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羣宴,有雅藝的人甚多,諸位宗室皇親已經(jīng)紛紛打了前兆,其餘的官員也就不再拘束著,紛紛頭前獻(xiàn)藝。
大理寺卿的琵琶、領(lǐng)軍大將軍的劍舞……一個個大臣紛紛上前獻(xiàn)藝,唐錦兮就默默地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準(zhǔn)備當(dāng)一個安安靜靜的蘑菇,誰也看不到她,誰也別理會她,讓她安安靜靜的吃酒纔是最好的了。她可是害怕被誰注意到了,讓她上前即興展示自己的才藝,那會非常丟人現(xiàn)眼的。
唐錦兮倒是不覺得獻(xiàn)藝有什麼丟人,終歸都是自家同僚,同殿爲(wèi)官沒有什麼好羞澀羞恥的,只是唐錦兮自問自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她是什麼都會一點(diǎn),什麼也不通,上去獻(xiàn)藝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唐錦兮這邊正出神兒,卻不知曉什麼時候起,絲竹悅耳之聲有再度響起,李國公抖著花白的鬍子,喝得微醺趁著酒意,又捧了個鼓輕輕敲打了起來,老頭子原本是個武將,爲(wèi)景國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本就是性情灑脫之人,自然不會拘著這些小節(jié),他是絲毫不在乎給司樂的樂工鼓聲伴和有什麼不妥。
這李國公再次捧鼓隨著樂聲相和,竟是惹得又有人開始心癢,紛紛起舞相應(yīng),這景國有前朝遺風(fēng),男女善舞不是稀罕事,一時間文臣吟詩雅頌,武將起舞交映,倒是比方纔還要熱鬧許多。
唐錦兮仍然是沒有參與,她坐在那邊倒是沒有尷尬,她本身就是個女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還是不要太過惹眼,惹得衆(zhòng)人矚目了纔是。
曲畢,羣臣再次落座,紛紛對著景賢敬酒致意,眸光含笑,好是一派羣臣和樂的景象。
唐錦兮在這其中只是吃酒,倒是向來都不在意這些,她不會去理會別人,也不會讓外人來打擾自己,終究是這幫大臣自恃身份,不會與她這個小小女子較勁,且她還有一個郡君的身份頂包,也是不會惹得人眼紅看不順眼。
可是偏偏事情就有意外,餘逐是有一早就看唐錦兮不順眼的。餘逐什麼都還好,聰慧過人,志勇皆是有著一些,可惜只是一點(diǎn),他是從骨子瞧不起女人,在他看來當(dāng)初行悔侯的做法很是不錯,只可惜沒有遇到保駕的忠臣良將。
不過這話餘逐向來不會擺到明面上來說的,就是私底下里也不會與親近人說道,因著行悔侯是被廢君王,他是政績上出了大錯的昏君,如今的後世子臣,皆是叨唸行悔侯的過錯,叮囑後世子臣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而餘逐例外就例外在他自幼飽讀詩書上了,恃才傲物的他向來是誰也看不上眼,唐錦兮以一女子之身,依靠著武藝軍功名揚(yáng)天下,這如何能夠讓餘逐忍受得了?不過上了一次戰(zhàn)場,便得封正三品的左將軍,憑什麼依著他如此大才堪堪做一個戶部的侍郎?
餘逐是不服氣的,他舉杯輕啄了口酒,隨後看向了宗親席上的唐錦兮,故作討喜笑言,“衆(zhòng)人只顧飲酒作樂,卻是忽略了咱們宴中還有一美,唐將軍貌美動人,身子窈窕,這一觀之下,便是覺得心曠神怡,這飲著這浮白都越發(fā)有味道了起來。”
這一番話餘逐說得很是不客氣,他三言兩語之中就直接將唐錦兮定位了成了伴宴的一道菜,而並非是同僚。他言語之中的輕挑,已經(jīng)十分露骨,惹得不少老臣都側(cè)目不已。
已經(jīng)活成精的老臣們自然不是餘逐這妒火沖天無力思考之人可以比擬的,他們自然是明白唐錦兮的意義何在。景國百十年沒有出過女官女將了,唐錦兮這是第一個,是自行悔侯囚女令後的第一個女官,意義重大,非同小可。別說她是真有本事,就是沒有本事,只是來一個吃閒飯的,也是得供著順著,拉扯著她走上正軌。
餘逐這話後,自然不會有人接話,能夠混到從三品官上,頭腦沒有是不正常的。爲(wèi)了一個從三品的侍郎,而去得罪正三品的左將軍,定北郡君唐錦兮,他們的腦子沒有毛病,就不會這樣做。
見無人應(yīng)答,餘逐覺得顏面無光,從前對上週邊親友,對著他無一不是恭敬著順應(yīng)著,誰敢讓他這般沒臉?餘逐心裡略略有些不高興,可也到底知曉這是在皇帝宴席上,不得不窩順著,只是心底這口氣吐不出去實(shí)在是不大暢快。
“唐將軍,方纔餘某酒後亂言,還望不要當(dāng)真介意,餘某在此敬唐將軍一杯,多有得罪還望海涵。”餘逐站了起來,對著唐錦兮舉杯示意,他又算計起了別的心思,他定要讓唐錦兮在羣臣百官面前丟人現(xiàn)眼。
唐錦兮亦是站起,她官位只比餘逐高半階,不能太過分受下這禮,於是她依然掛著公式化表情,也不笑,只是輕輕頷首,回了餘逐一禮,“餘侍郎不必多禮,方纔並未有人說話,吾也並未聽到,餘侍郎不必?fù)?dān)憂。”
唐逍辰原本還擔(dān)心著妹妹會在餘逐手底下受了委屈,卻沒有想到妹妹在言語上的工夫是更勝一籌,瞧瞧這話說得,簡直是越回味越是能夠氣死人啊。
餘逐銀牙緊咬對著唐錦兮還真是沒有什麼辦法,她這樣說自己,餘逐連反駁的機(jī)會都沒有,氣得渾身冰冷冒汗,餘逐已經(jīng)開始磨牙了。
唐錦兮倒是不在意餘逐的刁難,在唐錦兮看來,餘逐這度量當(dāng)真是比針鼻還小,言語行爲(wèi)上看不起女子,這心眼比小姑娘還小,瞧瞧他糾結(jié)在意的事情。
不過倒是也幸好她在邊關(guān)見識慣了這些,流言蜚語她也聽得習(xí)慣了,這些她是最不在意的了。
餘逐嘆息了一聲,隨後淡笑一聲,“方纔看過諸位大臣起舞相和,不知道唐將軍可否給衆(zhòng)人來上一舞?”
餘逐這話一出,竟是惹得殿中諸人的眸光全部投向了他,唐錦兮是什麼身份?是正三品的左將軍,是皇帝親封的定北郡君,雖然只是宗女封爵的第四等,但是好歹也是宗室女的封位啊,這餘逐用這樣的言語,是來羞辱唐錦兮的吧?
唐錦兮即使脾氣再好,也恨不得躥起來奔到餘逐身邊給他倆大耳光子,只是承光殿上不得胡鬧,唐錦兮忍住不去暴抽餘逐已經(jīng)用盡了畢生的涵養(yǎng)。
景閱則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餘逐,看得出來,餘逐很是厭惡不喜唐錦兮。景閱是非常喜歡唐錦兮且是十分中意於她的,至此又如何能夠忍耐餘逐這三番兩次的挑釁呢?
“餘侍郎若是覺得這宴上不夠熱鬧,你再次舞一支胡旋舞吧,方纔衆(zhòng)位大臣起身相和的時候,你可是一直只吃酒,這孤可是看得清楚得很啊!”
餘逐聽了景閱的話,面上不由得一紅,面目表情變得僵硬凝重了起來,想他自幼的神童,姑母又是帝王的寵妃,誰不說他餘公子一句一表人才貴不可凡?這種登臺獻(xiàn)藝的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他怎麼會去做?
要知道方纔洛王起身建議君臣和樂不拘小節(jié)的時候,他可是十分嗤之以鼻的,他萬分鄙視地看著洛王,心底不由惆悵滿分,唸叨了一句到底是生母卑微,竟是這樣不懂規(guī)矩,這大殿之上莊嚴(yán)肅穆,可是能夠綵衣娛親的地方嗎?
餘逐不論如何也不能夠允許自己做出格的事情,當(dāng)即起身告罪似的說:“太子殿下,臣有罪,請恕臣難以從命,臣自幼家教甚嚴(yán),講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等……”餘逐話雖然這樣說,雖說是做出了一副請罪的模樣,可到底言語之中並沒有那麼恭順。
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當(dāng)真是將殿中所有人都得罪光了。這景國本就是民風(fēng)開放,這種宴會之上君臣同樂的事情,也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情。景國開國皇帝,是個極其附庸風(fēng)雅之人,這種君臣同樂,禮樂較量的事情,比單純的飲酒賞月要酣暢痛快得多,也文雅得多了。
這二百年來一直如此,向來沒有人質(zhì)疑過此舉的不妥當(dāng),用鄙視又嫌棄語氣評論這等風(fēng)雅之事,實(shí)在是沒有眼色,自命清高。
李國公當(dāng)下暗恨,他本就十分不喜這餘逐,別看李國公是武將出身,可是四書五經(jīng)八股文章他也頗有涉獵,他是記得餘逐那一屆的進(jìn)士,二甲之中比餘逐有才幹的人比比皆是,最後卻偏偏是餘逐進(jìn)了一甲,所幸還是探花之位並非是呼聲極高的狀元郎。
別人不知曉,李國公還是知曉的。他長子便是吏部的侍郎,當(dāng)年隨著龍圖閣的學(xué)士一起監(jiān)考,對著這餘逐的評價並不是十分的好。他雖然年少成名,十二歲便得了秀才之位,也稱得上是一句神童,只是這爲(wèi)人當(dāng)真不怎麼樣。光是李國公就不止一次聽聞,他屢次有羞辱新晉女將之言。
李國公從來不信誤會與巧合,唐錦兮將軍之位封下不過十天,就引得他多次評論衝突,可見他是對著唐錦兮極爲(wèi)不滿的。可偏巧,就是因爲(wèi)李國公出身將門,數(shù)次在戰(zhàn)場上立功,對唐錦兮有一份別樣的好感。
他很是欣賞這個看上去身形瘦弱的女將軍,小小年紀(jì)能夠有如此成就必定十分辛苦,得到怎麼樣的殊榮都是也應(yīng)當(dāng)?shù)摹?
想到這裡,李國公輕哼一笑,“餘侍郎這話是怎麼說的?老夫耳背了怎麼著?怎麼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