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蘇末毫不掩飾的期待眼神,謝長亭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只有一個字。
“等。”
很簡單的一個字,蘇末幾以爲(wèi)自己聽錯,看著謝長亭無比淡定的姿態(tài),眨了眨眼,滿臉訝異,“就這樣?”
“就這樣。”謝長亭在屏風(fēng)處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開始閉目養(yǎng)神。
蘇末眼角一抽,盯著他看了半晌,毫不掩飾地嘲笑:“虧得本姑娘對你抱瞭如此大的希望。”
謝長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這裡的機關(guān)構(gòu)思太過巧妙,從外面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控制,而若想從內(nèi)部破壞,必須有接應(yīng)的人在下面,而且這處密室,沒有其它任何出入口。”
說這一番話時,他的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平和,似乎根本沒有看見蘇末臉上顯而易見的嘲笑,末了,還淡淡加了一句:“教末主子看笑話了。”
蘇末嘴角隱隱抽了一下,她的確是在看笑話,相比起找不到入口,看謝長亭的笑話似乎對她更有吸引力,不過這話被他這麼一說,卻怎麼聽怎麼覺得不是個味兒。
畢竟,被看笑話的人臉上不見絲毫扭捏變色,反倒是她自己,幸災(zāi)樂禍的顯得度量狹小了。
“如果是主人在……”謝長亭垂下眼瞼,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這個難題。”
“嗯?”蘇末眉梢微微一挑。
“琴、棋、劍、兵,主人無一不精,可絕少有人知道,主人還有一項絕技。”謝長亭淡淡說著,眸子半垂,看不清其中神色,“於九宮陣法中吹簫,無聲卻能毀滅周遭一切於無形之中,這區(qū)區(qū)暗道機關(guān),轉(zhuǎn)瞬就可摧毀,甚至沒有任何人能察覺一絲一毫。”
蘇末皺了皺眉,“強大的內(nèi)力所致?”
“應(yīng)該是。”謝長亭眸底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逝,嗓音亦是難得的顯得有些地低沉。
這一次,蘇末沉默了良久,久到本身便有些情緒異常的謝長亭終於發(fā)現(xiàn)了她臉上的異樣神色,並且問她:“末主子在想什麼?”
“我突然間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蘇末深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觯瓣P(guān)於蒼昊的。”
謝長亭聞言,瞳孔急速一縮,定定地注視著蘇末半晌,才道:“末主子有什麼……不詳?shù)念A(yù)感?”
向來冷心冷情的蘇末,幾乎沒有什麼事能叫她真正變色,除了上次在風(fēng)衣樓惹了蒼昊生氣那一次。事實證明,除了蒼昊——這個讓她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愛入了骨髓的男子,再沒有其他任何事能輕易牽動她的神經(jīng)。
“我不知道你們的內(nèi)力與武功究竟可以練到什麼高深的地步,但,蒼昊的本事已然是高得超乎尋常了。”眉頭蹙起,蘇末的表情有些難看,臉色甚至有些蒼白,星眸微斂,她緩緩?fù)鲁鑫鍌€字,“……這很不正常。”
是的,不正常,蘇末深知,發(fā)生在蒼昊身上的事沒幾件是正常的,包括他的身世。
以往謝長亭、墨離、月蕭、頤修都可以說也都曾經(jīng)確實都說過他們猶如神邸一般的主人,不只是蒼昊的容顏儀表太過絕塵脫俗,也是敬畏他無人能出其左右的本事——可一個正常人,肉體凡胎,又豈是真正的神邸?
“天賦異稟不能解釋全部。”蘇末淡淡開口,嗓音清冷低緩,眸光定格在前方反光的地磚之上。
蒼昊自己也曾經(jīng)以玩笑的口吻說過,他在嬰兒時期曾經(jīng)受過一段時間的折磨,每日浸泡藥浴,一直泡了一年有餘,蘇末當(dāng)時聽了無甚感覺,甚至還傻傻地問了一句“你哭了嗎”……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覺得心裡隱隱發(fā)涼。
大殿上空寂無聲,殿外雖被長亭施了障眼法,但時間一久,難免會被人看出異常,他們倆本沒有太多時間耗在這兒閒聊——然而,於此時而言,這些事似乎都已不值一提,也不值得他們?nèi)リP(guān)注,又沉默了良久,謝長亭才緩緩道:“末主子的意思……?”
她的意思……
蘇末又不期然想到了蒼昊曾經(jīng)兩次提及蒼月江山的傳承,第一次,是在通往昊天殿的天階甬道,他說,倘若有一日,本王發(fā)生什麼意外,攝政女王將是蒼月江山第一順位繼承人。
她當(dāng)時聽了很生氣,事實上,應(yīng)該說她是很害怕,害怕他所言成真,索性以怒火掩飾懼意——情根深種,她已不敢想象失去他之後,她還要怎麼活。
第二次,她說,若當(dāng)真有一天,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麼……他說,若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把這如畫江山留給你……
如畫江山……若沒有了他,即便手掌如畫江山,又有何意義?
心裡一陣沉落,蘇末表情是無法掩飾的不安,她突然間意識到,蒼昊從來不是一個喜說廢話的人,更不可能無聊到拿江山社稷來哄她開心,他說出來的話,必定有其深意……
“蒼昊比我只大了兩歲,然而……”蘇末有些說不下去,表情愈發(fā)蒼白,“……我真心希望,是我杞人憂天想太多了——其實……什麼事也不會有。”
什麼事也不會有……從沒有哪一刻,如此迫切地想回到那個人身邊去,以最霸道的方式讓他做出教她安心的保證……
謝長亭沒有再問,蘇末自己或許沒有察覺,她臉上百年難得一見的不安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她突如其來的焦慮與不安,是那麼深刻,蒼白的容顏已然訴說了她的心裡的懼怕……
謝長亭斂下眸子,自從十一年前敗在主人手下,除了最初兩年的不甘,這些年他嘴上不說,心裡儼然已經(jīng)把蒼昊當(dāng)做一個神話般的存在,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都覺得理所當(dāng)然,從沒有覺得一絲不對。
既是神話,自然便是無所不能的……即使蒼昊無數(shù)次笑意晏晏地強調(diào)自己不是神,可他們的想法已然根深蒂固。
若說蒼昊今年已過花甲,那麼無論他的武功如何深不可測,他佈置的陣法如何堅不可摧,他的棋藝如何精湛,都可以解釋爲(wèi)數(shù)十年的修煉成果。可是,謝長亭眸光沉靜幽深,眸底似有點點碎裂的星光——
蒼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身手,卻是早在他還是少年時期就已經(jīng)擁有,往後十多年從來沒見他正式習(xí)過武修煉過內(nèi)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