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看著圍在篝火旁,頗有些羣魔亂舞的感覺的士兵們,再看看旁邊那一堆難得放開了玩的文職軍師,微微挑眉,視線最終落在了辰風炎身上。
譚琰雖然抓到了埋伏在鳴鳳城中的細作,可是還沒等她刑訊逼供,那些人莫名其妙就死在了地牢中。
雖然辰風炎並沒有說什麼,可是譚琰知道,軍中可有不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而且,譚琰昨天得了空,將這陣子的事情細細梳理了一邊遍,發現——自從她跟辰風炎說了印主的事情之後,辰風炎莫名就開始關注她的身體。
以前辰風炎也會時不時對她表達一下自己的好感,但現在,經過那一夜之後,他似乎更傾向於親自動手驗證。
譚琰機警,除了那一晚沒防備被得手了之外,她根本沒讓辰風炎近身。
還有就是,歐陽流霜的易容越來越趨近於他的本來面目,只是每天改變一點點,但這麼二十多天過去,讓譚琰不看出一樣纔怪。
不知道爲什麼面對現場熱火朝天喜樂無比的場面,譚琰心中反而隱隱發寒。
她打定主意,不管怎麼說,戰事暫告一段落,樑香與是絕不能再在驛站待下去。而辰風炎,她必須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談談。
就在她走神的時候,辰風炎已經在各個篝火堆上走了一圈,場內的士兵、將軍和軍師們幾乎混成一團,再也分不出你我。
這個時候,有一隊士兵和軍師組成的小隊,竄進那十幾個篝火堆的中心,手拉著手就開始跳舞。
氣氛頓時變得更加熱烈。
就在這熱火朝天的時候,辰風炎忽然站起,白玉無瑕的臉上帶著甚少出現的溫柔繾綣,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種勾魂攝魄的魔力。
即使譚琰在走神,也在辰風炎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兩人目光相觸,譚琰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些尷尬。
這時,辰風炎舉起酒罈,晃動間,澄黃色的酒液順著他修長有力的胳膊流下來,沾溼了衣袖,顯出一片曖昧的水痕。
他看著譚琰有些著迷有有些茫然的模樣,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在明亮鮮豔的火光下,搖曳著邪肆的陰影。
譚琰一激靈,看著辰風炎的眼神就有些變了。
她從第一次接觸這個男人就知道,他很危險。
雖然辰風炎在世人面前一直都是有能力、嚴謹自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年輕有爲還家世背景好什麼的,是天下待字閨中的女子心目中最完美的夫婿人選。
但譚琰知道,這個人的骨子裡是不安分的,甚至有些正邪不定的。
譚琰曾經一度揣測過,辰風炎打仗那麼厲害,是不是他平時壓抑慣了,只能在戰場上發泄呢?
但現在看著辰風炎面上慵懶而自然的邪肆之色,譚琰就知道——不是。
冷靜自持也好、嚴謹剋制也好,或者像現在這樣,邪魅得讓人錯不開眼睛也好,都不過是辰風炎的願意展現出來的一面而已。
這個男人啊……
譚琰有些感慨,自己兩輩子,竟然能夠見過兩個這樣鬼神莫測又出色得可怕的男人,到底算是冤孽還是緣分?
辰風炎微微俯下身,脊背不再挺直,但那股子傲氣卻沒有絲毫減少。
他看著譚琰的眼睛,眼神幽深,語調清朗,裹挾著內力,很是輕柔隨意地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譚琰,我喜歡你。你願意接受我嗎?”
譚琰心頭一跳,下意識就轉開目光,心中有淡淡的喜悅以及更加明顯的慌亂,但那種慌亂不是小女兒心態的嬌羞,而是面對一個巨大的陷阱和危險的時候,軍人本能的反應。
本來,不怎麼動彈的辰風炎已經是整場慶功宴中最受人矚目的焦點了,現在他又說出這樣的話,士兵們當即就瘋了。
起鬨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膽子大的,湊到譚琰身邊,一個勁地攛掇她趕緊答應了將軍。
邊疆苦寒,作爲守護在最前線的士兵,多少有些生死由天的意思。
再加上辰風炎特殊的訓練方法,士兵們其實並不在乎自己喜歡上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能做到相知相守相愛相敬就好了。
譚琰雖然到軍營沒幾天,但她受到風炎將軍的格外器重、自己的能力又強,這是西北軍全體有目共睹的。
更重要的是,一向清心寡慾的風炎將軍終於肯爲自己找一個體己人了,西北軍的士兵們那個高興啊。
廉成歷很是愧疚地走到一邊,拉著衣襬擦眼淚:他跟著辰風炎已經有十餘年了,這麼多年,將軍竟然沒有一個女人。他甚至都要大逆不道地懷疑過,將軍是不是不行啊。
但是現在,他看著譚琰那蒼白的臉色,那修長挺拔的身姿,那冷淡狡黠的眼睛,以及腰間那條從不離身的馬鞭,心中那個感慨啊。
將軍,原來您的口味如此奇特,也難怪您要單著這麼多年了。
譚琰這種款式的另一半,怕真是天上地下至此一款了。
面對這種近乎瘋狂的場面,面對廉成歷明目張膽的“您辛苦了”的小眼神,譚琰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辰風炎卻就這手上開封了的酒罈子,仰頭喝了一大口,隨即將酒罈子遞到譚琰面前,眼帶笑意。
“喝!”“喝!”“喝!”
這麼整齊的起鬨,感情你們還專門練過啊。
譚琰無奈,只好接過酒罈,不過轉了個方向,特意避開辰風炎留下的水澤,也喝了一口。
入口是火辣辣的燒刀子的味道,幾乎那澄澈的酒夜一進入胃裡,譚琰只覺得眼前的場景搖晃了起來。
怎麼回事?
她明明記得這具身體的酒量很好的。她自己就更不用說了,那是軍校中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譚琰眼中的辰風炎,看著她,似乎笑了笑,然後她眼中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辰風炎抱著有點對不準焦距的譚琰,對廉成歷和士兵們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橫穿過會場的時候,譚琰迷迷糊糊間看見在一堆篝火旁,有一個形容美豔的紅衣女子倚在一個男人的懷中,直直地盯著自己。
那種森冷的視線,即使她現在的狀態異常糟糕,也無法忽略。
“辰風炎……”譚琰有些費力地擡起手,“再檢查一下會場。有人混進來了。”
雖然這場慶功宴在鳴鳳城中舉辦,但並沒有邀請太多鳴鳳城中的居民參加。
因此,負責會場警戒安保的士兵只要保證酒食的安全以及在裡面胡鬧成一團的時候,不會出現刺客就好了。
辰風炎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看著已經有點迷糊的譚琰,很快又恢復原樣。
如果譚琰這個時候是清醒的,就能發現,此時辰風炎面上的表情,跟那一夜一模一樣,充滿了侵略性以及……某種慾望。
將人抱到牀上,辰風炎單手將牀幔放下,俯身朝著她低下頭去。
那張堅固而簡單的實木大牀輕輕震動了一下,辰風炎又退出牀,走到門邊,檢查了一下週圍的情況,叫來兩個隨他回來的親兵守著,又重新關上門。
給自己衝了杯濃茶喝下去,辰風炎在外間洗漱完,就進去裡間,鑽進大牀中。
屋中一陣內勁造成的風過,燭火被熄滅,房間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譚琰忽然睜開了眼睛,看著身
邊側躺著的辰風炎,眉頭緊皺,雙脣微動,無聲問道:“怎麼回事?”
辰風炎笑笑,同樣無聲道:“好不好玩?”
譚琰眉頭跳了跳,有些無奈:“照這個情形,不用到明天,軍營中關於我們兩個的流言就滿天飛了。你想借此做什麼?”
辰風炎同樣無奈,還有些委屈:“我喜歡你,很早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了吧。你怎麼總不信呢?”
譚琰低下頭,語聲有些低沉:“辰風炎,我之所以留在邊疆、願意信任你,是因爲你是一個很好的將軍。跟著你,我能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很感激。”
辰風炎似笑非笑:“我知道。要不按照你那種連自家兄長都能出賣的個性,早在那道密令下來的時候,一走了之了。”
譚琰對“連自家兄長都能出賣”幾個字有點介意,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於這個問題的時候,道:“我這麼說不是想威脅你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你直說,說不定還有驚喜。”
辰風炎有些驚訝,看著她,半晌,忽然躺平了,無聲地笑起來:“你果然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存在。”
譚琰就聽見刷拉拉一排黑線出現在腦門上:她可算是個借屍還魂的貨,當然可以稱得上是獨一無二了!
辰風炎終於不笑了,挑起嘴角,道:“你的身上,存在著一個平息照國和東國百年相爭的鑰匙!”
譚琰第二天悠悠轉醒的時候,卻不是在辰風炎的牀上,而是一處冰冷陰暗的地方。
牆角有幾叢苔蘚,但並不明顯,屋頂有個小小的天窗,大概能容納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爬出去。
從天窗上垂下來幾條水紗色的地衣,可能是因爲房間之外的風比較大,地衣輕輕搖擺著,掉下來些許雪花一樣的東西。
整個房間很乾燥,她的身下還墊著厚厚的乾草,因此並不難受。
譚琰這下是完全清醒了,她的手腳並沒有被綁住,只是右手和右腳被扣上了兩指粗的鐵鏈,鐵鏈很短,還不能讓她走到牆邊。
環顧了整個房間,譚琰心中也有了個計較。
地衣只能生長在環境很好的地方,再加上那些細細碎碎的雪花,和這種乾燥的環境,她現在應該在比西北更北的地方。
根據地圖上的指示,她現在應該身處照國境內。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她究竟失去意識了多久?
昨晚辰風炎在酒裡下了迷藥,但是那也在將她放在牀上的時候,順手解了藥性。她究竟……是怎麼出現在這種詭異的地方的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時候,一道小小的鐵門打開,門口的光影搖晃了一下,一個披著狐毛披風的斯文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從剛剛的風聲來看,她應該還在西北邊界線附近。
見譚琰神情淡然,見他進來不驚惶也不質問,那人笑了聲,道:“沒想到西北軍人才濟濟,連個軍師都這麼淡定自若。”
譚琰微微擡眼,那眼神,帶著一股子辰風炎獨有的傲慢慵懶,像是無聲地嘲諷他只懂得背後下陰招一樣。
那人呼吸一滯,只覺得怒火直朝著腦門上衝去:“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身上的印主就要成熟了,而你竟然遲鈍到把信任交付給利用你最狠的人!”
譚琰愣了一下,腦中飛快閃過昨晚辰風炎無聲摩挲著她胸口的傷痕時,眼中流出的矛盾悲哀,冷聲道:“原來,印主並不是我。”
那人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她的無知:“印主怎麼可能是你們東國人。”
譚琰沒有再理睬他,低下頭想心思。
剛纔那句話是他一氣之下說出來的,也就是說,真實性還是有一定保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