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瀟灑應戰。
沈清寒擡手點住自己右肩處的穴道, 雖然作用不大,但好歹能止著血不用一直往下流。
莫南風輕微皺眉,躍身一劍刺來, 好在沈清寒擡劍速度夠快, 一個右肩有傷的人能做到這樣完美的防範也是不容易, 看來在冀北的這段時間是有認真練功, 這一劍對峙住, 沈清寒的手指頭便更是抖的更厲害。
“疼?”莫南風沉聲問他。
“不疼。”沈清寒咬牙回答。
“哼!!!!!”冷笑。
不疼是不可能的,沈清寒雖是自小就格外能忍得這些,可受傷的是右肩, 用力的還是右肩,剛剛的一劍打在身上, 那肩骨最輕也得是個碎裂的程度, 不說現在要吃力用力, 他哪怕就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一定是疼的。
可是疼又如何呢?莫南風現在就是想讓沈清寒也跟著疼一疼, 何況這只是自己所承受的千萬分之一的撕心裂肺,他本來就應該好好感受感受纔是。
一劍挑開後,沈清寒又連著後退了好幾步,莫南風幾乎不給對方喘氣的空間,又立馬旋身跟上, 一劍又一劍的擊出, 沈清寒只是防範, 來一劍擋一劍, 並未有出擊的打算。
莫南風道, “看你這個打法,是想自殺不成?”
大抵是失血過多, 所以沈清寒的脣色看起來有幾分黯淡,平日裡跟摸了花蜜似得鮮豔甜蜜的嘴脣,現在卻是乾涸灰白的厲害。
莫南風這麼一句嘲諷的話說出口時,沈清寒眼底竟是起了一抹殺意,趁著自己閃避開來,而對方擊空一劍身體前傾時,他反手便是挽了一道劍氣甩出去,劃過的屋瓦紛紛破裂亂飛,莫南風回身舉劍已經來不及,只好凌空一掌劈出。
四周的塵土雜物被揚起不少,魏淵怕沙塵入眼,所以體貼的替穆飛雲伸手擋了擋眼睛。
嬴嗣音也總算是坐不住了,這四周的殺氣蔓延的太過厲害,而沈清寒又始終不肯下狠手,所以他眼底略帶些擔心的從長板凳上站起了身來。
莫南風是算準了沈清寒不會躲,所以那一掌過去的時候,對方必然會舉劍來擋,迎過一波掌力後隨即面對的便是莫南風這拼盡全力刺出的一劍,如果不出意外……所有的一切會在瞬間結束。
而沈清寒卻是算準了莫南風不會刺,所以掌力之後的那個人長劍襲來之時,他是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彈一下,甚至還有時間勾起嘴脣去笑了笑。
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
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
莫南風的腦子裡吵吵鬧鬧,轟鳴的厲害,眼瞧著劍尖離那個人的心臟越來越近,可他的速度卻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變慢了下來。
沈清寒不躲……
沈清寒壓根兒就沒想躲……
沈清寒知道他不可能刺的下這一劍……
沈清寒對莫南風說:我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我死了你並不會更開心,何必呢?
沈清寒死了,莫南風也不會更開心。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莫南風想要停手,腳下剛剛放慢了速度,卻是突然有一股強力從沈清寒的體內爆發了出來,長劍幾乎是不受控制的被對方的身體吸走。
莫南風驚恐的將自己的手指往外扯,“沈清寒,你瘋了?”
“你看不清,那我幫你看。”
“停手,快停手。”
因爲雙方距離的太近,所以這個時候想要收手完全已經是來不及了,莫南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長劍一點一點的沒入沈清寒的身體,他用了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沈清寒好像也是鐵了心的要傷自己一回,雙方僵持不下。
莫南風氣急了,他只能大聲吼道,“你就這麼想死?”
“我不想死,我想活,可是我沒辦法像一隻豬一樣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人的施捨,你的好我全都記得,你說的一切我也全部都認,是我的錯,如果我的一條命能還你那十年毫髮無傷,我也不後悔。”
雙方都在用力,那麼蒼白無力又倔強堅持的沈清寒讓莫南風心疼的不得了。
前後兩股力道,劍身也不受控制的抖動的十分厲害,劍尖就這麼攪著沈清寒的血肉,莫南風不敢鬆手,他怕自己稍微一個不注意,這把劍,就會徹徹底底刺進沈清寒的心臟。
莫南風喊道,“你還?你還的了嗎?”
“還不了。”
“那你還不鬆手?”
“那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你教我,我該怎麼辦?”
嬴嗣音的手指收握成拳,像是在隱忍什麼。
穆飛雲也因爲太緊張,眼睛一直盯著房頂上的那兩人,連什麼時候自己抓住了魏淵的胳膊都不知道。
莫南風越來越著急,“你先鬆手,鬆手之後我們再談。”
“沒時間了。”沈清寒的目光下移到了嬴嗣音的臉上,他又輕聲道了一句,“我們真的沒時間了。”
“你死了,你的所有時間就全部終止了。”
簡短幾句話的時間,劍尖又沒入了身體一些,莫南風從來就犟不過沈清寒,以前是這樣,現在自然也不例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爲他哭了不知道多少回,高興、傷心、喜歡、失望、一直到現在,認輸的那個人,從來就沒有變過。
如果沈清寒能反抗他,或許莫南風抱著這股恨意還能堅持的再長久一點。
可是十年的接觸足夠讓一個人完全的瞭解到另一個人了,沈清寒知道如何踩中莫南風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所以除了要走這件事情外,其餘的任何事情,他都沒有在莫南風面前強硬過,低頭、認輸、自傷、哪怕是拿劍往自己的心口處捅,他也一定要走。
他只管走,剩下的諒解和放手,全部丟給了莫南風。
“好……好了,好了……你放手,放手,我讓你走……”
莫南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總之最後一個音節剛剛落地,沈清寒那頭的力氣就瞬間被收起,自己被自己往回拉的力道給打翻在了屋頂,莫南風滑著滾了兩圈兒,總算是勉強沒有摔下樓去,沈清寒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他身子兩晃,倒頭便往樓下栽去。
嬴嗣音淡定自若的伸手將人接住,擡手點住他周身傷口的穴道,又注了一股內力入體,想要替沈清寒護住心脈。
將人背到自己的背脊之上,嬴嗣音臉上的神色陰沉了許多,他擡頭衝魏淵道,“今日之內撤出蘇河鎮,否則明日本侯的人再過來,你們就沒這麼好運了。”
沈清寒的眼皮半睜半合,只催著嬴嗣音快些走,“回家吧,我好疼。”
“你也知道疼?”
得,果然是又生氣了,強忍著這麼久沒出聲沒動手就已經該是極限了吧,沈清寒有些想笑,他伸出自己血糊糊的手拍了拍嬴嗣音的臉道,“這不是解決了嗎?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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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嗣音咬牙,覺得自己年紀一大把也不好和沈清寒在外頭爭個誰對誰錯,他只是在心裡頭暗自腹誹道,這還不虧?這人都差點兒死了還不虧?就爲了擺脫一個莫南風至於費這麼大勁兒嗎?手一伸就能除掉的一個晚輩,至於弄得自己這一身傷?
嬴嗣音發話了,在場自然也沒人敢攔,他正邁腿想要走的時候,又聽見有人在身後喊。
“沈清寒。”
是莫南風的聲音。
嬴嗣音揹著沈清寒轉身回頭,還沒瞧的清人在什麼地方,就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朝自己的面門處飛來,沈清寒雙手抱著嬴嗣音的脖頸,腦袋靠在對方的肩膀上,身上疼的厲害不想動彈,所以這玩意兒是嬴嗣音伸手接住的。
暖烘烘的觸感,看來是剛從貼身存放的部位取出的。
嬴嗣音把那東西拿在手心裡捏了捏,這才攤開手心低頭去看。
這是沈清寒給出去的那塊玉佩。
他有些吃驚的又擡頭去看莫南風。
“東西還給你們,要斷就斷個乾淨,這輩子不糾纏,下輩子也絕不糾纏,你們走吧。”
嬴嗣音側頭去看看沈清寒,瞧見他的目光正盯著自己手中的那塊兒白玉挪動不開,嬴嗣音暫且把玉佩收進了自己的腰間,然後道了一句,“走吧。”
“等一下。”沈清寒連忙制止。
雖然身上疼的厲害,可沈清寒還是用自己的右手伸進衣襟裡費勁的掏了好一會兒,血跡蹭了些到莫南風十歲那年送給自己的那半塊玉佩上頭,沈清寒小心的用嬴嗣音的衣裳邊角將玉佩擦拭乾淨,這才又伸手將玉佩朝莫南風的方向丟了回去。
莫南風沒有伸手去接。
玉佩穩穩當當的砸中他的心口,然後落在房頂上,咕嚕咕嚕的朝下頭滾去,從屋檐上落地,砸成了個粉碎。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沈清寒和莫南風的心臟同時有跟玉佩落地一般碎裂的痛感。
沈清寒閉了眼,壓著乾澀的嗓音在嬴嗣音的耳邊說,“回家吧。”
回家了。
望著那兩人出了蘇河鎮的背影,穆飛雲後知後覺的鬆開了自己抓著魏淵胳膊的手指,他略微點頭表示歉意,然後快速上前去撿起了莫南風那塊兒摔碎了的玉佩。
拼也是拼不好的了,於是只能將碎片先收進自己的衣襟裡,穆飛雲一個躍身上了屋頂,看著莫南風背對著自己坐在屋檐之上,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糾結許久,乾脆就近到了個地方坐著等他,算是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