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門提親

一年中最冷的季節(jié)是三九天，寒冬臘月，天寒地凍，一場雪下來真的就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三九之後是四九，四九的天氣就開始回緩一點了。四九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她的到來讓四九爹孃愁眉不展，也沒人想著要給她取個好聽的名字，她奶奶看了一眼說：今天四九，就叫四九。

於是淺水灣多了個冉四九。

四九的爹叫冉二狗，冉二狗有個光棍哥哥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經(jīng)歸西。四九還有個哥哥叫冉財富，在四九娘懷四九的時候，冉財富突發(fā)急癥，整日昏迷不醒，靈婆走陰，說是冉二狗的哥哥一生無子，想要把侄子過繼到他的名下。這可把冉二狗夫妻倆急壞了，要知道冉財富可是他們的心頭肉，從小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名字還是花了十個雞蛋找淺水灣的先生給取的。冉二狗哪裡甘願，看到自己婆娘隆起的肚子，對靈婆說等四九娘這一胎，如果是個男孩就把他過繼給哥哥，如果是個女孩就把冉財富過繼給哥哥，讓哥哥放他們家一碼。

靈婆去跟冉二狗的哥哥一說，這哥哥也同意了。靈婆給冉財富畫了一道符，點了公雞頭上的血，燒了和水給冉財富喂下之後沒多久他就醒了。

冉財富好了之後全家人都寶貝得不得了。又都盯著他孃的肚子，就盼著能是個兒子。

四九出生的時候沒有帶把，可把四九爹孃給氣著了。

沒有辦法，爲(wèi)了家裡的安康，冉二狗只能找來人寫了繼書，燒給了他死去的哥哥。

看著丈夫愁眉苦臉的樣子，四九娘安慰他說雖然名義上過繼了，實際上不還是他們的兒子嘛。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冉二狗掄起拳頭就打，生了女兒後所有的氣都被出在四九孃親身上。冉二狗覺得全身心的舒服多了。

只是他又擔(dān)心這王家會不會在冉財富去柳家提親之後纔來。孫媒婆道：“這事兒你放心，王家比柳家急，很快就要來提親了。你們呀就在家等著吧。”

在冉家唯一對四九好的就是她的哥哥冉財富，冉財富會偷著幫妹妹幹活，會偷著教妹妹讀書識字。

這句話，財富奶帶回家了。

冉二狗聽了喜婆帶來的好消息心花怒放了，只是心裡還是擔(dān)心不知道這王家會給多少彩禮。喜婆拍拍他的胳膊說：“大哥唉，我孫喜婆做事，你只管放心！彩禮是三兩紋銀加糧油米麪若干，包準(zhǔn)你冉家有面子。”

吃過飯，四九奶奶再次去了孫媒婆家。孫媒婆笑得跟朵花一樣，把四九奶奶送了老遠才摸著自己的頭花，吐了點唾沫在手上擦到兩鬢頭髮上，鎖上門就去了淺水灣最東頭的王家大院。

日復(fù)一日，她從最初的滿心埋怨，到後來的習(xí)慣，再到讀書後的平和心態(tài)。

四九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沒有多想，只是點點頭道：“是啊娘，我十三歲了。”

“好好，砍柴累了吧，你去歇著吧，午飯娘來做。”四九娘極少主動說做飯，這讓四九有些膽顫心驚的，她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不容她多想，只有聽話的份。

從書裡，四九知道了爲(wèi)人要寬和要大度，長輩之言，必須聽之！

每當(dāng)做事累了的時候，心裡怨言，立馬想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wèi)，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而後她就很開心的去做事了。她覺得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fā)生在她身上，所以她不在意爹孃奶奶的白眼，也不在意做不完的事情，因爲(wèi)書上說：力氣是財，用了又來。

四九娘把家裡的銀兩以及所有值錢的都湊到一起來，還缺一兩三，這把一家人急壞了，就是冉財富也是愁眉苦臉的。

王家管家一聽說，接過喜婆手裡的生辰八字立馬找算命先生掐了八字，與王家二公子雖然不是特別好，但是也不反。管家又派人去了解了一下，王家老爺聽了管家的稟報之後也就拍板下來了，讓管家和喜婆找個好日子去冉家提親。

冉二狗是個粗人，在縣城裡的地主家當(dāng)長工，看到地主家的少爺會吟詩作對，咬咬牙將家底掏了，把冉財富送到了私塾，冉財富也聰明，學(xué)得也快，每日回家什麼活也不用幹，只需讀書寫字。

砍柴回來的四九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小心翼翼地倒了碗水喝。

再後來哥哥去縣城裡做夥計了，每次回來都給四九帶書看，叮囑四九別被發(fā)現(xiàn)了，四九用撿來的油布包裹著放到茅房邊上的石頭縫裡，四九上山砍柴的時候會帶一本，先用力砍柴，柴砍好了就拿出書來看，她喜歡看書，她覺得書能讓她快樂，不認識的字她就記下來等哥哥回來再問。

送走孫媒婆，冉二狗夫妻再看冉四九，也不覺得那麼討厭了，甚至冉四九的娘還掏出壓箱底的布料出來，給冉四九做了一身碎花布的衣裳，這可把冉四九給高興壞了，這麼大她可還真是第一次穿上新衣裳呢！同時，她也是個敏感的姑娘，她知道這肯定有什麼事情，聯(lián)合上近期家裡跟孫媒婆走得近，她心裡咯噔一聲，這爹孃是要把自己許配人家呀！

冉四九十五歲的時候，她的哥哥冉財富已經(jīng)十七了，需要娶妻生子了，這讓早就不在地主家?guī)蛡虻娜蕉芳眽牧耍⒂H要彩禮，早年的錢全部給兒子上了私塾。四九的奶奶帶著一斤冰糖去了淺水灣最厲害的孫媒婆家，孫媒婆舞著她的真絲帕子笑得花枝招展：財富奶，你家財富的親事呀包在我身上。

王家是淺水灣最有錢的人家，王家二公子得了不治之癥，正需要一個沖喜的姑娘進門，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被打得臥牀三天的四九娘，把所有的憤怒都加註到四九身上。

雖然生活過得很辛苦，四九卻能苦中作樂，活得很開心。

四九十歲的時候，一本書只有幾個不認識的字了。她發(fā)現(xiàn)哥哥帶回來的書裡有好多讓人開心的故事，還能學(xué)到好多知識。

說起來也是怪事，從四九出生後，四九孃的肚子從四九幾個月到幾歲，任由冉二狗再辛勤的耕耘，就是怎麼也不發(fā)芽，四九爹孃和四九奶奶所有的怨氣都灑在四九身上。

四九從出生一直就不受待見，飯吃的是剩菜殘羹，睡的破舊棉絮，穿的是奶奶從別人家撿來的破舊的衣服，能開始幹活了，能做的不能做的都會第一個喊她去做。

沒幾天，孫媒婆踩著她的三寸金蓮來了四九家，她給冉財富物色的是後村的柳家姑娘，柳家姑娘的年歲跟冉財富相當(dāng)，生辰八字跟冉財富也很合，柳家姑娘對冉財富也早已知曉，不論她自己還是她家，都欣然同意。但是她家要三兩銀子的彩禮錢。彩禮到位，立馬成親！

殊不知，她的到來讓四九娘眼睛都亮了，她娘笑著喊一聲四九，孃親這樣的口氣喊她是有次數(shù)的。四九放下碗，畏首畏腳的來到娘面前。

她這一說，其餘的人都懂了，冉財富實在看不下去，就出了門。

每天雞叫兩遍起牀，起牀後把水缸裡挑滿水，鍋裡燒上熱水，熬粥、蒸饅頭，再把全家人的衣服拿去河邊洗，洗好衣服回來家裡人已經(jīng)吃過了，她吃點已經(jīng)涼了的粥，走運的時候還有剩餘的饅頭也能吃一兩個。吃好了收拾碗筷洗涮好，就拿著柴刀和扁擔(dān)上山砍柴了，上午時間比較緊，一擔(dān)柴要砍快點，回家燒午飯。燒好午飯吃過了有時候去上山砍柴，有時候去地裡幹活，一直到天黑回家再燒飯，準(zhǔn)備一家人的洗澡水。等全家人都睡了，她才能洗澡睡覺。

三兩紋銀，已經(jīng)是很好的了，還加上糧油米麪，這讓冉二狗心裡很是滿意。

每當(dāng)看到哥哥坐在破舊的四方桌子上寫字，四九就睜大眼睛看著，冉財富就會拉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寫字。四九學(xué)得可認真了，白日裡放牛或者種地的時候就會用樹枝在地上練習(xí)，浣溪衣物的時候，也會用小手指在水面上比劃著，比劃完了，還會笑話自己真傻。

不論爹孃和奶奶怎麼難爲(wèi)她，阻攔她讀書識字，她都還在堅持著，記得有一次她上山砍柴，發(fā)現(xiàn)了一塊好沙地，在沙地上寫字，寫得太認真了，以至於天快黑了還沒多少柴火，回家的時候，娘發(fā)現(xiàn)柴不多，把她打得臉都腫了，可她一點都不後悔。

四九娘伸手拉著四九的手說：“我們四九也有十三歲了吧？”

直到孫媒婆帶著王家管家上門來爲(wèi)王家二公子提親，冉四九才終明白了。她出了門靠在草垛上，看著天上的太陽想了好久，想通了，心裡疙瘩沒有了。

四九回家的時候，孫媒婆和王家人走了，院子裡留著幾臺紅裝，爹孃和奶奶正在一臺臺的看著。四九娘看到四九進來，高興的招呼她過來看，說王家真是大戶人家，給了這麼多好東西，以後四九進門就能做王家二少奶奶享福了。

原來是要嫁給王家二少爺！四九看著爹孃和奶奶歡喜的模樣，心裡又一次涼了，誰不知道王家二少爺?shù)昧瞬恢沃Y，即將要歸西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道理四九是記在心裡的，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任何表達，只是跟往常一樣做著她需要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