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
醫生不敢多說，用一種顫顫巍巍的眼神請示段之焱。
他冷著一張微黑的俊臉，分明接觸到她的追問，卻抿著雙脣沒有和她解釋。
氣氛變得越發沉重，就連周身的空氣都開始凝固，逼得範可兒繃緊了臉，見他不願意說，乾脆扭過頭不再逼他。
目及米素蘭在牀上虛弱喘息的模樣，眼神掠過一道異光，順勢望向她扯住段之焱的小手。就像一個無可依靠的小孩子在抓緊最後一個希望……
“別亂想。”
段之焱將她摟進懷裡，一眼也不看米素蘭的手，目光只專注在她身上。
察覺到男人的情緒，她嘆了一口氣，無話可說。
祝秀芝很快就知道米素蘭的情況，滿臉驚恐的小跑而來，第一時間就抓住醫生的手追問，聽見情況已經穩定下來，祝秀芝頓時鬆了一口氣，見段之焱和範可兒站在牀邊，她一眼瞪過來，霎時變得嚴厲無比！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能告訴我，素蘭剛纔好好的，現在怎麼會躺在牀上！”她雖然是這樣質問，尖銳的眼神卻死死的釘在範可兒身上，認定就是這個女人害的。
“素蘭剛纔出去了。”
段之焱微上前一步，幫小女人擋住所有攻擊，眼眸黑得沒有一絲光澤。
“之焱！”看著比自己還高的兒子，祝秀芝恨鐵不成鋼般捏緊包包。礙於醫生還在場，她不好多說什麼，哼了聲瞪了範可兒一眼，扭頭照顧米素蘭。
見她這麼虛弱的樣子，心痛的整理好她亂掉的髮絲，“素蘭，都是芝姨對不起你，當初我要是讓你跟著父母出國，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是阿姨害了你……”說到這裡，祝秀芝抿脣哽咽了一下，微微泛紅的眼睛瞪向段之焱，“之焱，你好好看清楚，素蘭現在被你害成什麼樣子。”
說起來又是一番心痛，望著米素蘭蒼白破碎的小臉，祝秀芝的手都在發抖，“你執意要娶其他人，媽勉強不了你，我只想你記住素蘭爲你付出過的一切。兒子，這個世界有多少個女人願意爲你付出這麼多？”
範可兒看著祝秀芝的眼神，忽然覺得很刺眼！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就算段之焱娶了她，但心裡都是記掛住米素蘭？
祝秀芝將她放在什麼位置了？
手不自覺的捏住小腹，範可兒痛得繃緊了臉，眼中涌起了寒意！
“哼！”祝秀芝察覺到她的眼神，馬上就板下臉，但又不好在這個時候呵斥她，畢竟米素蘭還在休息。
週年慶馬上就要開始，祝秀芝放心不下米素蘭，可是身爲董事長她一定要親臨現場，段之焱是總裁同樣不能缺席，單單把醫生留在這裡她又不放心。
嘆了一口氣，祝秀芝對著還在昏睡中米素蘭交代自己很快就會回來，起身和範可兒擦身的時候，又不滿的瞥她一眼，怎麼看都看她不順眼！
範可兒的臉色更加難看，捂在小腹上的手死死捏緊！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委屈！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祝秀芝一句詢問都沒有就把責任強推在她身上，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醫生剛纔說米素蘭的後遺癥還有得治，那她呢！誰把孩子還給她？
誰又爲她的孩子流過一滴眼淚？
“可兒……”
段之焱看見她捂住小腹的動作，伸手想握住她，卻被範可兒不留痕跡的避開。不管祝秀芝還在現場，她扭頭就要離開房間，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在這裡呼吸一口空氣，她都覺得是壓迫的！
“可兒！”
男人一手扯住她，英挺的劍眉皺得很緊，目光落到她捂住的小腹上。
範可兒冷眼回視他，察覺到他正看著自己的肚子，下意識的將手縮開，臉色慘白了些。
“裝模作樣！”祝秀芝什麼都不知道，見範可兒這幅樣子，還以爲她是故意在兒子面前
耍脾氣，想搶了素蘭的風頭！心機真重。
“媽。”段之焱回頭一聲冷冽，刀子般的眼神讓祝秀芝更加難受，正想呵斥他什麼，段之焱卻牽著範可兒的手徑自離開，根本不理會還躺在牀上的米素蘭。
“之焱！”祝秀芝就快被氣死了！兒子現在一點都不理會她這個母親，還不是範可兒吹的枕邊風？
她一定要給這個女人一點教訓，不然她還不知道誰纔是段家的夫人！
一路被段之焱帶到宴會大廳附近，眼見前方聚集了一羣賓客，範可兒才鬆開他的手，免得被外人誤會他們的關係。
“我先去附近逛逛。”淡淡和段之焱交代一聲，他也沒有怎麼追問，深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數息，點頭同意她離開。
範可兒抿著脣，轉身背對他的時候，手又不自覺的捂到小腹上。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熾熱的視線一直追隨自己，她沒有回頭。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夠對自己無情一點，不在乎什麼名譽清潔，她現在是不是能夠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的生命。
還記得，小時候每次鄰居家的孩子欺負她的時候，她每次反抗，鄰居家的父母總會不問緣由的指責她，她跑去找母親，那些人卻連她母親也一併辱罵，她當時真的好想好想有一個父親，有一個人能站出保護她，保護母親……
長大後，她努力逼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想親手保護母親，也想保護她的孩子……可是老天，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殘酷？我的孩子還沒有降臨，你就把它徹底扼殺掉！
範可兒走出了很遠，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露臺的餐桌那兒，出神般打量著城市的晚景。
“又被欺負了？”
頭頂落到一道溫熱，趁著她毫無防備的時候蠻橫地衝破所有防禦，直直的觸碰在心底。
驚愕般擡起頭，他就站在自己身後，一手搭在她腦袋，漂亮的桃花眼裡蕩著微微的笑意。
“沒有。”表情淡漠的收回視線，範可兒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絕對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一絲一寸！她從小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人願意保護她，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想哭就哭吧，怕妝花掉？”容辰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見她死撐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莫名覺得很好笑。
這種安慰似的動作卻讓範可兒的心起了幾絲波瀾。假意撩開耳畔的髮絲趁機整理好表情，餘光瞥見容辰在身邊坐下，她下意識的避開他那雙眼睛。
“你再這樣，別人都以爲我在欺負你了。”容辰笑著逗了她幾句，見她還是這幅滿身帶刺的樣子，無奈般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錢包，隨意抽起一張大紅鈔。
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對摺了幾下，一朵活靈活現的紅玫瑰盛開在掌心裡，桃花眼笑瞇瞇的，“送你的。”
聽見他的話，範可兒忍不住好奇回過頭，目及他手上的東西，心房頓時一震，“這，這是你折的？”
“嗯。”脣上的弧度加重，把紅玫瑰送到她面前，靜靜的等她來拿。
範可兒有些猶豫，像極了受傷的小貓咪，徘徊了很久剛伸手接過他的玫瑰，捧在掌心裡低頭不語。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容辰換了一個舒服些的坐姿，隨口問她。
範可兒搖了搖頭，不願意回答這些問題。
早就猜到她會這樣，容辰也不追問，陪著她在露臺坐了許久。走廊上的燈光如潮水般照射而來，細緻的描繪著他如畫般的輪廓，脣邊依舊帶笑，卻和平時很不一樣。
感覺上不一樣了……
她印象裡的容辰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好像任何事都無法動容他的心境。他優雅，卻與人疏遠，總是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色襯衫……
但自從容辰出國回來後，她就覺得他變了，從心裡開始變了。
擺弄著掌心的玫瑰，範可兒
知道自己不應該對他刨根究底，就像段之焱和米素蘭的過去。他們願意和自己說，自然會開聲，但他們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一直強逼他們也只能得到一個沉默的回覆。
“你折得好漂亮。”
“好久沒弄了。”笑看著她掌心的紙花，容辰笑了笑，“小時候最喜歡這玩意，買不起真花，就自己折。摺好了就插在花瓶裡，或者賣給別人。”
“你？”很難相信他以前居然當過小販？打量著他現在出塵的模樣，真的無法和街邊叫喊的小販聯繫在一起。
“不相信？”容辰揚眉一笑，多了幾分輕狂，“我小時候經常和別人打架，每次都把衣服弄爛，我母親整天罵我……”垂下眼簾，他微笑著沒有再說下去。
“你母親呢？”範可兒心頭微顫，掌心裡的紙花逐漸被刺痛。
“不在了。”
男子搖了搖頭，脣邊一如既往的含著笑意，笑得非常不真實。
“嗯。”範可兒應了聲，細細擺弄小紙花，她閉上眼睛才發現世上不幸的人不是隻有她一個……
最起碼，她母親還在。
“走吧。”
耳畔的寂靜被打斷，容辰站了起身，慣性般雙手插袋看著她，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範可兒也不是一個時刻需要別人幫忙的女人，只是偶爾想一個安靜一下，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認輸。
“嗯！”
朝他報以一抹微笑，拍掉裙襬上的灰塵，範可兒看著小紙花，問，“這個能送給我嗎？”
“可以，只要你不嫌它醜。”容辰笑道。
“不會……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花。”她喃喃自語，出神的望著紙花。
容辰眼神微變，臉上閃過一瞬的異樣，但很快又被他掩飾掉。見走廊上沒有一個人，他不禁好奇範可兒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來參加段氏的週年慶？”
“你知道？”他一猜就猜中，範可兒驚訝了意外，不太意外。畢竟段氏這麼出名，外人能收到風聲也不奇怪。“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之前不是說很忙嗎？”
她打了幾次電話給他，容辰每次都好像很忙。垂眸見他一身西裝打扮，不禁有些驚愕。
容辰向來只穿白襯衫，今晚卻換上深色的西服，應該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吧。
“快忙完了。”容辰笑得無所謂，始終沒有和她多解釋什麼。她理解的沒有追問，見時間已經不早了，週年慶估計早就開始了。
既然都已經遲到了，她也沒有心情再去出席，免得碰上祝秀芝又和她吵架。
容辰現在沒有太多時間陪她，範可兒也不敢打擾，他能不問緣由的陪了自己這麼久，她已經很感動了，只希望他能快點處理好一切忙碌的事。
“如果我忙完你會怎麼樣？”他忽然這樣問，臉上少了幾絲笑意。
範可兒一愣，捧著掌心的玫瑰花，真誠道，“只要我有時間，都願意陪你。”
“真的？”容辰的眼神深邃得毫無漣漪。
範可兒點了點頭，沒什麼好避忌的。眼前這個人是她的好朋友，在她哭得最狼狽的時候，是他一直默默的坐在她身旁，不離不棄……
“即使有一天，我做了會傷害你的事？”
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範可兒張口要詢問，下一秒卻又忍住，思考道，“只要這件事不會傷害我身邊的人。”
聽她這樣一說，容辰笑了，沒有任何解釋，轉身就走了，頎長的背影給人一種孤傲、落寞的感覺。
輕輕握住小紙花，她不願意深究容辰剛纔的表情，這纔想起自己還沒有把外套還給他！範可兒帶著一絲焦急追上前，但容辰已經不見了。
站在空蕩蕩的走廊，範可兒更加好奇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掌心間的小紙花以鮮豔的姿態綻放著，她卻無論如何也看不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