很沉悶，一個個愁眉苦臉。
站累了，坐下歇歇；坐累了，站起來走走。
有的一家人圍起來低聲地討論著病情，也有的在商量病人的後事。
大麻花坐在那裡細(xì)心地聽著人們的對話，這種壓抑氣氛讓她不敢開口說話。
通過別人的對話，她分辨出了那三個人是老劉的家屬，那位穿戴乾淨(jìng)利索的中年婦女是老劉的老婆，還有女兒和兒子。
女兒的模樣很像老劉，兒子的模樣倒像他媽。
大麻花鼓起勇氣上前去搭話：“嫂子。”
“哎。……你是？”老劉的老婆被叫得愕然，“你也是在陪病人的？”
“是，是……”大麻花慌亂地答應(yīng)著。
“什麼人病了？”
“不是什麼人，我是來看劉主任的。”
“你是？你是信用社的？”
“不是，我是村裡的。”
“村裡的？哪個村的？”
“田莊的，劉主任住在我們村。”
“田莊的？奧，我知道了！”老劉的老婆臉色變了，“你是那個叫什麼……什麼花的？”
“不是，不是。我叫楊秀玲。”
“呸！不要臉，你還叫楊秀玲，……狗屎！你就是那個狐貍精大麻花吧！”
休息室的人把目光都投向大麻花。
“你不要臉的，事到如今你倒找上門來啦！”
旁邊的人看見要吵架的樣子，趕忙過來勸說老劉老婆。
“嫂子，小聲點，小聲點。現(xiàn)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思吵架，病人還在裡面呢。消消氣，消消氣，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天大的事以後再解決，治病要緊啊。”
“氣死我了，這樣沒良心的東西，死了算了啦，不給他治了。”老劉老婆怒氣衝衝地罵。
“媽，你要幹什麼？我爸都這樣了，你說什麼話！”女兒含著淚上去拽媽媽的手，制止她別說不吉利的話。
老劉老婆憤怒地瞪著大麻花，大麻花羞愧地低著頭說：“我是來看劉主任的，他病了誰都著急啊……”
“你來看他？你要來給他陪牀吧？”老劉老婆鄙夷地說。
“是的，我來陪牀，我來伺候他！”大麻花很乾脆地答應(yīng)了。
“啊呀呀……，你真是不要臉到極點了，還要來陪牀啊？你還想什麼？你不想搬到我家去住？”
“你說什麼我都不在乎了，我就是在老劉需要的時候儘儘我的心。”
大麻花說完話就離開休息室，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餓了，餓的不行了。
找個路邊小吃攤，要了兩大碗餛飩，也沒吃出個什麼味來，“呼嚕，呼嚕”一陣子就扒到肚子裡。
吃飽喝足大麻花又回到醫(yī)院，在門診樓的走廊裡找個排椅躺下，睡了一大覺。
睡醒了，找個共用電話亭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給田本發(fā)說在外面有事，要住幾天，並讓田本發(fā)第二天給她送錢來。
夜裡，到哪裡去睡呢？開始大麻花是想到附近去找家小旅館，可是她還沒有做好決定時，身邊有個中年男人抱著被放到躺椅上，還帶著枕頭。
大麻花明白了，他是要在這裡過夜。
大麻花立即改變了主意，就這樣睡法，出去找個旅館睡那跟在家裡睡不是一樣嗎？就睡在這裡隨時可以去重癥監(jiān)護(hù)室探視一下。
大麻花問身邊準(zhǔn)備躺下的男人：“你這被子和枕頭是從哪弄來的？”
“那邊，最東頭那個門，上面有個牌子：服務(wù)社。把身份證押那裡，就可以了。一牀被子，一個枕頭，一宿二元。”
“我沒帶身份證呀。”
“那就要交五十元押金。”
大麻花摸了摸身上，不夠五十元。今天去鎮(zhèn)上時她只帶了五十元，吃飯時花了二元。
“秀玲，你怎麼在這裡啊？”
“秀菊，是你啊？”
是大麻花小學(xué)同學(xué)楊秀菊。
“秀玲，你在這裡？”
“沒事。秀菊，多少年沒見啦！”大麻花扯著楊秀菊的手親切地說。
“是啊，我結(jié)婚以後咱只見過一次面，已經(jīng)有五、六年了。我的孩子都四歲啦！秀玲你兒子十幾歲了吧？好上初中了吧？”
“沒有，上五年級，學(xué)習(xí)也不怎麼樣。”
“秀玲。”楊秀菊端詳著大麻花羨慕地說，“你還那麼漂亮！”
“還漂亮呢？都什麼年紀(jì)啦？老婆子啦！”
“真的，你一點兒沒變。就是比以前胖了，白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哈哈，別瞎說了。怎麼能胖呢？怎麼能白呢？”
“你現(xiàn)在幹什麼？看你的穿戴，臉色不像下地的樣子。秀玲，看看我，比比你；我哪裡像城裡人的樣子？”
“我在村裡服裝廠上班，地裡活都是他（田本發(fā)）幹，我不管，光上班。地裡、家裡都不管。”
“秀玲，你真有福氣。我在鞋廠上班，廠子不景氣連工資都發(fā)不下來，沒辦法死靠。唉，秀玲，你來做什麼？”
“秀菊，還沒告訴我你來做什麼呢！”
“俺婆婆得了腦溢血，才從重癥監(jiān)護(hù)室搬出來二天。”
“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大麻花驚訝地問。
一提重癥監(jiān)護(hù)室，好像觸動了她的一根敏感神經(jīng)，讓她緊張。
“現(xiàn)在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秀玲啊，我真來了罪了，萬一婆婆癱在病牀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
“也許能治療好啊，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高了。”大麻花安慰楊秀菊。
“上哪去找這樣的好事，得這樣的病有幾個能治好的？都有後遺癥，搶救過來也是個半半人。以後這還不是我的罪？”
“你不是還有個大姑子嗎？她也應(yīng)該啊，你婆婆是她親媽啊！”
“唉！別提了，屋漏偏遭連陰雨，我大姑子公公跟我婆婆一樣的病，屙撒在牀上已經(jīng)二年了。”
“秀菊，看樣子這病真的不能完全治好了？”
“治好了，就是保一條命，要是病輕一點的……”
“要緊老劉別癱在牀上！”
大麻花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做了個阿彌陀佛的動作。
“老劉？你說的什麼老劉？“楊秀菊瞪著看大麻花。
“他是俺鎮(zhèn)上信用社的老劉，也是腦溢血，還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
“是你親戚？”
“不是。”
“哪……你……？”
“相好的。”大麻花靠在楊秀菊的耳朵上說。
“秀玲，都什麼年齡了，兒大女大的，……，你在這事上還沒有教訓(xùn)嗎？”楊秀菊用眼狠狠瞪著大麻花。
“秀菊，別這樣看著我好嗎？你今晚上在這裡陪我多聊會兒吧？”
“好，我先把飯給我婆婆送去。孩子他爸在那裡，送去我就回來。”楊秀菊把飯送進(jìn)病房，跟丈夫說了幾句話，就回來找大麻花。
“在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倆到外面涼亭子下面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