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上午，神棍阿宏坐在院中的搖椅上，喝著茶。大誠擼胳膊挽袖子，兩條粗壯的手臂上浸滿了汗水。他現(xiàn)在是神棍阿宏的苦力、免費(fèi)的鐘點工。剛剛修好危機(jī)四伏的房頂，現(xiàn)在正在打掃院子，下午還得把狗窩休整休整。

“誠誠，小老兒愛吃你做的飯，中午給他做一頓吧。”神棍阿宏說道。

大誠放下掃帚，半蹲在小老兒身前，問道：“你想吃啥？”

“都吃！”小老兒開心的說道。

“那成，我給你做。”

中午，三個人圍在桌前吃飯。神棍阿宏心裡明白，無父無母的大誠，一直跟著叔叔過，雖然叔叔對他不錯，可善解人意的大誠，從來不要吃不要穿，粗茶淡飯的活到現(xiàn)在，難得還能擁有不錯的身板。神棍阿宏家裡有不少魚肉，每次都假裝自己想吃，其實是爲(wèi)了讓大誠多吃。

大誠自然不好意思吃，但神棍阿宏有的是辦法，他說，要想抓鬼，平時就得吃得好、睡的香，硬硬朗朗。否則身體不健康，根本對付不了鬼。在這種理論之下，大誠沒少在阿宏叔家解饞，身體也越發(fā)的強(qiáng)壯起來。

“誠誠，你若做我的徒弟，人家給的好處費(fèi)，我會跟你平分。但是現(xiàn)在，你不是我的徒弟，我就不會給你錢。”神棍阿宏說道：“你不賺錢，叔叔也不開心啊。”

大誠抹去嘴邊的油水，說道：“您是要我出去打工？”

“也別走太遠(yuǎn)，前面不就有個工廠麼？”

“您真的不要我做徒弟哇？”大誠委屈的問道。

“時機(jī)未到。”

“又是這句話……那成，我聽您的，去打工。”大誠扒拉兩口米飯，醒過悶來，問道：“您不是把我打發(fā)出去，然後就不提收徒的事情了吧？”

“混小子，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

看著大誠憨厚的模樣，神棍阿宏打心眼裡開心，簡直就把對方當(dāng)成兒子一樣的看待了。可怎樣都行，唯獨(dú)不能拜師，因爲(wèi)還是那句話，時機(jī)未到。

一週之後，大誠順利的找到工作，工作地點就是神棍阿宏說的那家工廠。望著冒煙的工廠，神棍阿宏感慨萬千。現(xiàn)在村裡的年輕人，誰還願意種地，還不都是跑到工廠裡賺錢。工廠的確讓年輕人的口袋鼓了一些，然而整日冒出的煙，在不斷地干擾天垂象，如果繼續(xù)發(fā)展下去，或許將來這門手藝，就要被迫放棄了。

週末午後多慵懶，大誠躺在搖椅上，鼾聲四起。小老兒坐在旁邊的板凳上，細(xì)緻入微的觀察，他還沒有見過打鼾聲這麼大的人呢。

一輛小轎車急匆匆的駛來，停在院子外面。神棍阿宏走出來一瞧，無論是車，還是車上的人，全都不認(rèn)識。

“請問，裡面的是神棍阿宏先生嗎？”

車上下來一男一女，說話的是女人，普通話，溫文爾雅，身著淺色衣服，乾淨(jìng)利落。神棍阿宏琢磨著，方圓一帶的本地人，沒人會以“先生”爲(wèi)稱呼，也極少有興趣說普通話。這一男一女，應(yīng)該是外地來的，還是城裡人。

“我就是神棍阿宏。”他答應(yīng)道。

車上下來的女人很乾淨(jìng)，那個男人也不賴。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發(fā)光的皮鞋，應(yīng)該是個生活品質(zhì)很高的男人。此人態(tài)度也很和善，說道：“實在不好意思，本不能在您的名字前面增加神棍二字，這太沒有禮貌了，只是我的爺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得來這裡找神棍阿宏，我們不敢怠慢，生怕出現(xiàn)紕漏，便以神棍相稱，還望見諒。”

“我本就是個神棍，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二位找我，有何貴幹？”神棍阿宏問道。

“爲(wèi)1930年的一樁冥婚而來。”男人說道。

6.

兩個關(guān)鍵詞，1930年，冥婚，聽到這些，神棍阿宏已有計較，他卻不說，先聽。

神棍阿宏踹向躺椅上熟睡的大誠，大誠抹著口水醒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憨憨的問道：“阿宏叔，咋咧？”

“家裡來人，你還睡，真是沒有禮貌。”神棍阿宏說道。

天色尚好，大誠搬來椅子，沏茶倒水，好一通忙活。車上的男女有些焦急，但還是耐著性子坐下，顯示出良好的教養(yǎng)。

男的名叫張懷，女的名叫潘虹秀，二人爲(wèi)夫妻。

張懷喝一口茶，不免怔了一下，原以爲(wèi)農(nóng)村沒有好茶，卻不料茶香四溢，絕對是好東西。可眼下並不是探討這些的時候，他很快平復(fù)心情，說道：“這位是我的妻子，我們有一個八歲的兒子，名叫張鵬安。孩子很懂事，也很活潑，上小學(xué)二年級。一個月前，孩子跟隨學(xué)校出遊，回來後開始發(fā)燒，噩夢連連。我們帶他去看醫(yī)生，一週之後病纔好，但是噩夢一直都在，且有愈來愈烈之勢。”

張懷頓了頓，似乎後面的話很可怕，他的妻子接著說道：“一開始，孩子說不清自己夢見了什麼，只說夢裡模模糊糊看不清，就知道害怕。後來那夢越來越清晰，有一天，孩子顫微微的醒來，抓著我的手說，他在夢裡看見了一個面具、一個女人、一捧土，以及一個棺材。這可嚇壞了我，孩子只看動畫片，電視劇都很少看，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夢見可怕的東西呢？而且孩子出生後的這八年，家裡並沒有人去世，我們也不帶他參加朋友的葬禮，他應(yīng)該不知道什麼是棺材纔對，怎麼就忽然在夢裡見到了呢？還那麼確定的說夢見的不是別的，就是棺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神棍阿宏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就去學(xué)校找老師，問他們出遊的時候，有沒有去什麼特別的地方，老師說，他們?nèi)サ氖巧止珗@，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潘虹秀說道：“後來我就想，是不是孩子好奇，偷偷摸摸的看了什麼畫報或者電視節(jié)目，問過後，孩子說沒有，我不敢一再的逼問，生怕嚇到孩子。”

張懷嚥了一口唾沫，說道：“在一天的美術(shù)課上，老師讓自己發(fā)揮，畫什麼都行，我兒子就畫了一張面具。因爲(wèi)面具的模樣很特別，美術(shù)老師就在辦公室提起這件事，被班主任聽見，班主任想到我妻子跟她說的噩夢的事情，就把畫轉(zhuǎn)交給我們。我拿著畫問兒子，兒子說，這就是他在夢裡見到的面具。”

“再然後……”潘虹秀說道：“孩子的事情，本不打算驚擾長輩，尤其是身體日漸衰弱的爺爺。可孩子每天都做噩夢，弄得我們精疲力竭，一次家庭聚會時，還是被老人家發(fā)現(xiàn)了。老人家詳細(xì)的詢問後，面色變得慘白，只嘟囔著說，果然沒完，該來的還是來了。然後就……然後……”

“讓你們來找我？”神棍阿宏問道。

夫妻二人點點頭，神棍阿宏說道：“瞧你們夫妻二人，衣著打扮都很講究，也不張揚(yáng)，應(yīng)該都是知識分子，你們理應(yīng)不相信鬼神纔對，既然肯聽長輩的話來找我，應(yīng)該是窮途末路，黔驢技窮了纔是。我會管你們的，放心好了。”

張懷尷尬的說道：“您說的沒錯，我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去找兒童心理專家，但是老人家強(qiáng)烈命令我們來找您，我們不敢違背，就來了。但是請放心，我們一定會配合您，不會瞎說話。”

神棍阿宏一聽就笑了，說道：“沒那麼嚴(yán)重，沒那麼嚴(yán)重，我不是傳教徒，你們可以繼續(xù)不信，這都不是事。稍等，我去取點東西。”

“什麼東西？”

“一個盒子。”神棍阿宏神秘兮兮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