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是怎麼回事?”
墨離面無表情道:“屬下剛纔經(jīng)過梅園,聽見有人哭啼,便走進(jìn)一瞧,巧見這兩人因找不到主子正驚慌失措。”
兩婢女早已嚇得跪倒在地,面無血色,弄丟了主子是唯一死罪,她們剛來第一天就犯了致命錯誤,怎能不恐慌。
極大的恐懼,加上從來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大人物,嚇得兩人腿軟,壓根不敢擡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伏在地上,自然也沒瞧見坐在廳上的蘇末。
梅韻,雪憐原是月蕭手下的人,墨離自然識得,只是——
視線上移,瞥見廳中唯一一個敢和主上並坐的女子,神色愈發(fā)冰冷,右手下意識握上腰側(cè)長劍。
蘇末自是察覺了他的敵意,卻並不以爲(wèi)意,只朝二女吩咐道:“都起來吧,不是你們的錯。”
聽見蘇末出聲,兩人驚喜擡頭:“小姐!”
蘇末淡淡嗯了一聲,見兩人臉上梨花帶淚,小臉尚留幾分蒼白,眉頭微皺:“哭什麼?”
兩人慌忙抹去臉上眼淚,抹來抹去更顯狼狽,蘇末眉頭皺得更緊:“下去吧,把自己打理好,然後去休息。”
兩人恭敬應(yīng)了聲“是”,便要起身離去,卻見墨離突然轉(zhuǎn)頭,一記冰冷的目光掃來,兩人渾身一顫,登時再次跌跪在地。
“這兩名奴才擅離職守,連主子去向都無所知,此等失職之罪,雖沒有造成嚴(yán)重後果,也該嚴(yán)懲。”墨離冷冷的語氣沒有絲毫可轉(zhuǎn)圜餘地。
廳上幾人皆訝異,不解墨離今日爲(wèi)何同兩名女婢過不去,這等小事,向來他是問都不屑一問的。況且,即使是看在月蕭的面子上,他也不該爲(wèi)難兩個丫頭。
蘇末擡頭,懶懶打量著這個好似千年冰雕萬年冰山的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上下,俊毅的五官棱角有型,一雙劍眉飛斜入鬢,冷冷的雙眸不帶一絲情緒,身材修長結(jié)實(shí),勁痩的腰身包裹在一身墨黑長袍之下,宛如蓄勢待發(fā)的鷹隼,渾身迸發(fā)鋒銳之芒。
這是一個常年習(xí)慣發(fā)號施令的男人,如果所料不錯,他應(yīng)該是個將領(lǐng),且是個地位絕對不低的將領(lǐng)。
一般人在這樣迫人的氣勢下,怕不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即使是男人,也沒幾個能面不改色承受這樣壓力。
蘇末卻只是淡淡開口:“如果我沒記錯,她們現(xiàn)在是我的婢女,就是要嚴(yán)懲,也應(yīng)該由我來決定吧。”
墨離冷冷看她:“那你打算如何嚴(yán)懲?”
“很抱歉。”蘇末站起身,款款走來,淡紫裙襬搖曳拖地,幽雅生姿,“是我下令讓她們?nèi)バ啃ⅲ彩俏译x開時沒有知會她們一聲,錯不在她們。本姑娘從來沒有無故責(zé)罰人的習(xí)慣,要讓你失望了。”
墨離眸光瞬間犀利而冷酷:“你的意思是,錯在你自己?”
衆(zhòng)人又一愕,這墨離今天是怎麼回事?
唯有蒼昊,垂下眼,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指間玉扳指,性感的脣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蘇末卻沒答,站在二女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二人,聲音冷酷更甚墨離:“給你們盞茶時間下去梳洗,不要再讓我重複第三次。否則,我不介意親手送你們?nèi)ネ短ァ!?
二人一震,想起她說的,待在她身邊唯一的要求就是聽話。再不敢猶豫,急忙起身,行了個禮,也不敢朝廳上衆(zhòng)人看去,匆匆退下。
看著兩人離去,蘇末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上下打量著這個一身黑袍,渾身冰冷且一看就知身手不凡的男人,如果沒記錯,剛纔十四說的是墨離,蘇末一向心靈剔透,心知肚明他的怒是爲(wèi)哪樁,更知道他最初也許並沒有爲(wèi)難兩名小小婢女的意思,只是後來嘛,唔,顯然是針對她而來了,於是淡然開口:“這位,墨公子是吧?剛纔你是刻意在針對我對嗎?我是殺了你父母,還是搶了你老婆?或者是有過什麼我並不記得的深仇大恨?”
此言一出,南雲(yún)愕然,舒桐表情詭異,十四直接嚇到,然後止不住雙肩抖動,衆(zhòng)人表情各異,當(dāng)真精彩絕倫。
唯有蒼昊定立十足,依舊好整以暇。
墨離神色愈見冷酷,渾身散發(fā)出的寒氣幾乎可將人瞬間凍僵,千年寒潭也不過如此。
蘇末面不改色,表情平靜得似完全不受寒氣影響。
突然一道寒氣襲來,蘇末眼神一凜,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竟不避不閃,直至寒氣撲面,身形陡然一轉(zhuǎn),迎上黑衣的墨離。
一黑一紫,一快若流星,一疾如閃電,兩道身影乍觸即分,衆(zhòng)人只覺眼前一晃,隨即安靜下來。
再看,蘇末不但毫髮無傷,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尚未出鞘,衆(zhòng)人卻覺得眼熟,不正是幾月前在瀾國時三公主送給主子又被主子隨手扔給墨離的琉璃嘛。
墨離臉上瞬間變得很難看,以自己的武功修爲(wèi),這世上能勝出自己的寥寥無幾,而今一招之下,對方非但絲毫無傷,在自己凌厲的攻勢之下居然如此輕易就取走了自己的貼身之物,怎能不叫他震驚。
蘇末揚(yáng)了揚(yáng)手裡的匕首,眼神輕狂而略帶挑釁,脣畔的笑容囂張得刺眼:“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一時失手,本姑娘不介意再領(lǐng)教高招。”
衆(zhòng)人噤若寒蟬,此時方纔深深體會到,什麼叫猖狂。
這就是猖狂啊。
縱冷酷如墨離,此時也被激起了戰(zhàn)意,大手一擡,指向了院子,冷冷道:“請。”
蘇末冷冷一哼,率先走出正廳,墨離隨後而至。
楚寒擔(dān)憂的看著蒼昊:“主子,蘇姑娘肩上還沒好,此時不宜做劇烈運(yùn)動。”真不明白墨離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蒼昊笑道:“無妨,她自己心裡有數(shù)。”
十四皺眉:“墨離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舒桐面無表情道:“他意不在爭個輸贏,似乎只是想教訓(xùn)一下蘇姑娘。”
他沒忽略剛纔墨離在看到廳上唯一一個敢與主子並坐的蘇末時,神色剎那間閃過的震怒和鋒銳。
蘇末剛纔的行爲(wèi),在墨離看來,是對主上的冒犯。所以,他絕不會允許。
幾人只是靜靜地待在大廳裡,並沒打算出去觀戰(zhàn),透過大廳正門,照樣可以對外面戰(zhàn)況一覽無遺。
偌大的庭院,十餘盞琉璃燈如夢如幻,將黑夜消逝,似要照出一方白晝。
蘇末手裡只有一把匕首,而墨離的武器卻是長劍,明顯佔(zhàn)了優(yōu)勢,所幸墨離性子雖冷,卻並不是一個喜歡佔(zhàn)人便宜的,況且他從來不屑同一個女子糾纏,只是今日不知怎麼回事,看到這個女子就覺得格外不順眼。
見他寶劍並不打算出鞘,蘇末只是冷冷一笑,狂妄自大的男人,她會讓他明白什麼叫後悔莫及。
舉起手裡的匕首,蘇末左手伸平,匕首尖端直指墨離,食指輕輕一勾,語氣輕柔卻暗含挑釁:“要打就快點(diǎn),別浪費(fèi)本姑娘吃飯的時間。”
墨離薄薄的脣角一抿,瞬間欺身上前,他的武功之高,這些年除了主人,尚未遇敵手,雖赤手空拳依舊不可小覷。
廳裡幾人屏住呼吸,暗自爲(wèi)蘇末捏了把冷汗,即使身份武功幾乎相當(dāng)?shù)氖嫱嗖桓逸p易觸墨離鋒芒,更遑論他人。
但見蘇末同時移動身形,因爲(wèi)有傷在身的緣故,動作比之墨離卻慢了何止一點(diǎn),她本身沒有內(nèi)力,又不會輕功,速度上自然是快不過墨離的,然而那詭異的招式,詭異的動作卻總能在千均一發(fā)之際及時避開墨離犀利的攻擊。
淡紫衣裙翩然翻飛,握著的匕首以詭異的姿勢斜刺出去,招招致命,毫無容情,蘇末此時的表情是冷酷的,眼神是邪虐的,就如同每次加入血腥的戰(zhàn)鬥時的無情冷酷,體內(nèi)的暴虐因子完全被激發(fā)出來。
墨離快若流星的一掌已至眼前,蘇末此次卻不閃不避,拼著肩膀受傷的危險直攻墨離門面,手中匕首犀利刺向墨離胸膛。
大廳上,十四和楚寒同時瞪大眼,幾乎不敢置信,這女子,不但能和墨離拼個不分高下,使出的招式居然這麼怪異……這是什麼武功?
蒼昊自始至終神色不變,脣畔含笑,鳳眸一閃而過一絲異色,轉(zhuǎn)瞬消逝。
“砰”的一聲,墨黑淡紫兩條身影驟然分開,卻見墨離一掌正打在了蘇末右肩,蘇末悶哼一聲,腳下踉蹌數(shù)步,鮮豔的紅色在肩膀迅速暈開。
舒桐暗吁了一口氣。還好,墨離險贏,要不然這面子可丟大了。
“墨離,對一個女子怎麼下這麼重的手,她還受著傷呢。”十四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趕緊跑到蘇末跟前:“蘇美人,沒事吧?”
蘇末冷冷一笑:“比起死,這點(diǎn)傷我還不看在眼裡。”
什麼意思?衆(zhòng)人面面相覷。
“墨離輸了。”一直不曾開口的蒼昊緩緩站起身,修長俊美的身軀在暈黃燈光下,更顯挺拔耀眼,絕色的姿容,無與倫比的絕代風(fēng)華,襯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尊貴氣勢,叫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心甘情願俯首膜拜。
十四驚訝看著已踏出廳門的蒼昊,不大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受傷的明明是蘇末,不是嗎?
墨離嘴角微抿,在衆(zhòng)人震驚的目光下,緩緩屈下雙膝。
蒼昊淡淡俯看了他一眼,也沒讓他起身,足尖一勾,挑起了他腰側(cè)長劍。
“主子!”舒桐驚惶出聲。
“九哥!”十四也震驚,顯然皆以爲(wèi)蒼昊想殺了墨離。
“砰”“砰”“砰”“砰”四聲響,廳裡廳外,舒桐,楚寒,十四包括南雲(yún)全部跪了下來。
蒼昊淡淡一眼掃過去,幾人瞬間面色發(fā)白,噤若寒蟬,蒼昊卻不理會衆(zhòng)人,只用帶著一抹白色雪痕的劍尖挑起地上一小片黑色布縷,遞至墨離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淡淡一笑:“本王說你輸了,你服是不服?”
墨離面無表情看著這縷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布片,真的只是一小片,赫然刻成了一個張狂的“死”字,而自己胸前的衣服,此時就少了這麼一小塊。
能在他出掌的一瞬間,用匕首在他胸前輕輕巧巧刻上這麼一個字,這等手法,放眼天下,幾乎找不出。而若剛纔,蘇末不是刻字,而是存了殺心,此時他已死了幾次。
這意味著什麼,他自是心知肚明,不自量力在前,慘敗於後,一朝傲氣盡失。
“墨離心服口服。”肅冷的嗓音不見一絲動容,依舊如鐵寒涼,彷彿方纔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的人並不是他,“墨離冒犯,請主子責(zé)罰。”
“這是第一次,也是本姑娘唯一允許的一次,”蘇末環(huán)顧四周,冰涼刺骨的視線在所有人身上遛過一圈,一字一句緩緩自脣間吐出:“以後誰膽敢再挑釁,本姑娘絕對廢了他!”字字句句,如擲冬雷,無人敢質(zhì)疑她話裡的份量。
蒼昊轉(zhuǎn)過身,看向蘇末,燈光下,她的表情顯得些許模糊,卻依然可見幾分邪肆狂色隱匿於淡然眸間,這個女子,如此奇特,短短兩天之內(nèi),居然呈現(xiàn)出如此多不同面貌。
隱忍的,淡然的,冰冷的,邪肆的,狂妄的,哪一個纔是真實(shí)的她?或者,每一個皆是?
“蘇末。”蒼昊在齒間,輕輕咀嚼她的名,凝望著她張狂絕美的容顏,鳳眸裡流露出的,是勢在必得的光芒,“做本王的女人吧。”
若說,下午在校場要她以身相許只是玩笑,那麼此時,他的語氣已是絕對的認(rèn)真,這個女人,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裡,以她獨(dú)特的方式,走進(jìn)了他心裡。
“主人。”墨離驟然擡頭,劍眉微皺,冷然的表情是滿滿的不贊同,“她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在不明瞭她的底細(xì)之前,還請主人三思。”
蘇末斜睨了他一眼,突然揚(yáng)起一抹邪笑,似嘲似諷:“看在你對你家主人如此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姑娘鄭重地自我介紹一下。你仔細(xì)聽好了,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蘇,單名一個末字,出生於臺北,母親是臺灣人,父親是中烏混血兒,亞洲第一大軍火商蘇家掌門人。而我,從小生長在日本總部,身爲(wèi)蘇家下一任唯一的繼承人,明槍,暗殺是必學(xué)科目,跆拳道九段,對我來說那是小兒科,本姑娘最拿手的你還沒見識到。你該慶幸,你不是本姑娘真正的敵人,否則,本姑娘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一席話砸下來,砸得衆(zhòng)人目瞪口呆。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刀光劍影,大風(fēng)大浪裡走過來的,即使面對戰(zhàn)場上刀光血影,死屍遍野,朝庭裡陰謀詭計(jì),兵不刃血,也照樣面不改色,偏偏被這一席話砸得頭暈?zāi)垦!?
這些字分開來,他們都明白,連在一起,他們也聽得懂,甚至下意識地就相信了她說的每一個字,但偏偏,腦子裡就是一團(tuán)漿糊了。
她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是軍火商?什麼又是中烏混血兒?臺灣臺北是在哪裡?日本又是在哪兒?明槍暗殺他們還能明白,那跆拳道九段又是什麼玩意?
別說其他人了,饒是蒼昊有著十足過人的定力,此刻也很難把她太過深奧的語言一一消化,暗暗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僵硬,卻又聽蘇末絲毫不掩囂張的聲音響起:“本姑娘已經(jīng)把來歷全部交代清楚了,有本事,自己去查吧。”
任你查到天荒地老,要是能查出蛛絲馬跡,老子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