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最傷人心的痛苦，莫過於親手撕碎那些被稱之爲‘美好’的東西。
李月明親手創造過太多的美好，也親手毀滅過太多的美好。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平平淡淡的幸福究竟有多來之不易。
也正因如此，在大多數有選擇的時候，他都不願意牽扯過多的人與自己共命運。
畢竟他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就是少點積分，可總歸還是能夠返回轉生空間。
可有些人，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了。
再也聽不到聲音，再也看不見面容。
僅僅只是腦海無意間想起，也會覺得胸口痛的發慌。
然而縱使這人間有千般路，卻唯獨沒有給人留下一條退路。
李月明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不管他想還是不想，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得不鼓起勇氣奮勇向前。
因此，在反覆推演，確定時機合適之後。
李月明罕見的拿起了紙筆，給遠在萬里之外的北冰河鎮寫了一封信。
……
…0…
大周派出天劫境界客卿團大長老。
結果不僅沒有取得預想中勢如破竹的攻勢，反倒還在陰溝裡翻了船，連帶著天劫境界的大長老和整個大周客卿團成員都灰飛煙滅……
當這條消息傳出的時候。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辦法，這件事實在是太過令人匪夷所思。
就算反覆確定了其真實性，也依舊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現實比小說更加離譜吧！
畢竟小說還需要邏輯支撐，可現實卻不需要，某件事情發生了，前因後果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某件事情發生了。
由此掀起的動盪甚至一度傳遍了整個華夏六國。
要知道大周客卿團大長老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正常情況下行走於這個世界的最強力量。
代表著寂滅飛昇之下無敵的存在。
過去數千年的時間裡，截至當初發動九國戰爭，大幹、大漢覆滅的時候到現在。全天下已經很少聽見有神竅境界的強者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殺死的消息了。
而像姬擬這種天劫境界的超級強者，在衆目睽睽之下隕落更是數千年以來前所未有的情況。
可現如今。
就是這樣一名主宰者，卻在一次不算特別起眼的剿匪行動中翻了車。
不僅被人當中殺死，頭顱還被掛在了城牆之上。
此等行爲，無不在向世人宣佈一個時代的結束以及……另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始。
在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
天下各國無數民衆和統治者們都在討論這一條消息。
哪怕過了很久還有人沒辦法從維持了數百年的傳統思想中解脫出來。
幸好沒過多久北冰河鎮也不甘寂寞，再次鬧出了一個天大的新聞。
數十萬北冰河鎮的精銳士卒集結了起來，直接率兵攻破了大周伏天關、伏龍關、伏虎關一線的薄弱防禦線。
聽聞北冰河鎮如此膽大包天，竟然敢在大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率精銳部隊突擊大周西北的疆域。
天下各國無不側目，譁然無比。
與此同時，無數猜忌和懷疑也重新飄揚了起來。
如果是幾年前李如月統領之下的北冰河鎮，在看見大周虛弱的時候，鉚足了力氣給其狠狠一擊，大家或許還不會意外。
——畢竟那時候的北冰河鎮雖然不如李月明所在的時期那般統一，可終究還是一個紀律嚴明，實力強大的超一流勢力。
可李如月都已經退位了，北冰河鎮也早已經內亂了很多年，早就已經過了當初的鼎盛時期。
現如今，北冰河鎮能夠保住自己的地盤不被內部勢力分裂出去都已經非常不錯了，竟然還敢派出兵馬發動戰爭，去管大周的事情。
難道他們就不怕出意外嗎？
可不管外界怎麼想。
北冰河鎮的實際行動都像是一把熊熊大火，向所有人詮釋了獨屬於北冰河鎮的瘋狂。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在內憂外患的雙重打擊之下，大周就已經遭受到了難以承受的重大創傷。
不僅丟了在天都氏建國時期就已經擁有的西北三關，還被北冰河鎮攻入了西北領土。
北冰河鎮雖然不像是秦人那般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叛軍總歸還是叛軍，哪怕僅僅只是踏足領土，除此之外啥也不做，都足以讓大周元氣大傷了。
再加上豐南郡附近的幾個後院糧倉還著了火，派出了這麼強大的陣容也還是沒將其撲滅。
不僅如此，還損失了一名天劫境界的大長老。
多重buff的疊加下。
大周的情況已然岌岌可危。
如果不是北冰河鎮內部矛盾重重，無法高效統御全部實力的話，恐怕虛弱無比的大周頃刻之間就會有覆滅之危。
畢竟從西北三關被李如月率軍攻破並且燒燬的那一刻起，大周整個西北的軍事屏障就已經如同一張廢紙。
這些年來爲了彌補這方面的缺憾，大周也做了不少事情。
可相較於過去屹立於西北的那三個堅不可摧的關隘來說，倉促之際做出的準備終究還是不值一提。
……
在這種情況下。
周天子也終於不敢再藏著掖著，大周核心的幾支軍魂部隊幾乎全都被調了出來，佈置在了西北疆域之上。
既然沒有地利可依仗。
那麼就只能動用人力物力和財力硬生生砸出一堵人牆，竭盡全力阻止星月軍攻破西北方向危及王畿鎬京的安危。
如果放在幾十年前大周國庫還豐腴的時候。
別說星月軍還只是派出了不足二十萬精銳逼近鎬京，就算再翻一倍變成四十萬，對鎬京也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畢竟大周統治萬里疆土上萬年也絕對不是吃素的。
伏天關、伏龍關、伏虎關內的民衆對‘大周’這個國家有著極其強烈的認同感。
天下民衆早就已經習慣了自稱大周子民，也習慣了被大周統治。
光是這一點和西北兩地的民衆截然不同。
作爲入侵者的星月軍，在進入大周國土之後定然會遭到強大的阻力。
大周只需要派遣足夠的軍隊迎敵，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可現如今卻並非數十年前。
被捲入六國戰爭中的大周本身就是戰敗國，國庫早就在漫長的戰爭中逐漸乾涸。
六國戰爭好不容易結束。
大周又和大秦和大齊一起襲擊了北冰河鎮。
結果在這場戰爭中大周也沒有討到一絲便宜。
不僅沒有對北冰河鎮造成太大的實質性傷害，還平白無故遭到了北冰河鎮的敵視。
戰爭終於告一段落。
剛準備休養生息補足民生，可國內又鬧出了傳火教派四處作亂，以至於這幾年整個大週中南部的糧食都在大規模減產。
一次又一次或明或暗，或強或弱的打擊。
多方面的因素共同累積下來，就算大周乃是一個屹立萬年的強大國家也支撐不住了。
因此，現如今雖然調集了足夠數量的軍隊，大周國內也還是心中沒底，只能希冀於其他國家不要在這個時間點落井下石，給原本就已經帶上痛苦面具的大周致命一擊。
……
鎬京，天子殿之上。
數百名文臣武將緩緩從議事大殿中走出，此時此刻，每一個人臉上的神色都顯得很凝重，還有人一邊交頭接耳，一邊唉聲嘆氣。
大殿之上，周天子臉色麻木，心緒複雜。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他這才隨手抓起了一側案牘之上的硯臺，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嘭！！！”
巨大的響聲嚇壞了周遭服侍他的宮女和太監。
眼見他臉色愈發難看，一名老太監忐忑無比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周天子狠狠瞪了太監一眼。
無比熟悉眼前這位天子的太監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了。
周天子從龍椅上站起來，怒氣衝衝罵道：“廢物，一羣廢物……大周立國一萬三千餘年，從未有哪個如現在這般，滿朝文武皆是蠅營狗茍腦袋空空之輩！”
大周實行的是宗親血緣制，官職都是以家族和學院關係爲紐帶世代傳承的。
剛開始幾千年還好。
——畢竟那個時候天下還未安定，很多家族也還沒有喪失進取之心。再加上世世代代的聯姻讓整個利益聯盟之間的關係十分牢固。
因此，大周依靠這個制度興盛和安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持續的時間越是長久，大周就越受到這種制度的束縛。
等各大家族結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姻親聯盟之時，所謂的皇權在世家眼中其實也就只是捆綁利益的一種工具而已。
如果不是周天子足夠強大，掌握著最精銳的一批煉氣者。
在漫長的歲月中恐怕早就已經被世家大族架空，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吉祥物。
當然，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畢竟周天子姓姬，僅僅依靠這一點，只要大周存在一天，周天子就永遠掌握著其他世家大族永遠無法動搖的權柄。
可掌握著權柄並不代表不會滅亡。
畢竟大周的‘權柄’雖然比其他幾個國家更大。
可終究還沒達到可以胡作非爲的程度。
只要其他幾個國家聯手，大周照樣會被滅。
然而現如今最令周天子無法接受的是，大周沒有在六國戰爭中被其他幾個掌握權柄的國家滅亡，卻被西北兩地的一羣背叛者和國內的一夥叛軍逼到了牆角。
周天子自認雖然並非千古名君，卻也還不至於成爲亡國之君纔對。
實在是這羣世家大族已經爛到根子裡了。
臨到危難之際，放眼整個朝堂竟然沒有一個可堪大用的人才，只有一羣唯唯諾諾滿腦子蠅營狗茍的世家二代。
當初國內一羣讀書人們因爲東北兩地決策鬧得雞飛狗跳之際。
其實就已經有了端倪吧？
只不過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六國爭霸統一天下。
沒有看到這個問題背後的嚴峻性。
導致也不知多少讀書人和有才之輩四散而逃，不再對大周抱有期望。
……
想到這裡。
周天子閉上了眼睛。
沉默良久之後，這才終於平復了內心當中的情緒。
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皇叔姬擬竟然死在了豐南郡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如果說周天子這還不明白傳火教派背後有超出人想象的存在的話。
他的腦袋估計也就白長了。
屏退了跟隨在自己背後的宮女和太監，周天子默默離開了議事大殿，來到了皇宮深處一處不起眼的破敗殿宇之外。
沉默了很久。
周天子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
…0…
北冰河鎮，星月軍大營。
一羣星月軍的核心高層都涌入了大帳周圍，看著不遠處的李如月，面帶幾分慍色，開口道：“李城主，我聽說您鼓動著丁將軍發兵進攻了大周？現如今戰火們北冰河鎮的內部事宜都還沒解決呢，您此舉是何意？”
周圍其他幾個星月軍高層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李城主您雖然地位超凡，可別忘了您對星月軍並沒有直接掌控權，干涉星月軍的內部事物是否越權了？”
李如月面色冷漠，不卑不亢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說了，就算我提議進攻大周，最終決斷不也是丁將軍做的麼？你們纏著我問，難道是覺得我一個婦道人家好欺負？”
她話說的很難聽。
周圍一羣人聞言反倒有些訕訕起來。
因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存著幾分這樣的想法。
畢竟無論是丁毅還是黃梨兒，在星月軍當中的地位還是非常穩固的，他們都是在星月軍成立之初就已經跟隨在李月明身後的核心骨幹。
讓他們去找這兩位的麻煩肯定是不太現實，除了自討苦吃之外大概率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可他們對突然調動軍隊的不滿和疑惑沒辦法對丁毅和黃梨兒這羣元老發泄，卻不代表他們在李如月面前同樣也會如此。
相較於在北冰河鎮說一不二，有著極高聲譽的李如星。
李如月這個李家大姐在星月軍成員眼中的身份和地位可就差的太遠了。
先不說李如月已經出嫁，甚至都已經不能算得上李家人。
就說李如月本身的功績和才能，也遠遠不足以駕馭這批世間最聰明之人。
現如今被李如月毫不留情拆穿了想法。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人羣頓了頓，片刻後纔再度開口否認道：“李城主，我們並無責備和刁難之意，只不過想請李城主往後不要再越權插手星月軍的事務，畢竟自古軍權和管理權都是分開的，手握兩大權力之人，除了首領之外，其他人我們一概不認……”
聽到他們仍舊不依不饒。
李如月的臉色更差了。
她沒想到她在星月軍當中的地位竟然如此尷尬。
也沒想到星月軍會對她城主的干涉如此反感。
不過仔細一想，她倒是又平復了一些。
要知道當初唯二掌控過星月軍的人是誰？無論是李月明還是李如星，相較於螢火之光的李如月，都是皓月一般的存在。
就在一羣人你一言我一嘴，抒發著自己的不滿之際。
不知何時，一道清冷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所有人背後。
感受到突如其來的詭異動靜。
整個星月軍所有高層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滯。
然而直到看清不遠處身影的面貌時。
原本還滿是僵硬的星月軍高層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李李……李如星將軍？”
李如星身上披著一件素白的白袍，滿頭長髮披散，一雙眸子好似這世間最絢爛的星辰，注視著面前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緩緩開口道：“進攻大周是我下的命令，怎麼，你們有什麼異議？”
看著面前這道清冷而中帶著幾分柔和之色的麗影，星月軍高層們臉上的表情簡直複雜到了一定程度。
有驚喜、不安、激動、恐懼……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全都各不相同。
不過李如星顯然沒有和他們寒暄的打算，一雙如繁星般璀璨的眸子掃過所有人，片刻後收回，開口道：“我弟弟曾經許諾給你們一個人間天堂般的理想之國，可惜我能力有限，一直很自責無法帶你們完成他留下的這個不可思議的夢想……”
“不過沒關係，因爲那個男人回來兌現他的承諾了！”
說著，她的聲音頓了頓。
沉默片刻後才突然露出幾分釋然的笑容道：“所以現在就讓我好好看看，當初緊緊追隨在他身後的你們，如今還有幾個願意陪他在這條沒有退路的道路上走下去！？”
“所有仍舊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下午六點來星月中央廣場集合！”
話音落畢。
一如過去那般，李如星瀟灑轉身，頃刻間便已經消失在了所有人視線當中，只留下了一羣驚駭莫名的星月軍高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