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金到了後,倒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女兒,雖然是外室的女兒,但尹彩玉莫名死亡,他也就尹鳳這麼一個女兒了,雖然這個女兒與他感情不好,可畢竟馬上爲後的人,不管是生是死,既然爲後,就得進尹家祖墳,得尹家尊重。
探看了後纔出來,再向尹鉉行禮,“大哥,彩玉的事情,楊凡實在查不出什麼,只說是夏君做的。想問問大哥,何時才斬了那夏君,給彩玉報仇?!?
尹鉉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麼大歲數(shù)了,還如此感情用事,楊凡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那夏君是你想斬就斬得的?何況,皇上現(xiàn)在還護著他!”
尹鉉對尹金的作法很不贊同,但也不說原因,只反問道:“讓你查有關(guān)陳留舊部的事情,查得怎樣了?還有那上官夜,到底是生是死?”
尹金心情差,這時只如實道:“沒有任何的消息,上官夜就好像從世上消失,至於陳留舊部,更是尋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戛”
“這不可能!”
尹鉉有些心躁,當初爲了陳留舊部,發(fā)生了多少事,不可能它不存在,也不可能就這麼消失,陳留王的部隊,怎麼可能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呢窒?
尹金見他生氣,乾脆不說話了。
他心情不好,他尹金的心情也沒見得多好,眼見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莫名其妙的死了,一個則徘徊在生死邊緣。
尹鉉冷靜了一下,又道:“你不要擺出這幅樣子,尹家雖然人丁不旺,但除了你尹金的女兒,也不是真的就找不到別的尹姓女子可替代??墒俏覡懯颤N一定要讓你的女兒當皇后?還不是看在我們是兄弟的份上,如今尹鳳雖然這幅樣子,本已經(jīng)沒有資格爲後,不過也只是爲尹家正名而已,是死是活可能並不是最重要的,大婚一完畢,你就是國丈,這一點是不可能改變的。”
尹金心頭很不是滋味,嘴上卻應(yīng)了聲是。
尹鉉又道:“至於夏君的事——你無須多管,我自有安排?!?
尹金黯然答道:“是?!?
本想著告辭了,猶豫了下卻又道:“大哥,碧落行宮那事,倒真的有些邪性,聽說那裡有個蛇行物,居然是堅固異常,使盡了手段卻無法將之毀去,又說那周圍寒氣逼人,行宮被挖除後,現(xiàn)出來的是一個倒陰陽八卦,此事透著非常的怪異,大哥不派沖虛子過去看看嗎?”
“沒有什麼好看的——那東西,毀了好?!?
“既然是毀了好,不如讓沖虛子去幫忙毀了它?!币鹩痔嵝训?。
“以沖虛子的能力,做不了那件事。”尹鉉對此事內(nèi)情仿若一點都不關(guān)心,卻又好似知道些什麼,令尹金大爲疑惑。
再說了幾句,便告辭了。
*
倒陰陽八卦陣內(nèi)。
沈婥殘影終於再次出現(xiàn),手中抱著一塊木板,上面已經(jīng)刻好了字,她神情談不上悲傷,只是眸子如水般沉靜,似乎裡頭沉了很多東西,又似乎是什麼都沒有,整個人有種很空洞的飄乎感。
只見她再次出現(xiàn)在蛇形物面前,久久盯著它看,之後,她應(yīng)該是拿了個小鏟子模樣的東西,在空地上生生挖出一個淺坑,然後把那塊板子插在小淺坑裡固定起來,直到這時候,尉遲靖纔看清那板子上刻著的字,一個字一個字念下來,居然是——陳、留、王、一、族、之、墓。
她愣了下,這是何意?
尹鳳道:“沒想到陳留王一族的墓居然在這個陣內(nèi),可是,這裡並沒有出現(xiàn)墓一樣的東西啊?!?
倒是況離首先反應(yīng)了過來,看向尉遲靖,“靖兒,你還好吧?”
尉遲靖的目光盯在那蛇形物上,乍然也明白了什麼。
最後腿一軟,亦是跪了下去。
卻是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之前,況離說這蛇形物,其實是人骨磨成粉合著石砂製成,因爲必是冤死的,因此這周圍會非常的寒涼,乃是怨氣化成。
她當時,卻怎麼能夠想到,這蛇形物,居然是以她陳留一族的冤骨化成呢?
況離又道:“現(xiàn)在只是看到婥兒這樣做,說不定事實並不是這樣?!?
尉遲靖有些失神地道:“若是別人,我自是不信。但即是沈婥,我定是要信的,況且,陳留一族,被滿門抄斬後,據(jù)說被陳留舊部,一夜收屍,是他們替陳留一族收的屍,但是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在哪裡出現(xiàn)過陳留一族的墓,沒錯了,他們在這裡,我的親人們,在這裡,所以,大家都找不到陳留一族的墓在哪裡?!?
其實況離也信,沈婥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
他奇怪的只是,當初的沈婥,應(yīng)該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她知道是自己陳留一族的孤女,爲何當她成爲安歌后,對自己的身世依然一無所知呢?而且到現(xiàn)在,她其實對自己如何變成了尉遲風(fēng)的女兒,也是有些模糊的,這似乎只是夏炚的安排,但是夏炚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安排。
這一個空白,要如何解釋呢?
其實若他們知道羊皮卷軸中的內(nèi)容,自然也就明白,爲什麼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可惜尉遲靖找到的羊皮卷被曹炟拿走了,後來再去找,卻是假的。真正的卷軸裡的內(nèi)容,她不曾讀到過,否則便知道,沈婥說,自己被困在這個陣中,說自己,記憶模糊,恐怕會完全失卻這段記憶,說希望有人能找到真相,救之於她。
而曹炟正是爲了這卷軸,纔來的碧落行宮。
“況師兄,你說,這冤骨製成的蛇形物,是鎮(zhèn)壓什麼妖物的,爲什麼,偏偏是我陳留一族的冤骨呢?”
“大約,是因爲——”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其實當年,陳留一族是冤案,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曹項此人一生被稱爲安逸皇帝,說白了就是懦弱,不好戰(zhàn),除了年輕的時候與大月氏因爲蘭妃之事,而與大月氏產(chǎn)生過摩擦,卻還是大事化小,並未起多大的戰(zhàn)事,他一生爲了不打仗,想了很多的辦法,不能不說,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個好皇帝?!?
尉遲靖不知道,爲什麼他在此時提起曹項,不過卻是極認真地聽他講下去。
況離又繼續(xù)講下去,“曹項爲帝一生,最大的錯誤便是斬殺陳留一族,但是後來這件事也被生生的壓了下去。而碧落行宮是邾國皇帝的行宮,如果發(fā)現(xiàn)碧落行宮有問題,那麼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曹項,至於他如何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無法考證。
但他發(fā)現(xiàn)的這個問題,肯定事關(guān)國運,是件大事。因爲這個倒陰陽八卦陣,肯定是建宮時便修建的,即先祖皇帝在世時所造,當時先祖皇帝造此行宮,表面上似乎是爲了自己寵愛的妃子,但有可能那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目的是用倒陽陰八卦陣,鎮(zhèn)壓了什麼東西在行宮下。
而且他傳位之時,很可能將這件事告訴了曹項,那麼曹項可能是在後面發(fā)現(xiàn)此陣有所鬆動,因此才又造了這蛇形物,繼續(xù)鎮(zhèn)壓?!?
“這麼說,我陳留舊部揹負謀反罪名,被滿名抄斬,只是爲了,被化成骨粉製成蛇形物,鎮(zhèn)壓勞什子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妖物?”
聽到這裡,尉遲靖就算修養(yǎng)再好,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況離又道:“以邪制邪,之所以此邪比彼邪更加厲害,不但是因爲具有濃郁的怨氣與冤氣,更要有積累下來的煞氣才行。當年的陳留王,最後一戰(zhàn),損兵折將達到十三萬,令舉國震怒,也令周邊國家恥笑,陳留王一生戒馬,未曾如此敗過,回國後,並被告謀反叛逆,是以,全家被抄斬,因此,十三萬條的將士性命與陳留一族的含冤而死,可謂煞氣與冤氣,都非常人能比?!?
“是啦,我知道,我父親的軍隊,之所以損失那樣的重大,乃是有人暗中出賣了他,裡通外國,聯(lián)合出擊,這個人,不過是個引子,促成了十三萬將士的死亡和我陳留一族的冤案!而曹項乾脆順水推舟,正好用這冤氣煞氣來鎮(zhèn)壓這裡的邪物對不對?”
尹鳳在旁邊聽了良久,這時候也聽出些眉目來了,忽然插了一句話道:“既然此妖物事關(guān)國運,十三萬將士與國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什麼裡通外國的奸人,從一開始就是先帝曹項設(shè)下的計策呢?因爲,陳留一族出事,只對這個陣有好處呢!其他的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好處,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別的好處?!?
尉遲靖的腦子裡轟地一聲,好像有強勁的大風(fēng),刮過她的大腦。
冷,混亂,害怕——
尹鳳見她乍然間,臉色更加難看,脣角閃過一抹淡淡的冷笑。
這笑意並沒有瞞過況離的眼睛,他忽然拿出卦鉢,對著尹鳳便要打過去,尹鳳嚇了一跳,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向著況離嗑頭,“況先生,這單純只是我個人的胡亂猜測罷了,並不是有意要說出來的!”
“在我看來,你是刻意挑撥!別以爲你這樣挑撥,靖兒真的離開了曹炟,你就會與曹炟有些什麼好結(jié)果。尹鳳,你未免太天真了?!?
見況離還要打尹鳳,尉遲靖卻忽然語聲清冷地道:“其實她猜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著,她轉(zhuǎn)過身來,對著況離道:“師兄,她說什麼,都改變不了真正的事實,就算此事真的是曹項所設(shè)計,那又怎樣呢?難道就真的應(yīng)該父債子還?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與和帝之間的事,到底要怎麼樣,卻不是她幾句話能夠改變的?!?
她不由自主地摸向懷裡,那裡有本《王傳》。
那裡或許真的記錄了某些真相。
這時候,她忍不住想拿出來翻翻了。
而這時候,沈婥殘影在參拜了好一會兒這蛇形物之後,眸子裡漸漸地出現(xiàn)一抹冰冷的神色,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只見她似乎拿出了腰間的卦鉢,當然,這卦鉢其實現(xiàn)在是在尉遲靖的手中,所以在他們現(xiàn)在看來,她其實只是執(zhí)著一團空氣而已,只見她將那卦體左右搖晃,身形優(yōu)美而凌厲,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要做什麼事似的。
況離和尉遲靖都有些緊張,從沈婥殘影搖卦的方式,以及她所立的陳留王
一族之墓的事情,已經(jīng)可以肯定此沈婥必是當年永閣的沈婥,也就是尉遲靖的前身,現(xiàn)在她的手法他們自然也看得出,一般情況下,風(fēng)水師很少會用極端的方法去傷他物他人,但危極關(guān)頭,也會有那種攻擊的手決。
而沈婥,此時所使的便是,攻擊的法子。
只見她一邊搖卦一邊在蛇形物周圍畫著什麼,一圈下來,居然是一個陰陽八卦圖,只是將蛇形物正好封在八卦圖的中心。
之後她的鉢,猛地出手。
直往蛇形物的頭頂中心擊去,這一擊過去後,只見陣內(nèi)風(fēng)雲(yún)色變,那蛇形物忽然如同活了般,搖頭擺尾並且發(fā)出低低的龍吟聲,沈婥大吃一驚,被震得身子往後飄去,況離本能地衝上去想要接住她,她的身子卻穿過了他,依舊落在不遠處的地上,然後她嘔出了一口鮮血。
她好半晌都爬不起來,眼見著那蛇形物居然躍起,張開大口,似乎要將沈婥一口吞下。
況離見狀便要衝上去,與那蛇形物相鬥,就目前看來,二者力量懸殊太大,況離這一下過去,必然要被蛇形物吞了。關(guān)鍵時刻,尉遲靖猛地撲過來,將他將要躍起的身子撲到一邊,二人滾倒在地上,況離大喊了聲,“做什麼!我要救婥兒!”
“婥兒沒死!我就是她!但你現(xiàn)在衝上去就是找死!”
二人說話的這片刻,只見沈婥終於撐不住,乾脆放棄了抵抗,微閉眼睛,似乎是在等死。
然而那蛇形物在幾乎觸碰到沈婥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看著沈婥,然後繞著她的身子飛舞盤旋了好一會兒,居然又發(fā)出一聲龍吟,竟然迴歸了原位,繼續(xù)停留在那裡,變成了非金非石的雕像,不再動了。而剛剛地動山搖的陣,也恢復(fù)了正常。
沈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脣角流血,但神情卻似是有些欣慰的。她跌跌撞撞地走到蛇行物身邊,撿起那隻卦鉢,將自己的臉貼在它的身上,臉上怔怔地流下淚來。再過片刻,可能是累得太狠,便乾脆整個身體都依在蛇形物上,像如同一個累壞的孩子,依偎在自己父母的懷裡,微閡眼睛,安心地睡著了。
尉遲靖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竟也是怔怔地流下淚來,“沒錯了,這蛇形物必是陳留一族的冤魂無疑了,若不如此,它怎麼能放過沈婥?沈婥又怎麼會在受了它的傷害後,依舊如此的信任它?因爲他們血脈相連,因爲他們是一家人。”
雖然說,對自己的童年已經(jīng)沒有什麼記憶了,想當年,她被楊筠鬆撿到的時候,可能是驚嚇過度或者是頭腦受過什麼創(chuàng),因此根本就把童年的一切忘記了,因此纔在後來的多年裡,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什麼。
也有可能,楊筠鬆用什麼辦法,封住了她童年的記憶。
誰又知道呢,不過,尉遲靖卻知道,自己終於找到家人了。
也終於確定,自己到底是誰了。
尹鳳道:“她爲什麼要拿鉢去撞擊這個蛇形物?”
況離道:“不破不立,怕是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妖物,竟要犧牲如此多的人,用如此多的冤魂去製成蛇形物壓制。”
尉遲靖此時,也覺得心智從未像此刻般清明。
冷冷地道:“對,若想知道這怪物是什麼,必須要毀了蛇形物。”
況離在這在剎那間,已然明白了她的決定。
就在這時候,一股黑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正在接近沈婥。
而沈婥竟似是真的睡著了,根本沒有一點反應(yīng)。
況離連忙走近她,拭圖搖醒她,可是她是虛影,他的雙手從她的身體穿過,她是空氣。
而那黑霧漸漸地逼近,尉遲靖大聲喊道:“沈婥!醒醒!有危險!”
然而沈婥還是毫無所覺……
尉遲靖和況離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黑霧逼近她,然後黑霧中隱隱有一雙邪惡的手伸向她,然後那雙手忽然扯住了她的頭髮,在那一剎那,沈婥驀然醒來,頭也未回直接返手用卦鉢反擊,然而卻似有些晚了,整個人被黑霧中的那兩隻手託了起來,她被託到半空,整個人被黑霧包圍,上下翻滾。
就在這樣危急的時刻,蛇形物再次動了,一下子也竄入那黑霧中,與那黑霧纏繞在一起,沈婥如落入大海的人,此時完全的身不由已,只是奮力地想從從這種糾纏中爬出來。
雖然他們都知道,沈婥最後肯定沒事的,然而看到這裡時,卻著實的驚心動魄,隨時都會失去性命。
這樣糾纏了好一陣子,沈婥驀然被甩了出來。
腦袋被撞擊到不遠處的一塊山石上,與此同時,明顯有隻黑手還緊抓著她的頭髮,她暈了一下。
腦袋上有點出血,之後她很快又醒來。
這時候,黑霧卻已經(jīng)消失,而蛇形物還在半空盤旋。
沈婥看著蛇形物,似乎有些茫然和驚訝。
就在這時候,蛇形物忽然從她的身下鑽過,將她託了起來,沈婥驚叫著,被送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蛇
形物再回來時,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沈婥,蛇形物又變成了雕塑,靜立在那裡,像是從未動過般。
沒錯了,這就是沈婥爲什麼會失掉這段記憶的原因,她怕是被撞到了頭,又被那黑手扯了頭髮,傷了腦子,因此纔會失掉這段記憶,但卻不是完全的失去記憶,可能還會有些模糊的影象。
只是這影象隨著時間的流逝,最後也完全淡去了。
至於她爲什麼會出此陣,無疑便是蛇形物助她了,是蛇形物將她送出的。至於她在陣中,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又悟到了些什麼,卻無法猜測了。
……尹鳳很是聰穎,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卻也猜到到底是怎麼回事了,當下眼睛發(fā)亮,道:“你們說,現(xiàn)在這蛇形物,還會繼續(xù)具有當初的靈性嗎?它是不是也會把我們送出去?畢竟它是陳留王一族所化,心地一定是好的,而我們是無辜的,它應(yīng)該也會把我們送出去。”
她的話音落了,無論是況離,還是沈婥,卻都沒有回答她。
……
碧落行宮。
曹炟已經(jīng)試了幾十種辦法,想要將蛇形物搬開,卻都沒有成功。地下已經(jīng)挖了很挖的洞,然而再往下挖,卻再也挖不動了,而蛇形物還牢牢地立在那裡。但是碧落行宮這裡,因爲蛇形物的挖掘,而至碧落行宮發(fā)生了好幾次抖動,如同地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