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以沫到雅苑的時候,楓姨已經坐在了裡邊的方桌上撐著額頭休息。
商以沫並沒有見過這個所謂的楓姨,她醒過來時,只知道飯飯已經被送去緊急救治,其它的一概不知。
“楓姨。”月下孤星道。
桌上的那女子微微睜開了眼,商以沫隨著張大了眼睛,她以爲能被月下孤星叫做楓姨的人,定是名年紀不小的尊者,卻不知,對方長得卻像
是九天的玄女。白衣勝雪,眉若遠山,身材婀娜,一顰一笑之間都彷彿染有魔力,這讓她突然想起了百湄生的媚術。
白希的手臂上套著玉石釧子,襯的手腕伶仃,嬌柔美麗,身體一動,竟有鈴鐺的清脆聲,最壓迫人的是她那與身俱來的清冽氣質。
“你就是飯飯的主人?”聲音清冷,冷的宛若那萬年化不開的冰雪。
“是。”
“我想留下飯飯。”
商以沫嚇了一跳,以爲是自己幻聽了,“您說什麼?”怎麼突然想要留下飯飯?
“我很喜歡你的這隻小獸,所以我想留下它。”下巴微微擡起,睥睨的看著商以沫。
“您這是開玩笑的吧。”商以沫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亂套了,不然大家幹嘛都爭著要飯飯?
“飯飯骨骼奇異,必是神獸後裔,我留下它,並不過分。”
商以沫訕笑,“您怎麼能確定飯飯就是神獸的後裔?”這楓姨來頭不小啊。
“小姑娘,我能用女媧石救它,也能用女媧石毀了它。”
“您這算是威脅麼?”商以沫漸漸冷了聲音。
“我乃是青丘國九尾靈狐,我與飯飯都是神獸,我爲何不能留下它?”她嗤笑一聲,回答的毫不在意。
商以沫被氣笑了,“如果您執意這麼認爲,我無話可說,只要飯飯願意留下,我絕不強迫帶走飯飯。”
月下孤星見著商以沫橫衝直撞的走了出去,對楓姨道,“你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了。”
“我應了你的意思,救了那隻異獸,算不得毀約吧?”楓姨嫣紅的脣瓣一張一翕。
月下孤星似笑非笑,拉起雪深的手,走了出去。
“哥哥,楓姨利用了我們嗎?”雪深擡頭,小手緊緊握著月下孤星的手,心中五味雜陳。
“沒有。”
“那哥哥爲何愁眉不展?”
“楓姨想要留下飯飯,雪深覺得有可能嗎?”月下孤星反問。
“商姐姐可喜歡飯飯了,不可能將飯飯留給楓姨。”
月下孤星繼續問,“那飯飯會拋棄它的主子跟楓姨嗎?”
“哥哥,雪深覺得這不關咱們的事兒。”哥哥爲何糾纏於這個問題?
月下孤星微微嘆息,“哥哥怕是做了一件錯事。”
“哥哥救了飯飯,怎麼算是錯事?”
月下孤星摸了摸雪深的頭,轉移話題道,“你頭上的這個包若是再不拿冰袋消消腫,怕是要破相了。”
“那哥哥幫我揉揉。”雪深嘿嘿笑道。
月下孤星嘆息,“傻小子,以後沒了哥哥,你怎麼辦。”
“嘿嘿,哥哥纔不會離開我呢。”雪深微微撇嘴。
……
商以沫撩起房內珠簾之時,飯飯已經坐起來,圍著圓桌,邊吃葡萄邊不吐葡萄皮了。若是憤怒可以看得見,一定可以看的到,她的怒氣從腳
心竄到了頭頂,正不停的噴射著耀眼的火花。
她急的要命,憂的心疼肝疼肺疼,它倒是好,吃吃葡萄看看戲本!
“飯飯!你的*債務,你得自己償還!”當初還嘲笑她惹了葉也的*債務,這下可是要扯平了,他自己還不是一樣!
過分!真真是過分!
飯飯眼皮微擡,“我一個大病初癒的獸能有什麼*債務?”語氣懶散,不動聲色的掀了掀眼皮。
商以沫奪了飯飯手中的戲本狠狠丟到了地上,面目猙獰,“你*了一隻青丘國的九尾靈狐!”
飯飯挑眉,脣瓣似笑非笑,“所以?”
商以沫暴怒,衝*頭掐住飯飯脖子,“你信不信我再回一次黍城,重新給你捏一個更醜更奇異的動物來!”
飯飯語氣鄙夷,“你也知道自己捏的東西醜。”
商以沫:“……”莫名其妙她的氣居然消失了。
該死的飯飯!!!
曜城六月六日的擇獸大會如期舉行,飯飯沒事過後,商以沫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除了時時防範著楓姨的虎視眈眈,一切都那麼的平靜。
突聽得鐘聲被敲起,似是擇獸大會已經開始,商以沫仰天長嘆,她真的好累,好想念外面自由的世界。
“飯飯,你無聊麼?”
飯飯貓耳朵動動,皮笑肉不笑,“你若是想要出去看看,便去看看。”這傢伙估計又耐不住性子了。
“你陪我一起去。”
“爲什麼?”
“這座大院裡有一隻狐貍精,我不放心你。”商以沫表情大義凜然,“我可是爲了你的安危著想。”
“你說的楓姨?”飯飯側目。
“是啊。”
“她可是我的恩人。”飯飯聳肩。
商以沫擺正飯飯的臉,直視著對方眼睛,“我也是你的恩人。”他怎麼可以喜新厭舊!過分過分。
飯飯不置可否,“那都是恩人。”這傻瓜有點不太對勁啊。
“不要不要不要。飯飯,你真的要留在那隻九尾狐身邊?”商以沫不滿的微微嘟嘴。
“我有這麼說過麼?”飯飯託著腦袋,似笑非笑。
“那你什麼意思嘛。”
飯飯的心思從來都是難猜的,她從來都沒有猜準過,猶如現在的飯飯,看起來近在咫尺,可它的靈魂卻好似遠在天邊。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你若是覺得無聊我還是可以陪你出去走走的。”飯飯軟下語氣。
“我想離開曜城,這裡的白天黑夜亂七八糟,嚴重的影響到了我的神經。”尤其是那個楓姨,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飯飯嘆息一聲,“你連腦子都沒有,那裡來的神經?”語氣有多無可奈何就有多無可奈何。
商以沫咬牙切齒,氣急之下,心中一動,臉色突然一變,徒然之間笑的春暖花開。
“也罷,好女不和醜獸計較!”
飯飯眉頭微動,卻見米米從後邊急匆匆跑了出來。
“主子,小湄不見了。”米米滿頭汗珠,像是跑了很多地方。
商以沫心頭一震,說起小湄,自從飯飯醒過來後確實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什麼時候不見的?”
“從主子暈倒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看見小湄過。”米米手足無措,“我以爲小湄只是辦事去了,誰知一直沒有回來過。”她該早些告訴主
子的,現在小湄離開這麼久,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商以沫皺眉深思,繼而嘆了一口氣,“隨她去吧。”百湄生本就不必留在她身邊,她是自由的。
百湄生有一雙幽深的眼睛,碧色的,毫無雜質,裡邊蘊藏著悔恨、憂傷,從那似透過遠古般的眼神中,她就知道,骨女是有故事的。
漆黑的天幕上,沒有月亮沒有星子,曜城一年一度的擇獸大會之上卻燈火通明。明亮的燭光如同全身染著明火的火龍吐露著火星子從城腳點
到了城頭。
白暖風笑的傻憨,逗著米米歡笑,卻只接到了米米一籮筐丟過來的白眼,這個人這麼傻,她纔不要理他呢!完了完了,他怎麼又讓米米討厭
了,飯飯和商姑娘也真是的,原諒就是原諒嘛,說什麼你做你自己就好了,米米怎麼能理解嘛。
“白暖風,你腦子摔壞了是吧,知道咱們現在在哪裡嗎?”他怎麼一定也不覺得害怕,難道真是呆子不成!
“曜城一年一度的擇獸大會的路上。”白暖風愣愣接言。
“曜城是什麼地方?”米米白眼快要翻到了天上。
“鬼城。”
“那你怎麼還笑的出來?”米米氣的跺腳,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膽小?
“爲什麼笑不出來啊?”
米米覺得全身晦氣,簡直和這人沒有多大的共同語言。真是呆子!
“等從這裡出去了,你回你的白府,我跟著主子繼續遊山玩水。”這種呆子和不能繼續待在主子身份,很有可能被會影響腦子的。
白暖風皺眉,濃濃的失落感從心延伸,“那等大家從這裡出去再說吧。”這些日子雖過的驚險,卻也妙趣橫生。
對於“妖”這個字,他明白了不少,至少不會像以前那般,覺得妖不是兇狠乖戾便是野性難馴,其實妖也有自己的思維與感情。就像飯飯與
商以沫,平常雖互相損罵,生死關頭之時,總是爲對方著想。
城頭的鐘鼎響起,聲音洪亮低沉,夜幕上五彩繽紛,是爲大會準備的煙火。
“原來這裡也有煙花。”米米驚歎,除了知曉這裡的人都不是常人外,它們的生活方式簡直與人間百姓一模一樣。它們也有屬於自己的消遣
娛樂,有茶樓,有戲院,有小吃街,還有城中的小橋流水,祥和人家。
“我聽說今晚還有歌舞,咱們去看看?”他希望米米可以稍微輕鬆的玩玩,而不是一直自責著自己。
“可是主子說了……”不能在曜城隨便走動的。
“商姑娘暫時管不到我們,她還要照顧飯飯呢。咱們去散散心吧。”白暖風嘴角揚起,眼中全是暖意。
“可是,主子說……”米米繼續說。
白暖風迅速的打斷她的話,“別主子說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米米這丫頭,每次一開口就是“主子說”。她的這套“主子說”聽的他頭
都要大了!!
楓姨手敲桌面,發出嗒嗒嗒的響聲。
飯飯脣角微勾,眼沉如海。商以沫站在底下,一言不發。
楓姨是隻青丘國的九尾靈狐,手中握有上古神器女媧石,又是月下孤星與雪深的楓姨,這其中有多少隱情他們不知,爲今之計,絕對不能將
飯飯留下。
“紅塵不過一夢,何苦執著於世,飯飯,身爲神獸,該有自己的責任。”楓姨的聲音一如既往,清冷孤傲。
飯飯沉默不語,側耳傾聽。
“天地初始,神魔之戰,不知死了多少神獸,如今存活於世已是寥寥數只,你可知,魔獸蠢蠢欲動,該是我們爲天地獻身的時候了?”
商以沫聽的迷迷糊糊,好好的,怎麼和神魔大戰扯上了關係,又怎麼和魔獸也扯上了關係,如今四海昇平,哪裡來的那麼多劫難。
楓姨爲了留住飯飯,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楓姨,你不要太過分了,飯飯不會留在這裡的。”
“一隻三千年的蓮花精,休得多嘴。”
“神獸就神獸,有什麼了不起的。”說著,便拉住飯飯的手臂往外拽,心裡滋味非常,對方年紀比她大,資歷比她深,不能硬碰硬,總躲得
起吧。
劍氣掃過,怒喝聲氣,商以沫訝然一回首,只見楓姨手執一柄利劍,凜然而立。
她與飯飯被凌厲的劍氣掃過,被迫分離,“你到底想怎樣!”怒由心生,眼冒忿然。
“飯飯留下,我不擋你們去路。”
“休想!”
商以沫昂首,卻見飯飯眉目不動如山,並不表明態度,她一心想將它帶走,難道它心裡真的想要留下?她心裡漣漪幽幽,難道她真的從九幽
冥府救出來的是隻神獸的殘識,而這隻神獸現在找到了它的同族,要離開她了。
不對不對,飯飯怎麼可能是隻神獸呢……她一定是忘記了什麼……怎麼感覺有點怪……可是她到底又忘記了什麼?
楓姨利劍一揮,眨眼間,面前一切皆化作了飛灰虛無,商以沫催動護身咒,堪堪受住。
“不錯,能受我一擊。不過,你能受的住我第二擊嗎?”看著商以沫嘴角流出的血跡,她心情莫名的好。
商以沫搖晃了幾下身子,眼前一片漆黑,本就未痊癒的身體如今再受重創,五臟六腑都劇烈的疼痛,嘴角血液溢出,滿口腥甜。利刃飛出,
房屋傾然倒塌,轟然一聲,硝煙起,殺意驟現。楓姨白衣飛舞不染纖塵,就像潔白的雲朵,仙境的仙氣,滄海之巔孤芳自賞的盛世仙葩。
“飯飯……”腦子越來越重,絲毫沒有還手的餘地,飯飯卻站在楓姨的身後,這讓她的心絞痛無比。
第三劍隨即而來,寒光乍現,四周的空氣都彷彿被拉扯著,緊張的一觸即發。商以沫雙手歸元,催動心法,她心知自己若是再用自己修煉不
精的妖術抵抗楓姨的威威利刃,下場必然會是悽慘萬分,如今她的對手不是飯飯,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就算死不瞑目也無法。
荷葉之心隱現掌心,口唸咒語,碧色光罩護真身,輕而易舉的擋下了楓姨的第三劍。只是催動這片荷葉心需要強大的靈力維持,以她現在的身體只能撐得了一時。她該不該先撤退,再找時間來帶走飯飯呢,或者放手,讓飯飯留下。
但是……
她又怎麼甘心,就這樣放手了?不,她不能放下飯飯,絕對不能……
……
聽著裡邊驚天動地的響聲,還有那如雷滾滾的硝煙,月下孤星心道不妙,定是商以沫與楓姨起了爭執。
只是,別院的大門近在眼前,卻如何都靠近不了,心裡急的團團轉,卻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我把女媧石偷了出來。”雪深手捧女媧石,稍聲說道。
女媧石上的封印只有雪深可以解得開,原因不得而知,但能催動女媧石中的力量,併爲之所用卻只有楓姨有那本事。好似冥冥之中就安排好了,沒有雪深解開封印,楓姨就用不了女媧石。
“你可得小心著些,不然被楓姨罰進小黑屋,哥哥可就救不了你了。”
“不怕。”雪深疑惑道,“可是楓姨爲何要留下飯飯?”
“哥哥也不知道。”難道真是飯飯的身份?或者……不可能,楓姨怎麼可能對飯飯一見鍾情!這太扯淡了。
“那我們還要不要進去?”雪深指了指那座殺意瀰漫的別院,楓姨的結界他們沒有辦法破,但帶著女媧石卻能輕而易舉的闖入。
月下孤星沉吟片刻,“去。”若是商以沫死在這裡,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而且,他身負重任,不可讓楓姨沾上殺孽。
女媧石在雪深的小手裡泛起了聖潔柔和的白光,溫暖的,心安的,白光微微變大,罩住他們,緊接著,他們便到了結界的裡邊。從外邊看,結界的裡邊房屋矗立,除了那股掩飾不住的殺意讓他心驚以外,別無其他,進了結界裡邊才知,這裡已被夷爲了平地。
商以沫身上幾處鮮血淋淋,面色慘白可怖,這裡的空氣似被利刃與扭曲的力量撕扯著,只要往裡一站,便覺得呼吸困難,窒息感如蛛絲般將人密密麻麻纏繞,只覺得頭暈目眩,想要嘔吐。
“楓姨。”月下孤星心中愁緒,有些事情不說清楚,今日楓姨必犯殺孽。
……
曜城的擇獸大會如期舉行,街上人人手抱一隻妖獸或者拉著一隻妖獸牽走在路上,這些妖獸都是已經被馴服的,爲人所用了的。
白暖風道,“米米,你要吃那個糖人嗎?”他指了指不遠處坐在石凳上坐著糖人的老人,
“不要。”米米沒好氣道,這個時候,哪有什麼心情吃的下東西。
“那糯米餈呢?”白暖風繼續問。
“不要。”米米不耐煩的回。
“哎呀,快看那邊,有糖葫蘆。”白暖風一陣歡騰,“味道真不錯,甜甜的。你也吃一個。”說話之間已買了兩串糖葫蘆,一個自己吃著,一個遞給了米米。
“白暖風,你究竟是太聰明還是太傻啊?”米米停下腳步,翻著白眼看他。
白暖風眨眨眼,溫聲道,“我已經想過了,身陷囹圄已是沒辦法之事,若是整日愁眉苦臉活在恐懼之中,這不是自找麻煩嘛。”
“可是,你真的不怕走在我們身邊的這些人不是人?”曜城存在的人都是鬼,還是不能投胎轉世的鬼!
“怕。我怕它們突然發覺咱們是異類,咱們可就活不了了。”白暖風毫不猶豫的回道。
米米一愣,“你真是樂觀。”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去回他。他的生活態度真是積極。
“這個我也想過了,恐懼的活一時是一時,開心的活一時也是一時。既然是同樣的時間,爲何要選擇愁眉不展。”
米米心裡一陣悲哀,曾經單純天真的雙眸如今承載著滿滿心事,無意擡首,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蜻蜓點水一般,飛上了擇獸大會的高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