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客棧裡面幾人說話的時候, 冷瑟瑟還同俞秀走在往俞府去的路上。
直到這時候天才大亮,冷瑟瑟跟在俞秀的身後走著,深埋著頭不知道在想寫什麼。俞秀走了一段路, 這才發(fā)覺身旁冷瑟瑟的異樣, 他勾了勾脣角, 向冷瑟瑟低聲道:“瑟瑟。”
“嗯。”冷瑟瑟原本還在想著一會兒要如何同俞秀開口, 到這時聽到俞秀出聲喚她, 連忙擡眸向俞秀看去。俞秀見她的神情不甚自然,也沒有過多的疑惑,只是輕聲道:“你沒有睡好嗎?”
“……啊, 有點吧。”冷瑟瑟視線微微閃躲。
她自然沒有睡好,整個晚上都在想著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 只要一閉上眼便會想起俞秀的眼神, 更奇怪的是, 有時候俞秀的眼神會漸漸變化,那雙十分好看的眼睛會變成方小安的眼睛, 同樣湛湛的注視著她。
俞秀看了看冷瑟瑟,卻不開口,只是突然伸手,將冷瑟瑟的右手握在手中。
冷瑟瑟的心陡然一跳,雙頰泛起一絲微紅, 她將頭埋得更低了, 原本走在俞秀的後面, 此時這一牽手, 她便站到了俞秀的身旁, 兩個人相距那般的近。
冷瑟瑟分明感覺到身旁的男子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淡淡的, 檀香味。
那味道從前是沒有的,所以聞到這味道,冷瑟瑟微不可見的愣了一下。
俞秀牽著冷瑟瑟的手,兩個人一路無言的走著,一直到快要到達(dá)俞府之旁那池塘之時,俞秀才道:“瑟瑟,你從來未曾問過我,關(guān)於我這些年發(fā)生的一切。”
冷瑟瑟的動作微微一僵,她沒有想到,俞秀竟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對她說起這些話。
見冷瑟瑟沉默著沒有回答,俞秀又是淡淡一笑,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瑟瑟,你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你沒有問過我關(guān)於我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也不記得從前說過的那些話……”
他的話說得很慢,卻讓冷瑟瑟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冷瑟瑟擡眸看他,看到俞秀一張俊秀好看的臉上染了一絲寥落。冷瑟瑟動了動脣卻沒有開口,她似乎能夠想到,接下來俞秀會對她說什麼。或許是不介意,或許是清淺的埋怨。
俞秀生得實在好看,冷瑟瑟原本緊張的心情也突然平靜下來。
然而,俞秀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眼中帶了一絲無奈的伸手拂了冷瑟瑟額前的發(fā)。也在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冷瑟瑟看到俞秀的青絲在陽光下泛著淺色的光。
今日一早看到的夏老闆,也是這般的髮色……
想到這裡,冷瑟瑟的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夏老闆,若是她沒有記錯,夏老闆的髮色是灰白的,因爲(wèi)那發(fā)中夾雜了許多的銀絲。
但是這日一早站在門外的夏老闆,卻是一頭的黑髮,神情裡面也透著從前不曾有過的漠然,她竟是全然沒有察覺。
那個人,並不是夏老闆。
“阿秀……”冷瑟瑟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俞秀應(yīng)了一聲,語聲很低。
冷瑟瑟驟然轉(zhuǎn)過身,有些急促的道:“阿秀,我突然想起來了……”她這句話並沒有說完,也許是太過擔(dān)心,也許是急著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她很快往回跑去。
俞秀看著冷瑟瑟的動作,微微伸了手,卻是沒有拉住她,任憑那身影很快的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勾起的脣角這時才終於恢復(fù)了平靜,眸中染著複雜的愁緒。
。
。
冷瑟瑟到底是趕回了臨仁客棧,只是當(dāng)她回到客棧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那“夏老闆”,客棧的門大開著,整個臨仁客棧之中什麼都沒有被動過,但是……沒有一個人。
手腳變得冰涼,冷瑟瑟盲目的喚了一聲,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回答,街上的行人詫異的回頭看她,她也絲毫未覺。
隨手拉了一個行人,冷瑟瑟澀聲道:“你可知道,這客棧之中的人究竟去哪了?”
行人皺眉看了她一眼,就在冷瑟瑟以爲(wèi)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那人開口道:“先前好像是有人從這客棧裡面出來了,不過這……去哪了我也沒仔細(xì)看……”
冷瑟瑟向那人道了謝便轉(zhuǎn)身重新看向臨仁客棧,很快便走了進(jìn)去隨手翻了翻櫃檯,其上的紙筆都好好的放著,並沒有有方小安他們留下的信息,而冷瑟瑟隨即又將客棧的所有房間都翻了一遍,皆是找不到一點痕跡。
她一個人,站在客棧空蕩蕩的大堂之中,第一次有了被遺棄的感覺。
找遍了整個臨仁客棧,竟是都找不到方小安他們留下的任何訊息,似乎他們?nèi)齻€人就這般突然地消失了,不帶一絲痕跡。
冷瑟瑟頹然的看著客棧之中那空蕩的桌椅,終是低低的自嘲了一聲。
一個人在大堂之中靜靜站了一會兒,冷瑟瑟突然起身往客棧的廚房走去。雖然不知道那冒充夏老闆的人究竟是爲(wèi)何而來,也不知道方小安他們是吉是兇,但現(xiàn)在她能做的只有盡力去尋找。
而廚房,是她如今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
伸手推開了那廚房的大門,冷瑟瑟很快走了進(jìn)去,廚房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那是每個晚上她都會聞到的味道,很像是方小安身上的味道。冷瑟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她很快在廚房之中翻找起來,原本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誰知,她卻是真的在那廚房唯一的桌子茶盞之下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
慌亂之間,冷瑟瑟將那信從信封中拿了出來,仔細(xì)的看了一遍,只是一看之下,心中卻百感交集。
這信是方小安寫的,信上不過短短幾行字,大意便是說,他感激冷瑟瑟這些日子的照顧,但是他卻有著自己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是以……這是一封道別信。
冷瑟瑟的雙手微微一顫,那信從她的手中滑落,落到了那張桌子上。這封信,若是冷瑟瑟沒有猜錯,應(yīng)是方小安早就準(zhǔn)備好,只等著告別的一刻將它拿出來的,只是恰好這天被她發(fā)現(xiàn)了。
這麼看來,方小安是早已經(jīng)有了要離開的心思。
冷瑟瑟分明還記得昨夜的方小安,雙眸清澈的對她說:“你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的,丁越不會離開,任陵不會離開,我也不會。”
他這般說,難道晶石在欺騙她麼?
冷瑟瑟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只知道腦子迴盪的全是方小安的聲音,方小安的那句話,他本是說誰都不會離開,現(xiàn)在卻是一瞬之間全部離開不見了。
雙拳緊緊握住,冷瑟瑟咬著牙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方小安他們?nèi)恕?
找到以後,問方小安,爲(wèi)何他要離開,爲(wèi)何他分明決定離開,還要說那樣的話。
只是……
冷瑟瑟握著的手更緊了,甚至指尖已經(jīng)深深的嵌入了手心,帶著尖銳的疼痛。冷瑟瑟將那桌上的信又拿了起來,小心的將那信紙收好放在袖中,隨即又?jǐn)E眸向廚房的外面看去。
也在這個時候,外面竟是傳來了一絲動靜,像是什麼人踢到了凳子的聲音。
冷瑟瑟微微蹙眉,急促的奔了出去,正好對上丁越的眼睛。
丁越站在客棧大堂之中,一雙眼睛看起來有些呆滯無力,甚至其中還有一些惶恐。冷瑟瑟見他這幅神情,不由一驚道:“丁越,你怎麼了?方小安和任陵呢?那個……冒充夏老闆的人究竟是誰?他來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老大,你快走……”丁越的情形像是原本要對冷瑟瑟說什麼,但是話一出口卻又打住了,轉(zhuǎn)而讓冷瑟瑟離開這裡。
冷瑟瑟自然不肯,她並不以爲(wèi)自己有離開得理由,更何況,她一定要見到方小安。她見丁越微微氣喘,並且身體有些搖晃,便上前扶住了丁越,將他按在凳子上坐下,這才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你不說我是不會離開的。”
“是……”丁越見冷瑟瑟這幅樣子,忍了忍終於還是道:“那個人不是夏老闆,他說他是夏老闆的弟弟,是來……找夏老闆尋仇的。”
“尋仇?”冷瑟瑟一怔。
丁越點點頭,隨即又道:“我們告訴他夏老闆不在,他偏不信,說什麼只要抓走了我們,便不愁夏老闆不回來找他。”
“所以他便抓走了你們?”冷瑟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了想又道:“任陵呢?就算是你和方小安不諳武功,任陵的功夫總歸不差吧?你們就這樣被他抓走了?”
丁越苦著臉搖頭:“哪能那麼容易?我本打算著要死也要跟他拼了的想法,誰知到方小安卻突然開口,說知道夏老闆在哪裡,他帶那人去找夏老闆。”
“他知道?”冷瑟瑟的神情有些古怪。
丁越撓撓頭,臉上隱隱有汗滴落:“我們都不知道,方兄弟哪能知道?我看他是故意這麼說好將那人引出去,而我在同他們前去的路上溜了回來,告訴你事情的經(jīng)過。”
“你這樣就溜走了?”冷瑟瑟有些不可置信。
丁越的臉色仍是慘白著,他看似被嚇得不輕,聽到冷瑟瑟的問話之後又低聲道:“這……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逃回來了,好像我離開的時候看到那人出手了,但是招式卻被任陵攔了下來,想來是他們?nèi)齻€人在那路上便打起來了。”
丁越的這句話讓冷瑟瑟的心驟然緊縮。
“你說他們?nèi)齻€……打起來了?在哪裡?”冷瑟瑟搖了搖丁越的雙肩。
丁越怔怔看著冷瑟瑟的神情,若有所思的道:“老大你……這麼大反應(yīng)做什麼?任陵他好歹是江湖中人,武功也據(jù)說不錯,應(yīng)該沒什麼問題吧……”
“可是方小安呢?方小安不會武功!”冷瑟瑟驟然喊了出來,待到這一聲說完之後,她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雙脣。
她在擔(dān)心方小安,前所未有的擔(dān)心,似乎失去方小安,對她來說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丁越也是一怔,然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在臨仁鎮(zhèn)外面的那片林子裡,靠近那條溪的地方。”
“……我知道了。”冷瑟瑟匆忙答了一聲,轉(zhuǎn)身便往客站外面跑去。
而在冷瑟瑟剛剛踏出臨仁客棧時,她便被迫停下了步子。她的面前站了一名男子,灰白的發(fā),隨意披著的外袍,一副剛剛從牀上爬起來的樣子,但是一張臉卻是十分的俊逸好看。
“夏老闆?”經(jīng)過了早上那個人的折騰,冷瑟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喚這個人了。
男子自然便是真正的夏老闆,夏煥雲(yún),他見到冷瑟瑟這般驚慌的神情,忍不住勾勒脣調(diào)笑道:“怎麼了?我們的冷家姑娘這麼急著跑出去,是要私會情郎嗎?”
“你個不正經(jīng)的老頭子!”乍一聽夏煥雲(yún)的話,冷瑟瑟再多的堅強(qiáng)也突然都變成了委屈,她低垂下頭,眼淚便都落了下來。
夏煥雲(yún)這時才瞧出了不對勁,很快斂眉道:“怎麼了?急哭了?是誰能夠把冷家姑娘都急哭了?我可是好生佩服他。”
冷瑟瑟原是想哭,聽到這夏煥雲(yún)的話又是忍不住要笑罵,只是這時實在不是笑的時候,她抿了脣拉住夏煥雲(yún)的手道:“夏老頭子,快隨我去救人!”
“……呃?”夏煥雲(yún)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冷瑟瑟拖著往臨仁鎮(zhèn)之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