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上)
18
入夜,一陣熱風捲著楠園的焦糊味飄進屋來,方家主和方二小姐的二七都過了,城中還瀰漫著大火留下的味道。
“公子,爹爹來催問,公子明日能不能起身。”
大廂房裡一根蠟燭也沒點,昏暗悶熱。灼灼小心翼翼的瞟著桃若,試探性的詢問著。桃若抱膝蜷坐在小榻上,在滿屋的焦糊味中傻傻發呆。他雙眼混濁眼底青黑,多日無法安靜入睡,一閉眼就是方氏姊妹慘死的樣子。
“爹爹已經發火了!”灼灼膽戰心驚的貼著桃若的耳朵嘟囔道,桃若對此置若罔聞,依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公子,夏小家主明日到。”
桃若一個冷顫回過神來,驚恐的看著灼灼道:“夏!夏小家主?來,來做什麼!誰讓他來的!!”
灼灼看著桃若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從未見過驕傲的公子這般失魂落魄。
“我病了!不見她!”
“可!公子!”
“我誰也不見!滾出去!!不許再進來!!”
桃若歇斯底里的把灼灼轟了出去,丟魂喪膽的又蜷坐回小榻,呆呆的一動不動,。
桃若在害怕,害怕到極點。楠園沒了,方氏姊妹死了,下一個輪到的也許就是他!
桃若從不知“等死”是這般恐怖煎熬!就像他一直堅信“我本善良”!與那些本性奸詐自甘墮落之徒絕非同類!卻親手把方氏一族滅了個乾淨。他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自詡玉碎瓦全的剛烈之士,可以爲自由和尊嚴慷慨面對死亡,悲壯的像個英雄。可事實證明他不僅怕死,而且怕的要死。他後悔到了極點,後悔去招惹楠園這場是非!比起逃出生天,現在的他更渴望“活”,只要讓他“活著”,就算茍且偷生也好。甚至覺得做個妓子也算不得太差。誰讓他命不好呢。他窮!他弱!他要吃飯要活!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只能聽候發落。
“我闖下大禍,這些絕非我所願,是她們逼我的,我沒有辦法。”走投無路的桃若抱頭抽泣起來,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自己的懦弱。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
一陣熟悉的叫賣聲把魂不守舍的桃若拉了回來,是蓁蓁!桃若掙扎著爬到窗邊,偷偷的看著在夜色中忙碌的蓁蓁。蓁蓁就像一道純美的白月光,安靜清澈。桃若最愛躲在窗後偷偷看她。她身上不僅有“小桃”的影子,白水鑑心;還有家鄉的味道,馨香甘甜。每每看見蓁蓁,桃若總會有種歸宿感,滿腹的心酸和恐懼也平復了些許。
夜深人靜,喧鬧的長街已空無一人,所有的商鋪都關門閉燈。蓁蓁習慣性的站在空曠的街口,直到如意館最後一盞燈熄滅。
“今天他又沒來,不來就說明今天沒餓肚子。”
蓁蓁把單留的桃花酥和煮蛋又仔細的包了包,放回車婁,依依不捨的看了看烏燈黑火的如意館,推起車子向家走去,桃師傅打烊了。
點心車吱呀吱呀的聲音在空曠的長街上回響著,穿街而過飄進大廂房裡,桃若蜷縮在窗框下,緊緊攥著一個精緻的錦囊,和著漸漸遠去的木車聲發呆,就像個迷路的孩子。
木車走遠了,四周一片寂靜。桃若緩緩起身,疲倦的依在窗框上,看著漆黑的長街自語道:“過了明天不知還能不能再看見你,不管怎樣,認識你真好。”
一陣悶雷捲過,雨帶著幾許清涼翩然而至,桃若把錦囊緊緊貼在胸口,在嘩啦嘩啦的夜雨聲中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19—20
次日傍晚,如意館的爹爹帶著鸞鶯、夢庭等一衆新晉的小公子迎來一位滿身金色的貴客——夏府小家主夏恆媛。
夏恆媛是珠寶商夏黎淳的獨女,夏老夫人過世後夏恆媛一手撐起夏府,把孃親留下的珠寶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直至把自家的金釵玉飾賣進了王府皇宮,一躍成爲京中新貴。已過不惑的夏恆媛仍孓然一身,故一直被稱爲“夏小家主”。她野豔霸道****,是京城中難得一見的“辣美人”,生平最愛兩件事,掙錢/花錢。最愛兩種東西,奇花異草/美豔公子。坊間總是戲稱她爲“夏小花主”。桃若曾是她最鍾愛的禁臠,可夏府花園怎麼可能只有一株桃花!很快,三千寵愛的桃若便湮沒於杏雨梨雲中。如今,只有夏小姐不知哪天高興或者哪天路過時會進來看看,其餘時間不知所蹤。可坊間盛傳,桃若對夏恆媛一往情深至今念念不忘,因這無法釋懷的情傷,一度抑鬱成疾性情大變。曾經玉潤冰清的小桃化作如今冶容誨淫的桃若。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夏小家主成就了豔冠京城的“桃花公子”。爲此,他們的風流韻事被一些賣字維生的女學生恣情縱筆編成戲文,相思成魔的紅妓子和片葉不沾身的浪蕩姐兒。只是礙於夏恆媛在京城的勢力,無人敢將它搬上戲臺,徒剩那些香的、豔的、真的、假的、各色趣聞軼事流轉回旋於風月之中,引得衆人捕風捉影樂此不疲,就像傳唱多年的小曲兒,雖陳詞濫調卻歷久彌新百聽不厭。
“請夏小姐安!”
“罷了。”
爹爹領著諸位穿花納錦的公子,馴服跟在夏恆媛和她的一衆侍從身後,魚貫而行的走進花廳。夏小姐一身金珠玉翠,把偌大的廳堂映成金色。
“夏小姐,這是才長大的鸞鶯。本是不打算帶他出來討小姐嫌的,可這孩子非要跟著,說仰慕您!哪怕遠遠看一眼也是造化。”
爹爹滿臉堆笑的把打算力捧的鸞鶯推到夏恆媛跟前,混濁的眸子被夏小家主鑲鑽的護甲和金箔團扇晃的發花。
“夏,夏小家主。”未及弱冠的鸞鶯靦腆而又緊張,他無比渴望被這個純金的女貴人一眼相中,能像當年的桃若般一飛沖天。
高座上的夏恆媛輕打團扇,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鸞鶯,道:“是鸞兒吧,聽爹爹提起過,果然汝見猶憐。我有什麼可仰慕的呀,已是遲暮老婦,無處歸棲。”
“夏小姐傾城絕色何來談老!鸞鶯仰慕,只求小姐擡舉,能身前伺候。”
言罷,鸞鶯順勢要跪在夏恆媛裙下,卻被夏恆媛團扇一點攔住,淡笑道:“鸞兒真是乖巧,一看就是爹爹**出來的。若我早娶,現在的膝下子也該你這般年紀了。罷了,你這份心意我領了,再過些時日,待公子發達了我夏恆媛一定過來道賀捧場。”
鸞鶯一陣心涼,尷尬的笑笑閃到了一邊,爹爹嫌棄的白了他一眼,隨即又訕笑著拉過夢庭,夏恆媛臉一沉,爹爹戛然止步,識趣的推開夢庭,不再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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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見若兒?”夏恆媛臉色陰鬱。爹爹大氣也不敢喘,輕聲應道:“若兒他病了,病了有些時日。”
“什麼病?多少時日了?請郎中沒?”
“請了最好的郎中,直說是脾胃不和氣滯肝鬱。光藥呀,就吃了整一車!我把壽材都折了進去!”
“可就是不見好對嗎!”夏恆媛鳳眼一瞟,冷冷的道:“是郎中不行還是藥不行!”
“郎,郎中說要慢慢調理,旁的,旁的也沒說。”
爹爹一陣緊張,冷汗彷彿憑空變出來般佈滿額頭,舌頭好似打了結,簡直是“”說都不會話”了。因爲,桃若仰仗的那座大山便是夏小家主夏恆媛。
夏恆媛是盤踞在京城裡的一隻大鱷,幾乎無人敢去招惹。她明裡紈絝浪蕩,暗裡是個“狠”到骨頭裡的人,不僅精於算計而且心黑手辣。夏家起底就不甚乾淨,到了夏恆媛這一輩,表面是做珠寶生意,其實賭場豔坊無所不涉及,比起她的孃親,她更長袖善舞。不僅善於鑽營,更捨得“孝敬”,與諸多世祿之家交情甚灼,官不去管,民不敢惹,是遠近聞名的女貴人,尤其是她身上那縷匪氣,多奢華的珠寶也無法掩蓋。桃若曾深得夏恆媛寵愛,爲了他,夏小家主砸在如意館的銀子可以鋪滿整條長街。單憑這財力,爹爹也是萬般不敢得罪的。
“咣噹!”一位家僕拿兩錠拳頭大的金元寶結實的砸在了桌子上,把爹爹嚇了一跳。夏恆媛的貼身侍女阮玉上前一步,謙和溫軟的道:“這些時日真是勞煩爹爹了。若兒公子被小姐養的太嬌,幸得您老人家悉心照料,折的壽材我們夏府補給您。”
“壽材”二字差點沒把爹爹嚇死,以夏恆媛的性子,這些東西她絕對送的出來。心思活絡的夢庭悄悄閃到人後把自己藏了起來,但難掩氣盛,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徒剩鸞鶯傻傻的站在一旁完全看不出眉眼高低,不諳世事的樣子像極了從前的小桃。這一切通通被夏恆媛掃進眼裡。
“這,這可折煞死我了!我一把老骨頭大不了一領破席捲卷,可若兒不一樣呀!自己的孩子,心疼!灼灼吶!趕緊把若兒扶進廳來!”
爹爹嫺熟的揣起元寶一通招呼,高燒的桃若被灼灼扶到花廳,儘管精心打扮仍難掩憔悴,在一衆小公子面前黯然失色。
“請,夏小姐安。”桃若萎靡的涵著頭,不敢與夏恆媛對視。夏恆媛冷冰冰的掃了眼病懨懨的桃若,猝不及防的一個大嘴巴把爹爹掀到地上,剛揣好的元寶又滾了出來。爹爹顧不得臉疼,一邊抓起亂滾得金子一邊跪在地上哭道:“夏小姐,您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呀,挨您打是我們的福分,把您氣壞了我們可擔待不起!”
夏恆媛擡腳挑起爹爹的臉,陰鷙的道:“這就是你的疼惜!若我晚幾日來,怕是要給若兒收屍了!”
“夏小姐您誤會了!我對若兒!”
“這就是爹爹您的不對了!”阮玉閃過來,皺著眉頭搶白道:“都知您老得了鸞鶯夢庭兩個寶貝兒,疼疼新人無可厚非,可手裡這碗水好歹也要端平!旁人我們夏府不多過問,若兒公子,您可要多留意些!少一滴,我家小姐就跟您討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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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和夏恆媛一通威脅打罵,爹爹嚇得魂不附體,蜷在地上像個磕頭蟲般只管認錯,儘管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裡,多磕幾個頭終究沒有壞處。如意館裡的每位公子都領教過夏恆媛的囂張跋扈!深知爲了捧桃若,夏大小姐都幹過什麼!幾位年長些的公子彷彿現在還能聞到當年的血腥味兒。大家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幾步,生怕被喜怒無常夏恆媛當成靶子。如意館的花廳被狼顧鴟張的夏小家主搞得風聲鶴唳,徒剩桃若呆呆的站在一旁好似看戲,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瞧這燙的。”夏恆媛輕貼了貼桃若的額頭,心疼的道:“燒成這樣怎麼不告訴我。”
“小姐,一切都備好了,還是若兒公子最喜歡的那座小宅。”阮玉畢恭畢敬的對著夏恆媛行了個禮,轉身正容亢色的對爹爹道:“我們先帶公子回小宅調養幾日。襯這功夫兒,勞煩爹爹把如意館徹底歸置掃灑一翻,騰出“一尺天”來,安放我們若兒公子!”
“一尺天”讓桃若怵然一驚,他怔怔的看著夏恆媛,胸口一陣發悶。
夏恆媛托起桃若的臉,寵溺得道:“眼睛瞪這麼大做什麼?你想要的,我給你討來了。想要什麼怎麼不跟我說,我什麼沒給你!”
夏恆媛輕拍了拍桃若微顫的肩膀,鼻溝處溢出幾許嗤笑,桃若瞬間被這種拆穿看透的鄙視和嘲諷撕的體無完膚。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嘛,若兒?”
“記得,花在枝頭才美,被人攥在手裡就毀了。”
“我的若兒可不是花兒。”
桃若垂目不語,心裡絕望了極點!
“你們都給我聽著!如意館鑲金也好!鋪銀也罷!就算是九霄神殿也要給我讓出一尺!我不管這兒棲著哪家的鶯鶯燕燕!只有我夏恆媛的人!纔是這裡的鳳凰!”
言罷,夏恆媛抄起燭臺砸向了花廳正中的琉璃屏風。屏風瞬間碎了一地。夏恆媛踩著滿地流光溢彩的琉璃碎塊,對著桃若邪魅一笑道:“送你棵梧桐可好?在這一尺天裡,我若兒再不會如臨池柳般任人攀折!”
桃若後背冷到極點!極力擠出一抹笑容,勉強迴應把他捧上雲端的夏恆媛。映在衆人眼中的寵溺對他來說是嘲笑,是判詞。他終究是條網中魚,逃不掉!
一片狼藉中,桃若被帶回了夏府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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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小宅位於京城北苑,滿園琪花瑤草穿綴於靈秀飄逸的奇石之中,鋪在底下的爐甘石沾溼起煙,每到雨後,整個小宅香霧空濛宛若仙境。夏恆媛極愛這種“霧裡看花”的感覺,就像她人一樣,沒人琢磨的透也沒人能看的清。可她卻手眼通天,對什麼都瞭如指掌,彷彿天地間都長滿了她的眼睛,任憑誰在她眼裡都是寸縷不著,沒有半點私密可言。
“把窗關上!”,夏恆媛一揚手,家僕連忙緊閉門窗悄悄退出書房,桃若僵硬的坐在小榻上,垂頭不語,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
夏恆媛慢慢走過來,挑著桃若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道:“門窗都已關好,若兒可以放心,方家主和二小姐絕不會爬進來找你!”
桃若瞬間又是一陣胸悶。夏恆媛輕撫著桃若蒼白乾涸的嘴脣,鄙夷的道:“害怕了嗎?我的若兒不是一向捱風緝縫嗎?怎麼變成這副窩囊樣子,難怪換不來陳婉珂的賞識。呵呵!到頭來,還得我給你善後!!”
啪!一計耳光卷著夏恆媛的爆吼呼嘯著甩在了桃若的臉上,夏小家主徹底撕下寵溺的面具,鷹視狼顧的眼神幾乎把桃若剮碎。桃若臉頰辣痛,愈發頭暈。眼前的夏恆媛變成了一片模糊的金色,除了刺眼就是錐心。
在桃若還是小桃時,他一直在夏恆媛的戲本里扮演著一個萬千寵愛的鳳凰。可他到底是什麼只有自己知道,就像如意館裡只有他知道夏恆媛到底是誰。桃若不想再多看夏恆媛一眼,他怕極了也恨極了這個女人!多年來,自己被她捆綁控制於股掌之間,就如一條釜底游魚,費勁氣力的在一鍋沸水中尋找生門,而夏小家主卻幽詭冷笑的俯視著他垂死掙扎,虎視眈眈其欲逐逐的眼神讓他噁心讓他恐懼。爲了擺脫這個可怕的女人,桃若想盡辦法攀藤附葛尋找貴人,只求能帶他出去,去哪裡無所謂,只要那個地方沒有夏大小姐就可以,可自始至終也沒能跳出夏恆媛的掌心。
“怎麼不說話了!”夏恆媛抹去桃若嘴角滲出的血絲,陰鷙的道:“被陳老闆拾掇怕了嗎?也對呢,與虎謀皮先要有伏虎之力!陳婉珂乞是你招惹的起的!寶貝兒,你弄清楚她是誰了嗎就撲上去!還想從她手上掙個“一尺天”回來!以前摔的跟頭還不夠疼嗎?呵呵,已過而立,你卻還如從前般天真。呵呵呵””
夏恆媛肆意的嘲諷奚落著桃若,桃若始終一言不發。這個結果他早就料到,摧毀楠園的報酬根本沒在“陳氏木料”的賬本上,陳婉珂也不可能給他半分生機。可他依舊心存幻想與狼爲伍,爭取著遙不可及的自由,又一次不出意料的賭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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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爲什麼總輸嗎,若兒。因爲你急功近利不懂隱忍沒有自知之名!暴露弱點不會隱藏慾望怎會不招人算計擺佈!折戟沉沙是早晚的事!”
夏恆媛撩著桃若臉上有些褪色的桃花,陰沉的嘲諷道:
“這朵桃花還是我幫你描上去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你未及弱冠,對我死命巴結賣力討好,心底想要什麼全都**裸得寫在了臉上。到現在,仍沒學會矜持!先是嚴大人後是陳老闆,挖空心思攀鱗附翼,盤算著如何跳出如意館。你覺得自己太過聰明還是別人太傻!你打什麼算盤她們會不知道!所有的東西都是等價交換,你一個倚門賣笑之輩有什麼身價去和陳婉珂這等人談條件!”
桃若嘴脣一陣顫抖,眼淚帶著屈辱滑出眼底。出身卑微就要必須任人作賤嗎!他不甘心!屢屢劍走偏鋒想逆天改命,換來的只有利用和嘲弄。
夏恆媛擦拭著桃若的眼淚,輕蔑的道:“若兒冰雪聰明,可怎麼**也不懂什麼叫“雲泥殊路”!不光生生把自己活成笑話!還活活把我夏府也牽連進去!”
啪!又是一個力道十足的耳光!夏恆媛目眥盡裂的吼道:“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和陳婉珂之間那“一尺天”的交易嗎!告訴你!是你那位陳老闆託我轉達於你,楠園的事多謝桃若公子鼎力相助!因你桃若由我夏恆媛一手力捧,不敢喧賓奪主,怎麼給你這“一尺天"由我夏府定奪!”
多到位的戲弄呀,桃若費勁氣力攀附新貴陳婉珂,只求能帶他擺脫夏恆媛,沒想到卻以這麼個理由送回原點。陳老闆果然謙恭知禮!桃若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
“現在知道哭了!看看你招惹的這號人!挑唆你去楠園殺人放火,完事一腳踢給我!若殺了你,滅掉方家殺人滅口這口鍋我夏家算背了個結實!留著你就等於在陳氏一黨的嗓子裡插了根刺!!我夏府本與陳氏素無來往,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卡住了脖子!陳婉珂真不虧是匹“臥槽馬”!不光拿你把楠園殺了個乾淨!還用你把我夏家逼到牆角!要麼背鍋歸順!要麼下一個被“將軍”的就是我夏恆媛!真是他媽下的一手好棋!這些全拜你這個禍害所賜!你說!對你我是殺是留!!!”
嚓!一把鋒利的匕首貼在了桃若煞白的臉上,桃若瞪著暴怒的夏恆媛抖成一團,可嘴裡仍不屈服的道:“我只想回家不想作惡!是陳婉珂誆我!”
“不想作惡!?呵呵,以你一己之力把百年楠園燒了個乾淨,整個方家後繼無人,你還要怎麼惡!!陳婉珂誆你!?她爲什麼單誆你!因爲你心術不正!!總想借別人肩膀往上爬!你爬的上去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誰的肩膀給你白踩!活該你被攥死捏碎!!天生來的賤種!!”
唰!夏恆媛一刀劈下,桃若披頭散髮的癱倒在地,高度的緊張和恐懼讓他有些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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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捲著花香從窗縫擠了進來,鑽進鼻孔讓他清醒了些許。看看地上散落的發繩,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夏恆媛留下了他!
“哼哼!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更不可能讓你死在夏府。我可不想替陳婉珂背鍋!還有,有個人非要在陳婉珂的喉嚨裡插根刺,不光替陳小姐把“一尺天”這筆賬結了!還要把你當成鳳凰供在如意館。日日提醒陳婉珂,她大殺四方的兇器就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方。”
驚魂未定的桃若呆滯的看著夏恆媛,除了知道自己不會死,其餘一概聽不見。
“寶貝兒你命可真大!居然躲過一劫!不然,方老夫人第一個就活剮了你!安心做棵臨池柳不好嗎?比起與人攀折,做刀做槍又能好到哪裡呢!被別人握在手上不難受嗎,身上沾著他人的血你又能幹淨幾分!一個妓子總想活出點清高簡直是自欺欺人!”夏恆媛捏著桃若的臉威脅的道:“只此一次!好好呆在如意館!若再惹是非!不管你身後有誰!我絕不留你!!”
夏恆媛揚長而去。隨著一聲關門聲,逃出生天的桃若再次癱倒在地,他癡癡的慘笑了幾聲,瞬間嚎啕大哭起來,如瘋了般高聲咒罵著:“陳婉珂,你這個卑鄙小人!小人!!”。
陳婉珂是“陳氏木料”的老闆,京城中僅次於楠園方家的木料巨頭,一位隱蔽的富豪。三年前方自華曾邀辦過一次“楠園雅集”,那時豔冠京城的桃若被重金邀來助興,他第一次看見樸素低調的陳婉珂就覺得似曾相識!容貌?氣質?說不清哪裡,總有那麼點熟悉。雅集上方自華不僅賣弄才華,還把家裡珍藏的木料拿出來炫耀。在場的人要麼攀附奉承,要麼怏怏不服。當大家都紛紛圍觀珍貴罕見的金絲楠時,本是木料商人出身的陳婉珂卻看都不看木頭一眼,只是靜靜觀察著貌合神離的貴客們。
時光荏苒,轉瞬三年。楠園方家依舊對金絲楠這種高端木材處於壟斷地位,而京城其他雜木交易卻被“陳氏木料”這個不起眼的小店逐漸浸潤掌控,甚至把手伸向方家的世交。方府老家主果斷反擊!可沒幾日便悄然作罷,對“陳氏木料”聽之任之。這絕不是方氏一族的風格!如今的楠園只剩祖上屯藏的金絲楠苦撐門面,而京城內也只有這些堪比黃金的木頭能制衡快速成長的陳氏木料。羨慕嫉妒恨的同行戲稱陳氏爲“萬年老二”。陳婉珂對這些流言戲語充耳不聞,依舊一身樸素的做雜木買賣吃街攤素面,若不瞭解底細,幾乎無人相像這個少言寡語,只會淺笑的小婦人就陳氏木料的掌門。
再度崛起的桃若異常敏銳。他篤定,陳婉珂絕非商人那麼簡單!背後一定有股巨大的力量深潛京城,這股力量足以幫他實現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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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貼心的寬慰著被孃親罵的狗血淋頭的方自華,同仇敵愾的詛咒著見縫插針見利忘義的陳婉珂,心裡卻緊鑼密鼓的盤算著如何接近這個小女人。良禽擇木而棲!失女之痛還未褪去,桃若又重新開始謀劃如何跳出如意館,他想再賭一把!借陳婉珂這等虎狼之輩的臂膀,爲自己贏個未來。
桃若挖空心思的利用牀第關係,悄悄從方自華手裡挖走數個黃金主顧送給“陳氏木料”,總算收到了一份無署名的邀貼,走進了清淨隱蔽開滿蘭花的陳府小宅,見到了“詠絮才林下風”的木料巨頭陳婉珂。
摽梅之年的陳婉珂低調安靜貴而不驕,但眉宇間總是隱隱含著股戾氣,不怒自威的感覺和那個人太過相像,像到讓桃若產生錯覺,難道是她換了副模樣又回來了?
陳婉珂重金把桃若邀進小宅卻不碰他半根頭髮,只是喝茶看書對棋,連聊天都極其少有,對木料行的虎象之爭更是隻字不提,桃若不免有些失望,便不遺餘力的逢迎討好,如同期待採擷的花兒蠢蠢欲動。陳婉珂對此淡淡一笑,道:“最美不過猶抱琵琶,最俏不過欲拒還迎。公子本色清麗,卻被一身的紅桃豔李拉低了格調。”隨即擡臂拍了拍手,應聲上來三位年輕的妝爺,他們一人梳妝,一人執袍,還有一人專門照著畫譜在桃若臉上畫了朵鵝黃的蘭花,含苞待放。陳婉珂仔細端詳著一身素白的桃若,隨手從筆筒裡抽出支毛筆插在他的髮髻上,瞬間一個清雅出塵,仙風玉骨的水墨公子完美展現!陳婉珂滿意的笑笑,道:“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這纔是公子該有的樣子。”
桃若看著銅鏡中如蘭泣露的自己驚呆了:“這是小桃!這纔是我本該有的樣子!這纔是我最渴望的樣子!”多年的起伏掙扎,桃若幾乎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那時的他就是這般純淨無暇。
不知不覺,潸然淚下。桃若慌忙抹乾溢出的眼淚,小心翼翼的沾擦著臉上些許溼潤的蘭花,可眼淚依舊前仆後繼的橫涌而出,不受控制。他早已不是小桃,是倡條冶葉的妓子桃若,如同路柳牆花,任人欺凌蹂躪。他一路辛苦打拼想跳出牢籠,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兩面三刀!仍是插翅難逃!最終只能淒涼的與鏡中“小桃”兩兩相望,其中的酸楚屈辱只有桃若一人知曉。
清麗的蘭花最終被眼淚衝的一塌糊塗。桃若目不轉睛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心底對自由的渴望風起雲涌呼之欲出。
陳婉珂不動聲色的瞟著傷懷的桃若,就像瞟著只自投羅網的小獸,娟秀的臉上隱約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她輕輕的把帕子放到桃若手裡,淺淺嘆息道:“公子枝頭抱香,可惜吹落北風。著實令人扼腕。罷了,把臉擦乾淨回去吧。”優雅行禮後轉身離去。桃若心底最敏感脆弱的那根弦就這樣被陳婉珂彈撥起來。他發誓,不管多大代價,一定要抓住機會跳出火坑,若跳不出去就與如意館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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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陳婉珂並沒有給桃若這個機會,始終與他保持一席之隔。
陳婉珂喜安靜話極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琴棋書畫中度過。桃若被她邀進小宅,除了洗筆研墨就是坐在書案前發呆。陳婉珂怕桃若太無聊,丟過幾頁薄紙,上面整齊的寫著八首詩詞,要桃若把這些背過,卻不教半字。
桃若識字不多,晦澀難懂的詩詞不要說通篇背熟,連讀個整句都著實困難。他愁眉不展的道:"小姐,若兒真沒這份腦子,這些詩詞我連打哪裡開始讀起都弄不清!”。順勢試探性的撒嬌道:“只求,小姐多教教我。”欲尋求突破。
陳婉珂專注的看著棋譜頭也不擡,風輕雲淡的道:“我這點文墨怎能撐夫子之任,怕是要誤人子弟。論學識我遠不及楠園方家主,若兒公子不如與方夫人好好討教一二,她可是位難得的良師益友。”
陳婉珂的話宛如一盆冷水把桃若澆了個通透,他明白陳婉珂在點他!而最讓桃若倍感羞辱和無望的是陳小姐送的如意湯。
所謂“如意湯”是豔坊爲妓子特別熬製得紅花湯,裡面全是份量十足的活血寒涼之物,用途不言而喻。女客與妓子***好後,只要拉動垂掛在廂牀前的紅繩,片刻就會從廂房西角的一扇小木門裡推進一碗熱湯,如血般粘稠猩紅,妓子會當著女客的面一飲而盡,然後自掏腰包把十文湯錢放進空碗,再由小木門推出去。這樣做無非兩個寓意,一,一碗紅花換個兩邊乾淨,大家都安心如意。二,湯再兇險是妓子自己買來喝的,喝出人命也是自己作的,那些索命討債的,只管去找買湯喝湯的那位,與旁人無關!總之,這碗湯時刻提醒妓子要恪守本分!如同寵犬!一定要乾淨安全!不要給寵主找麻煩!
陳婉珂與桃若沒有半分肌膚之親,卻把豔坊最最私密的“如意湯”端進小宅!每次都會看著桃若把猩熱的紅湯一飲而盡,把湯錢一文不少的放進碗裡,纔會優雅行禮拂袖離去。這是警告!提醒桃若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自作聰明!還有!陳婉珂不會信任他這樣一個人!更不可能輕易讓他依附!!
桃若在陳婉珂這裡倍受冷落羞辱,越發感覺攀附無望。可楠園的方自華卻對他越來越心動神馳,甚至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
方自華治家無能,卻頗有品味和情趣。豔若桃花的桃若對方自華是誘惑,滿足了她得獵奇心理。清雅如蘭的桃若則是吸引!精緻唯美到讓她心曠神怡。尤其是桃若垂頭洗筆研墨時,一身素白一抹蘭香簡直是一副花落無言的淡彩畫卷,一顰一笑的都是滿滿的情調和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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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若兒真是個玉人。”方自華總是情不自禁的吟詩賦詞讚美桃若。說者隨心可聽者有意!
“這不是陳婉珂要我背會的詩嘛!原來這些詩都是方自華的最愛!”
桃若瞬間明白,陳婉珂把自己打扮的如同陽春白雪,爲的是征服自命清雅的方自華,領進書房洗筆研墨,爲的是潛移默化中掃去他身上的風塵香豔。熟背8段方自華最愛的詩詞,寧可錯誤百出也不教半字,完全就是“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的套路。只有學藝不精的桃若,才能栓住方自華這位持才傲物的“顧曲周郎”!
好一張精緻的網!陳婉珂已經把楠園方家主琢磨了個通透,必然會把她吞到渣骨不剩!桃若就是她爲方自華量身定做的誘餌!
“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覬覦人家的木頭,買不來就出陰招!”
桃若鄙夷的暗自咒罵著陳婉珂,臉上卻笑得燦若春花,他發自肺腑的高興!因爲他確定了一件事,在陳婉珂眼裡,自己並非廢柴!陳婉珂在培植利用他,說明他有價值,有價值就有機會!有機會就要抓住!污穢之地容不得君子立錐!不如坦坦蕩蕩做個小人以求得志!這就是桃若的求生邏輯。爲了心底的那份執念,他的眼裡沒有什麼不可以破壞,沒有什麼不可以出賣。
桃若重燃希望,所有的欣喜全部化作一張深情款款的面具,惟妙惟肖的扮起嬌憨可愛的小夫郎。
“夫人,什麼是如玉的君子?是不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桃若媚眼含波的凝視著方自華,道:“是不是就像夫人這般蘭心蕙質高雅淵博?”
“若兒幾時讀的這些?”
“從看見夫人第一眼開始。”桃若認真的道:“可總記不完整。記下的幾句皆因說的好像夫人,就想著夫人的樣子邊畫邊記。”
“邊畫邊記?”
“就像這樣!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桃若一邊吟詩一邊執筆丹青,紙上一片飛墨宛若游龍,看的方自華瞠目結舌:“這是我?!”
“我,我丹青也不怎麼好。只有想著夫人的樣子,我才勉強記住這幾句。”桃若尷尬的抿抿嘴脣,臉一片緋紅的嘟囔道:“早時多讀些書就好了,大好時光都混了過去。”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方自華被桃若逗的前仰後合,笑到不成體統,道:“罷了,我來教你,用心方可入境,沒什麼學不會的。”
“我還是想做個庸才。”
“爲什麼?”
“學的如夫人般超羣絕倫,若兒還有什麼理由求得夫人眷顧,曲有誤纔會周郎顧不是嗎?”
“若兒……”
“夫人就是若兒的周郎。我只要夫人疼我,夜夜如此,日日如此!若生生世世都如此,若兒情願做塊廢柴換我的周郎回眸一笑。”
桃若一點點貼近方自華,輕撫她的嘴脣,脖頸,一往情深的眼神幾乎將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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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滿血復活的桃若演技炸裂,空無一分真情,扮起情人卻勾魂攝魄氣貫長虹,彷彿臉上不是皮肉而是臉譜,根據需要隨時交替更換。自此方自華徹底淪陷在桃若的溫柔鄉中,很快便被拖入陳婉珂的陷阱敷網逃難,自己卻渾然不知。
陳婉珂的誘捕計劃有條不紊的推進著。方自華把桃若寵到極致,桃若也做好準備把方自華獻祭給新主人陳婉珂。與此同時,冷落桃若很久的陳婉珂也準點把他再次邀進小宅。桃若暗自竊喜,他知道陳婉珂一直在密切關注著他!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書房裡,桃若馴服的坐在陳婉珂身旁,安靜的看著陳婉珂執筆丹青。
“多日不見,若兒公子沉穩了不少。”
“小姐喜靜,桃若不敢驚擾。”
“方家主果然是位良師,公子與前些時日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不知詩文有無進步?”
“桃若現拙了。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一闕《蜉蝣》哀婉悽美。陳婉珂極力控制情緒,握筆的手卻不由自主得攥成拳頭。這是她最討厭的一首詩!每每聽到《蜉蝣》,就會想到命運諸多不公,空有錦繡卻身不由己,孤苦掙扎無處歸息!不知蜉蝣化作自己還是自己本就是蜉蝣。
陳婉珂雙脣緊閉怒意漸起。身旁貼身侍女嘉善冷冷的道:“這也是方家主教你的嗎!”
“是。”
桃若的眼睛明明泛紅,可依舊倔強。這同樣也是他最討厭的一首詩!就如他討厭被人擺佈一般!所以他寧可做小人也絕不做可憐蟲!
“不過,方夫人還教了桃若這些。”
桃若從懷中掏出一頁紙,攤在了陳婉珂面前,上面詳細的記錄了方家金絲楠木的數量,品相以及重量級的客戶名單。
嘉善抄起清單呈給陳婉珂,陳婉珂隨意瞟了一眼,半嘲半諷的道:“方家主真是寵溺若兒公子,怕不是要納公子做方府小爺吧,家底都交代了。”
“方夫人自己都如蜉蝣,看似至尊至貴,實則在楠園人微言輕。自顧不暇又怎會眷顧於我,我不過是方夫人散心解悶的鶯雀。”
“若兒公子哪裡是鶯雀,分明就是鳳凰!方家主的金絲楠鳳臺可不是人人都搭的起的!”
“金絲楠更不是人人都配的起的!只有小姐的風華絕代才能降的住楠木的霸道奢侈。”
桃若馴服得垂著頭,陳婉珂不屑的笑笑,道:“金絲楠再霸道不過是塊木頭。沒有楠木,世人依舊搭屋蓋房。這世上哪有什麼奢侈之物,不過是被人捧出來的,就像你一樣。我陳氏房窄地少,放不下這些木料!”言罷隨手把一紙清單推回給桃若,拿起畫筆又沉浸在水墨江山中。
桃若一陣尷尬,可他不甘心!既然已經走到這裡,就沒有回頭路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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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噗通一聲跪在陳婉珂面前,道:“小姐,桃若出身卑微受盡折辱!但絕不甘心如蜉蝣般朝生暮死不知所歸。桃若胸無大志,只求不再如臨池柳般任人攀折!桃若願馬首是瞻追隨小姐,只求小姐庇佑栽培。”
桃若不在兜兜轉轉打啞迷,徹底與陳婉珂攤牌。
陳婉珂垂目一笑,道:“我是生意人,只談買賣。公子手裡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
桃若詫異的看著淺笑的陳婉道:“小姐想要的是……”
“我想從你手上“買”下楠園方家,如何?!”
話音一落,書房裡的門和窗哐啷一聲同時關閉,陳婉珂徐徐褪去笑容,虎視眈眈的盯著桃若,陰冷的眼神像極了那個人,讓他不寒而慄。
“我,我聽不大明白陳小姐的意思。”桃若看看四面落鎖的書房,有些慌亂。
侍女嘉善笑吟吟的看著桃若道:“公子三月光景就把楠園挖了個乾淨,我家小姐不從您手裡買還能從誰手裡買呢?難怪我家小姐三年前就篤定桃若公子絕非泛泛之輩。現在看來,公子果然是百龍之智。”
“三年前?楠園雅集!”桃若後背一涼,頃刻明白,陳氏木料既不是覬覦金絲楠木也不是要在生意場上擊潰楠園,而是要徹底滅了在京城中頗佔份量的方家!他再次確定,陳婉珂一黨絕不是生意人!
桃若心裡開始後悔招惹陳婉珂!這個小女人真是心機深遠!三年時間不只給方自華編了張精緻的網,還與自己玩了場精彩的貓鼠遊戲,不緊不慢引誘著攀鱗附翼的他,有條不紊的把他掌控起來做摧毀楠園的開山利斧!
“我,我……”
陳婉珂陰鷙的盯著支吾不語的桃若道:“若兒公子很爲難嗎?也罷,人各有志。也許楠園方家纔是棲霞落鳳之地。”
“不!不是的!桃若只怕自己沒這二兩腦子,耽誤陳小姐的大事。”
“沒關係,沒腦子咱們可以補。”侍女嘉善笑瞇瞇對著桃若行了個禮,高聲喝道:“把補品給公子端上來!”。
隨即應聲上來兩個僕人,把一個小木桌擡到桃若面前。掀掉桌布,桌子正中卡著一隻猴子,頭被緊緊的箍著動彈不得,一雙眼睛驚恐萬分的瞪著桃若。
其中一個僕人,拿起錘子狠狠砸開了猴子的天靈蓋,一股猴血直噴到桃若的臉上。霎那間,書房裡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和小猴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桃若目瞪口呆一動不動,眼前只剩一片血紅。另一個僕人隨即將一碗滾油倒入猴頭中。片刻,一碗生滾猴腦端到了桃若的面前,粉紅的腦花在滾油中簇簇蠕動,彷彿活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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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是滾吃猴腦,最補腦子的一道名菜。”
嘉善笑嘻嘻的把血淋淋的猴腦呈給桃若,傲慢的道:“公子既然苦求小姐栽培,您就要多花點心思多動點腦子!不是誰都能走進咱們陳府小宅的!”臉上鄙夷的笑容比碗裡的血塊更讓他噁心。
桃若盯著碗中的血糊一動不動!這是巧合還是輪迴?一年前,相似的清幽小宅,相似的笑裡藏刀!相似的侮辱威脅!
(回憶)“這湯怎會讓公子不舒服呢?這道湯菜歷來只有進了大府方能嘗上一口。夫人特地囑咐每日送來小宅,這可是莫大的體面!公子得改改如意館裡養下的髒鹹口味,學著吃的精緻些纔對,別打了夫人的臉,更別養歪了小姐。”
撕心的回憶讓桃若一陣惡寒,曾經那碗精緻的湯讓自己任由欺凌,縱使萬千忍辱退讓還是毀了“囡囡”和全部希望!如今又換了碗血腥的猴腦糟踐他!
“公子這是不喜歡咱們陳府賞的補品嗎!?可別不識擡舉喲。”
桃若緊抿雙脣一言不發!鷹瞵鶚視的瞪著惡奴,壓在心底的憤恨和屈辱呼之欲出!
恃勢凌人的嘉善更加肆意挑釁侮辱道:“喲,公子這是生氣了嗎?這裡不比如意館,可容不得您放肆哦”
“閉嘴,嘉善!”一觸即發之際,陳婉珂喝住嘉善:“太沒規矩了!下去!!”
“小姐莫被這無賴騙了!”嘉善狠剜了桃若一眼,氣急敗壞的道:“這潑貨出了名的刁鑽狡詐不服管教!爲了攀上您,方家的家底都被他弄了來,做事不擇手段不說而且簿情寡義!方自華爲豢養這妓子變賣了兩處小宅也沒把他喂熟!照樣遭他算計反噬!!這種齷齪小人怎會效力於您!”
“你懂什麼!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看中的就是若兒公子這份通機變的精明。
陳婉珂冷瞟了眼侍女嘉善,呵斥道:你們全下去!沒有招呼誰也不許進來!”
嘉善帶著兩個僕人惺惺離開,偌大的書房只剩陳婉珂與桃若,還有一碗血腥的猴腦。
陳婉珂對桃若淡淡一笑,道:“嘉善恃寵而驕,逾閑蕩檢的慣了,說話辦事著實沒半點分寸!公子莫怪。”隨即,攤開書案上的一幅畫,話鋒一轉道:“這是婉珂新近的拙作,若兒公子若是不嫌棄,便送與公子帶回去,算是賠禮可好?”
一棵臨池柳!
看著畫中之物,桃若不禁感嘆陳婉珂的用心陰險!她在用這副畫警告自己!
桃若只是任人攀折的臨池敗柳,命不由己!就算隨風飄蕩也要看好是隨哪陣風!不聽話,陳老闆的丹青墨寶隨時會送進如意館。被楠園方家知道他與陳氏木料暗中聯繫,以方老家主的脾氣和手段,自己會死的比猴子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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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冷眼看著案上的畫,終於明白陳婉珂爲什麼會讓他感覺似曾相識!她與那個人太過相像,堪稱翻版!同樣的居心叵測,同樣的狠辣無情,同樣“棄子爭先”般對他利用擺佈,這一切通通包裹在同樣的溫文爾雅淺笑安然中,根本就是他命中的劫數!
“小姐爲何選我做引燃楠園的第一根柴!正如你家刁奴所說,我可沒那麼好喂熟!當真不怕我反噬!”
桃若完全撕下馴服,露出多年熬磨出來的兇悍,犀利的眼鋒幾乎把陳婉珂穿透。
“你想要的我能給,不想要的我一樣能給!你敢反噬嗎!”
陳婉珂徹底卸下斯文,一身陰鷙狠辣之氣死死壓著桃若,讓他無力掙脫!
書房裡靜到讓人窒息,“坦誠相見””的二人在沉默中對峙。
桃若冷漠的看著還未死透的猴子,五花大綁的身體不住的抽搐,挖空的腦袋依舊被緊緊箍著。
“它也曾不聽話的極力掙扎想擺脫束縛吧?可惜終難逃宿命!我不是猴子!豁命一搏也絕不坐以待斃!”
“小姐賞識,桃若惶恐!抖膽問一句,關於楠園,小姐打算怎麼個買法!”
“我是生意人,凡事都講公道。公子許我半寸地,婉珂必將還你一尺天。”
“我憑什麼信你!”
“信不信有什麼關係,若兒公子還有退路嗎?”
又是一陣僵持,桃若彷彿輪迴般回到一年前。那時他也如這般進退兩難!孤注一擲的在那個人身上下了個大注,最終輸掉全部。現在的他,除了自己一無所有!無可輸之物就不怕輸!!拿命賭!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罷了!只望婉珂小姐不要食言!桃若胸無大志,不求金銀!”
“若兒公子求什麼是自己的事。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要看你的本事。婉珂也想開開眼,看看豔冠京城的桃若公子到底身價幾何!”
倔強的桃若一言不發,他篤定!陳婉珂不可能給他什麼所謂的一尺天,也明白最壞結果就是自己如同廢柴般隨著楠園一起灰飛煙滅。可他放不下幻想,萬一真有那麼點運氣飛出牢籠呢。
這就是陳婉珂的狠辣之處!她已經把桃若吃透攥死!深懂桃若的傷痛,利用桃若的慾望把他體內的惡性激活,最大限度的釋放出能量爲己所用。
桃若不知道,陳婉珂其實是他的一個翻版,他們二人都如同蜉蝣,有著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慾望,抱著同樣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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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桃若恭敬的對著陳婉珂行了個禮,道:“桃若謝過小姐栽培,這筆生意,我接!”
言罷,轉身端起已經涼透成膏的猴腦,和著沖鼻的腥臊一口口吃了個乾淨。
他滿嘴血腥的舔淨勺子上的餘血,倔強的道:“小姐要的楠園,桃若豁命也會弄來!若我沒本事換來一尺天,就請小姐挖出桃若的一雙眼,帶著它們去看看我的家鄉,我已記不清它在哪裡,只記得大片桃林,每逢春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漫天芬芳。”
桃若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精緻的香囊,放在鼻下竭力的聞了聞裡面散發出的脈脈甜香,隨即鄭重的放在了陳婉珂面前,道:“就是這個味道,我家鄉的味道。”霎那間,陳婉珂的心一陣抽搐。
桃若抹了把嘴邊的猴血,壓著呼之欲出的悲傷,挑釁的壞笑道:“小姐可記下了!不然若兒就是變成鬼,也會夜夜回來爲小姐暖牀!”
陳婉珂面無表情的看著破釜沉舟的桃若走出書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在那個倔強的背影裡她彷彿看到了自己,固守執念,不惜畫地爲牢化妖成魔!
嘉善悄悄從偏門走了進來,鄙夷的瞅著遠去的桃若道:“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誰!還想爭一尺天!一個籠子足矣!我呸!!”
“你還是這般話多,怪不得留不在大府。”陳婉珂冷冷掃了眼嘉善,凜若冰霜的命令道:“7日後把方自妍引入如意館!”言罷,轉身走出書房,隱沒在一片夜色中。
空空的書房裡,嘉善咬牙切齒的看著已經僵硬的猴子,握緊的拳頭纂成白色,憤恨的低語道:“我爲什麼回不了大府!這是拜誰所賜!以爲你是誰!我呸!”
一連幾天,桃若都癱在牀上,血腥的猴腦讓他連膽汁都嘔了個乾淨,全身散架般沒有一點氣力,在陳氏小宅裡積攢的滿腔怒火退散乾淨後,只剩下恐懼和迷茫。
陳婉珂的折辱威脅讓桃若拉捭摧藏,逼他毀掉楠園更是進退維谷!因爲方自華不僅是他的恩客,也算是一位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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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骨子裡看不起方自華,嫌棄她懦弱無能優柔寡斷,就像一個精緻的花瓶,虛有其表腹內空空,對桃若來說只是果腹的食物,能騙就騙,能撈就撈,反正這個女人已經被她孃親管傻,看不明白事兒分不清好賴人!可相處久了騙得多了,方家主到讓桃若心生憐憫。
她很善良,或者說沒有腦子做惡!也很斯文,至少和其他豪客比起來,方自華對桃若分外尊重!只要不觸碰她的逆鱗,方家主從不發火。最讓桃若感念的是,如果方自華與他沒有肌膚之親,絕不逼迫他喝如意湯,這對流連豔坊的夫人們來說絕對是股清流。沒有哪位客人會因爲心疼妓子而給自己招惹麻煩,萬一真有什麼暗結的珠胎,一碗紅湯什麼干係都能撇清,該找誰找誰,與我無關!
這就是方自華最大的弱點,心太軟!軟到愚善!也是她最大的痛苦,讓一個滿是婦人之仁的女人去殺伐決斷的統領枝系繁茂的龐大家族,要求一個心境單純,流連詩畫的才女快速轉變爲城府深厚,劍戟森森的家主,這需要一場脫胎換骨的蛻變,要脫胎換骨就必須先剝皮拆骨。這要經歷何等的痛苦才能完成。桃若深知這種錐心刺骨的疼痛,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從純淨的小桃被粗暴的拆開重組變成今天的桃若。直到現在,桃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只知道自己必須像現在這個樣子,不然就要繼續被拆開,被加工,被重組!自己連想報廢的權利都沒有,因爲製造“頭牌桃若”不僅有成本,更重要的是盈利,他身後是一個強大的製作團隊和利益集團,作爲產品和商品,絕不允許有什麼所謂的“自我”。
方自華和桃若一模一樣,只不過一個是招牌,一個玩具。方自華作爲家族繼承人,代表著楠園嫡出血脈和嫡系利益,她被以孃親爲核心的嫡系集團捆綁,不惜斷腕挫骨的把她雕塑成領袖,安放在所有方氏族親面前,像個木偶般**縱控制,不可以有個性,不可以有喜怒,更不可以有退意!跟隨她的只有名字和孤獨。
比起桃若,方自華更爲絕望!桃若還有爭取自由的機會,而她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別無選擇!一生只能爲楠木而活,爲家族而活,名爲家主實爲奴隸!既給不了桃若渴望的自由,更救贖不了自己。
方自華沉浸詩畫是爲了逃避現實,縱情聲色是爲了排解寂寞。桃若成了她的精神夥伴。相處的時光中,同病相憐的二人在酒中爛醉在月下痛哭,盡情宣泄所有的苦痛。方自華總說桃若是另外一個自己,並送與桃若一枚精緻的配飾——“金知玉葉”。這是方自華專門爲他打製的。一片晶瑩剔透的玉質葉子上棲託著一隻純金的蟬,寓意金蟬脫殼,希望桃若有朝一日能如脫殼的金蟬般逃出生天,代替她找到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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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從枕下摸出“金知玉葉”,沉默的端詳著栩栩如生得蟬,腦袋裡一片混亂。
儘管桃若早已打算把小人做到底,可他盤算的不過是挖挖牆角,給自己找塊攀高結貴的墊腳石而已,從未想過真把方自華和楠園毀個乾淨,不敢也不忍!如今身前的雙手已被控制,自己成了他人的掌中刀俎!從頭至腳任人擺佈。就如同陳婉珂所說,自己想要的她可以給,不想要的她一樣可以給!願不願意又如何?!
“夫人,你又何嘗不是另一個我呢。”
良久,桃若握著精緻的配飾,無力的垂下眼簾,淒涼的哼唱起流傳在豔坊的《骰子吟》:“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從遭點污,拋擲到如今。”
“我們就是兩顆任由拋擲的骰子,輸贏攥在別人手裡,生死也攥在別人手裡。夫人,對不起!”桃若蜷在廂牀裡,緊咬著“金知玉葉”不讓自己哭出來,可心酸和絕望讓他失控的大聲的抽泣起來,直到精疲力盡的沉沉睡去。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
窗外傳來蓁蓁的叫賣聲把桃若叫醒。將近入夜,蓁蓁還在。
桃若掙扎著爬起身,摸到窗前偷偷看著還在街口忙碌的蓁蓁,自慚形穢得感覺讓他直到現在都不敢正視這個一直守護他的姑娘。
蓁蓁的心意桃若心知肚明,可他是妓子,全身上下沒一處屬於自己,也沒一處清白乾淨,他們分屬兩個世界,沒有交集。
“我早已不是從前的小桃。”桃若狠狠關上窗扇,痛苦的閉上眼睛,積蓄多年的悲傷在心底風雲翻涌!:“我不是妓子!我還記得家鄉!我不願作惡只想回家!放我出去好不好!”
良久,桃若慢慢走到妝臺前,小心翼翼的從妝盒的最深處拿出一個精緻的錦囊。他專注的看著手中的錦囊,不知不覺的笑了起來。
“桃花酥,清甜可口的桃花酥。呵呵,呵呵呵。真的很好吃,味道和我家的一模一樣。”
桃若把錦囊貼在臉上,模仿著蓁蓁小聲的叫賣吆喝,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他知道桃花酥是爲他量身定做,那股清甜像極了家鄉的味道。
“公子!不好了!!”突然,廂房的門哐噹一聲被撞開,灼灼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把桃若嚇了一大跳!他慌忙把錦囊塞進妝盒,扭頭暴怒的吼道:“見著鬼了嘛你!滾出去!!”
“對不起公子!出,出大事了!”灼灼神色恐慌的看著桃若,大大的眼睛泛著紅色。桃若立眉豎目的瞪著灼灼,灼灼被嚇的更說不出話來。
“說!話!!”
“我剛纔去,去三樓爹爹那裡給公子領這個月分賬的銀子,瞄見方家主身邊的道春姑娘跟爹爹說,說……”
“道春?半夜三更的她來這裡做什麼!都說什麼了!你把舌頭丟了半截兒嗎!?”
“道春姑娘說讓爹爹趕快找個野郎中來給公子瞧瞧!“若真是”!就在公子的如意湯裡放水銀!”
桃若一個冷顫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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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湯!這又是巧合還是輪迴!到底是僞君子們都喜歡用水銀善後,還是隻有水銀才能澆滅妓子心底的那份幻想呢?
(回憶)“湯裡是水銀呀,專門爲公子熬製的,公子出身豔坊想必對這個不會陌生。”
“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和囡囡!!”
“憑什麼?憑夫人有夫有女,夫妻恩愛家宅興旺。你偏帶個莫須有的娃娃硬闖進來妄圖鳩佔鵲巢,憑什麼要求以禮相待!!”
“囡囡是嚴家血脈!你們殺了她!!我要見夫人!!我要我女兒!!”
“嚴氏一族三朝官祿,憑你個妓子也敢說什麼嚴家血脈!你的女兒就在那個盒子裡,不如公子問問她是不是真的姓嚴!!”
“你!你!”
“至於夫人,公子在小宅裡住了半年有餘,夫人一直未曾露面,難道公子還不明白嗎!把你圈在這裡就是爲了讓你明白!算計家主是個什麼下場!!
“你胡說!!夫人寵愛我五年!她不會這麼薄情!!”
“呵呵,寵愛?看見那隻黃鸝了嗎?它和公子一樣被夫人寵愛,在大府被精心豢養了7年,一直很乖的在籠中活了7年,該唱歌時唱歌,該安靜時閉嘴,從未逾矩,既讓夫人開心更讓夫人省心。夫人特意囑咐我們把這小傢伙帶來小宅與公子做伴,並不是怕你寂寞,而是要你明白何爲本分!可惜,號稱絕頂聰明的桃花公子卻活的不如一隻鳥明白。養七年它和養五年你沒什麼區別,不過找個樂子而已!夫人與大爺伉儷情深二十載,他纔是夫人的結髮摯愛!你算個什麼東西想橫插一腳!大爺所出纔是嚴家血脈!嚴氏後人怎麼可以混入妓子的髒血!夫人絕不可能因你這隻豢寵把嚴家扔了!把嚴家的體面扔了!”
“僞君子!!!你們全是僞君子!!!僞君子!!”
“僞君子?呵呵!公子又是何物?厚著臉皮貼靠有夫之婦本就輕賤,如同賊偷了別人家的東西,下場不是捱罵就是被打!公子抱怨不得,這是你活該自找!更別嫉恨什麼虛僞薄情!你寡廉鮮恥甘當玩物,自輕自賤叫人如何與你認真!爲一己私慾罔顧倫常,肆意侵犯他人婚姻家庭!本就無情無恥怎配提及感情!又憑什麼要別人對你專情厚愛!簡直是笑話!不如天下都隨你姓“桃”好了!這半年公子活明白了嗎?既然打算蒹葭倚玉就要學會茍且偷生!可你自作聰明!想的太多要的也太多,算計不該算計的人!招惹不該招惹的是非!夫人早就震怒!這半年算是給你個教訓,過了十五,帶著你的骨肉滾回如意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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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呵!”
“公,公子!”
回憶讓桃若冷笑起來,猙獰陰鷙!撕心裂肺!灼灼惶恐的瞪著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小胸脯劇烈起伏著,他明顯是害怕。灼灼雖未成人,但豔坊的耳濡目染讓他早就明白“野郎中和水銀”意味著什麼。他比方家主更害怕那個“若真是”是真的!害怕再次失去桃若這個靠山,害怕如意館又沒有多餘的米可以讓他果腹。他不安的偷瞄著桃若的腰腹,心揪成一團。
桃若挑起灼灼的下巴,瞇著眼睛逼問道:“你還瞄到了什麼,說!話!”
“我還,還看見道春姑娘給了爹爹好大一摞銀票,說是方家主賞的!還說,“若真是”便一定要利落些,倘若污了方家主的名聲,損了楠園的體面,如意館就等著關門大吉好了!公子病的這幾日,道春姑娘來了好幾趟!還送與我好多糖糕,問我公子到底吃了什麼,還嘔不嘔,我什麼都沒說!!”
“人家送了那麼多點心,小灼公子會什麼也不說?!”
“我!我只說是公子最近酒吃的太多,醉的!其他的什麼也沒說!我說的都是實話!是實話!嗚嗚嗚嗚”
灼灼被嚇哭了,他深知桃若的暴躁狠辣,也知道那個所謂的“若真是”對他們兩個意味著什麼。
“哭什麼!”桃若一聲暴吼,灼灼一口氣憋回肚裡,鼻子鼓出個透明的大鼻涕泡。他抹了把臉,大氣也不敢出的瞟著桃若輕輕抽泣。
“方家主才真是多慮!我哪有那福分!哪來那麼多“”若真是”!!””桃若幾乎氣炸,兇狠的瞪著屋外吼道:“去三樓爹爹那裡,就說我吃酒吃壞了腸胃,要他老人家尋個像樣的郎中來,要最好的!瞧清楚便罷!若瞧不清楚,方家主一樣不會放過他!”
灼灼一溜煙的逃跑了,華麗的廂房裡只剩桃若。他僵硬的環顧著鋪金掛銀的房間,想起曾經的那隻聽話乖巧的黃鶯!自己就像它一樣,始終罩在一個名爲“出身”的籠子中,無論他身處何地,何其豔麗都是一隻豢寵,沒誰會把他當人看,更沒人在乎他的喜怒生死,所有給予的寵愛不過是找個樂趣。嚴夫人如此,方夫人也如此,一丘之貉!
桃若癱坐小榻上,自嘲的笑著,淒涼苦楚。
“呵呵。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呵呵呵呵!我不過是個於人解悶兒的玩物,卻自詡夫人的朋友知己!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難怪要被喂水銀!去年的湯還沒嘗夠嗎!桃若啊桃若,你怎麼就那麼賤!!”“
啪!桃若狠扯了自己一計嘴巴,摸出方夫人送的“金知玉葉”自語道:“在夫人眼裡,我不過是個蟲子!我們絕非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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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若徹底放空了對方自華的憐憫和愧疚,方纔還讓他心生惆悵的“金知玉葉”頃刻變成了嘲諷,嘲諷他目不見睫自作多情!
他走到鏡子前,左右端詳著幾分憔悴的自己,徐徐的冷笑起來:“方夫人的疼寵桃若無以回報,只能豁命破繭衝飛,替你找到世外桃源!夫人祝我一臂之力可好!只有你死,才能我活,得罪了!呵呵呵……”
虛驚一場總算過去,方自華再次回到大廂房,把諸多名貴的補品和藥材流水般的送進桃若的嘴裡。桃若因爲常年酗酒熬夜,不僅腸胃不好還牽連到肝脾,每日病懨懨的歪在小塌任由方自華殷勤呵護,臉上一副感慕纏懷的表情,心裡卻已經開始盤算如何收拾這個虛僞無能的廢柴!
正當桃若計無所出時,楠園二小姐方自妍適逢其時的出現在桃若面前,殺氣騰騰的逼他幫自己擊垮方自華!桃若瞬間看到了機會,全情投入的唱了一出離間計,挑撥方氏姊妹大打出手,不光一把火把楠園燒了個乾淨,號稱“京城半邊天”的方氏一族也隨之瓦解沒落。與此同時“陳氏木料”在京城一家獨大!所有木料的定價售賣規則皆由陳氏一家定奪。而這一切不過是表象,伴隨著“陳氏木料”的崛起,一向低調的嚴氏一族悄然浮出水面,逐漸取代楠園方氏佔據京城C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