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顏知道,外面的局勢更加緊張了。君皓並不是在跟她賭氣,而是忙著部署大事。
冷顏在宮裡也並沒閒著,初回宮因爲她執意要帶著一幫據說是在危難時幫她渡過難關的江湖朋友,要將他們安排進宮做事,引起了妃嬪與宮中侍衛的不滿。
可這個太子妃是太子求著纔好不容易回來的。皇上不管。皇后不贊成,可是看在君皓的份上,規勸了幾句無用,也就不再勉強。
易辰倒成了最後決定那些人去留的關鍵,可是他微笑著問君皓:“太子認爲此事可行?”
這還用問?攝政王明擺是偏袒君皓。誰都可以感覺出來,易辰手中權勢越大,對君皓就越加縱容寵溺,而且不問是非。他對君皓之愛遠超皇上,所以曾在宮人中銷聲斂跡已久君皓的出生血統傳言再次死灰復燃,且越傳越烈。
這次易辰沒有象以往退卻,大有默認之勢。
於是,原本就是冷顏君皓計劃好的安排阿城等心腹進入皇宮,輕而易舉成功,隨之將這一羣精銳中的精銳分派到各處,既是眼線,將來也好做內應。
冷顏回宮後,除了應付那些妃嬪的討好來往,接觸最多的莫過於皇后與姜幼萱。
冷顏每次恭敬地稱呼皇后娘娘,再沒有了以往活潑嬌憨和親暱,皇后知道她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如同母女般的關係,現在的冷顏臉上總歸是掛著笑,卻令人感到淡淡的疏離。
皇后試圖與她說些宮闈裡的體己話,或者談談關於君皓的事情,藉以拉近兩人間的關係,可是冷顏看似低眉順眼聽話的模樣,仔細看去其實早已經神遊,並未認真聽皇后說些什麼,幾次三番後,皇后也只得作罷。
而與姜幼萱在一起時,卻是換了冷顏噓寒問暖,她對姜幼萱似乎總有一份深深的虧欠。
在她眼裡,姜幼萱自小孤苦江湖漂泊,不幸失身於君皓,爲了孩子隱忍君皓種種刁難入宮,這個側妃做得比一般的奴婢還要戰戰兢兢,失去孩子後,又沒有君皓的憐惜,過的更加悽苦。
但是在姜幼萱看來,君皓夜夜與冷顏同眠,她的一番好意就顯得惺惺作態,冷顏是在她面前炫耀,看她的笑話了,對冷顏更是充滿了妒恨。
冷顏以爲姜幼萱性情變得更陰鬱是因爲這幾年在宮中壓抑的生活所致,也並未深究。
弟弟冷峻在宮中長大,此時已經比冷顏個頭還高,他與君曜年齡相仿,兩人很是要好。因爲冷家父子爲國盡忠,他年齡不大,卻是功名不愁,現在幫著君曜做事,經常同進同出,雖然缺了冷顏的精靈,冷鋒的沉穩,卻也是威風八面,令人眼紅。
只是冷顏與他相處的時日很少,姐弟間生疏的很,倒遠不如冷峻與君曜之間的情誼。不過,看著弟弟健康成長,冷顏也覺得欣慰,只想等哥哥回來,兄弟相處久了,感情很快就能融洽。
最叫冷顏開心的就是去探望安雯,看著她一臉將爲人母的喜氣,夫妻恩愛,羨慕不已。她知道君皓肯定會要君卓相助,盤算著到時候給君卓安排個危險小不太緊要的地方,免得安雯擔心。
宮裡看起來平靜祥和,宮外卻一天天如風雲變幻,街道上閒逛的人變得稀少,商鋪每日下午便早早打烊,天黑基本就看不到人走動,宵禁的時間一再提前,來來往往都是一隊隊神情肅穆的士兵。
雖然大權在易辰手裡,但是龍城裡各方勢力混雜,各派別之間的士兵經常發生一些口角,摩擦,生事打架不斷。
最近攝政王頻頻請君皓去王府做客,不管外面如何變化,他卻閒散的與君皓聊談,從出生時起的點點滴滴說到長大成人爲國出征,直到大婚與冷顏之間的夫妻之情。
“彷彿只是一夜間,皇叔到了這般年齡,太子也到了當年本王與你父皇南北征戰打天下的歲數,看來攝政王可以安享田園生活,江山社稷有太子費心足矣。”易辰說著,看向眼前一表人才,俊美的模樣惹來府裡丫鬟們不住偷窺的君皓,欣慰的笑道。
君皓放下手中的茶杯,咂咂嘴,回味道:“每次在皇叔這裡都能吃到這麼好的茶,假如我來得多了,會不會把皇叔吃得心疼?”
易辰見他頑皮,慈愛地說:“太子喜歡,就天天來。對了,下次帶上太子妃一起來,本王這點茶還是有的,吃完了,再尋好的就是,有什麼捨不得的。”
“唉,來皇叔這裡自在逍遙,我倒是喜歡,可是再好的地方,再好的東西,終歸是別人家,不是自己的,哪能隨便於取於求?皇叔,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君皓鳳目一挑,好似隨口的一句,易辰卻聽到了弦外之音。
“皇叔不是外人,這裡的一切,太子儘可以隨意享用。皇叔沒有子嗣,自太子出生起便視如己出一樣,太子以前也從沒跟本王講過客氣,闖了禍半夜會要本王去收拾殘局,受了委屈會來本王這裡傾述,就是出征前,也要向本王討教一二,怎麼現在卻忽然生疏起來?”易辰故意忽略君皓的用意道。
“皇叔怎麼又拿我幼年時的事情來說笑?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懂,做的事情很多早已經忘了,皇叔何必還放在心上?皇叔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想提醒皇叔,叔侄再好,也比不上親生兒子承歡膝下的感覺來得好,其實在我看來皇叔正當盛年,何不再納上幾房妻妾,不出幾年必定兒女成行。到那時,就該父皇羨慕皇叔了。我請父皇多多封賞那些兄弟,皇叔也就不必惦念父皇這麼單薄的一點家底了。”君皓嬉皮笑臉地說著,一副天真的樣子,倒真像從前與易辰在一起時無拘無束的模樣。
只是易辰心裡陡然一沉:他是在警告自己些什麼嗎?
“不是本王惦念皇上這麼單薄的幾個子嗣,而是對太子特別投緣,本王喜歡的東西會珍藏在心裡,而不感興趣的就是送上門來也不會多瞧一眼。太子不覺得這一點上,我們叔侄倆實在很像?”易辰神色不變地悠悠說。
“是很像,不然我和皇叔能那麼談得來嗎?只可惜宮裡那個再怎麼不好,也是生身之父,皇叔再好,也只是皇叔。我心裡這麼想得就這麼說了,皇叔別生氣,要不是看在咱們感情這麼好的份上,我纔不會這麼說。我知道皇叔氣量大,要不當年也不會什麼都不跟父皇爭去做閒散王爺,現在就更不會爭什麼了,對吧?”君皓的眼眸更見深幽,叫易辰也生出了一絲看不透的感覺。
“倘若一忍再忍,一讓再讓,氣量再大,脾氣再好的人,也終有自己的底線,到了萬不得已時,難道任人將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反抗還擊?那樣不是氣量大,而是愚蠢了。”易辰語重心長地說,他最希望的就是君皓能理解自己的做法。
“皇叔這是開玩笑,太危言聳聽了吧?誰敢這樣對你,你告訴我,我爲你出氣便是,何勞你親自出手?天下間,除了父皇母后就沒有我不敢動的人。”君皓說到最後一句時,語速緩慢低沉,眼中精芒一閃。
他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要與自己反目,兵戎相見嗎?若非他逼得我走投無路,若不是我想爲你們母子打算,我寧願一葉扁舟逍遙世外,把這些紅塵俗世全部拋於腦後,只是你在疼愛太子妃時,有沒有想過有人也在心疼自己心愛的女人?你在爲失去孩子痛苦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人也爲自己的孩子痛在心裡?
易辰脣邊泛起一絲苦笑:“太子把有些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無論他日太子如何看本王,怎樣對待本王,本王都絕不恨你,不會與你爲敵。”
君皓還想說些什麼,卻有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外面出事了。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城外的一隊士兵想入城,守城的是易辰的人馬,當然對來自維護皇帝大臣所屬的人馬百般刁難,不許他們入城,一會說城裡最近不明人物太多,不安定,一會說流民帶來了瘟疫的跡象……
聽鑼聽音,外面的人馬也不是傻子,心想你們不就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嗎?皇上現在還好端端的在宮裡,手中還有權勢,就被你們這樣欺下瞞上的妄圖控制住,真想反了不成?
於是雙方先是謾罵,繼而推推搡搡,最後動了手,刀槍無眼,也不知道哪邊先砍翻了哪一邊的人馬,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振臂高呼了一聲“我們要清君側,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本來就是千鈞一髮的危機時刻,終於被這一聲徹底撕破了雙方最後一道溫情面紗,城門口,雙方各自調兵遣將,不待等來軍令,曾經繁榮恢弘的都城眨眼就變成了人喊馬嘶,刀光閃閃的戰場。
聽完緣由,大街上士兵跑動的腳步聲,疾馳的馬蹄聲隱隱傳來,君皓冷笑一聲:“看來皇叔請我來喝的這茶,沏泡的時間剛剛好,味道真是令人終身難忘。皇叔的茶,我已經喝完了,改天請皇叔嚐嚐我泡茶的手藝如何?”
易辰知道君皓這是以爲自己故意請他喝茶,來麻痹他,卻暗中佈置,不過他也不想多解釋,既然總有這麼一天,不管起因是什麼,該來的遲早會來。
“本王還從來沒有喝過太子的茶,想必味道一定極好,很是期待。”易辰神態自若道。
“好,我們一言爲定,很快皇叔就會嚐到我爲你特製的極品好茶。”君皓說完,大踏步地出了王府,飛身上馬,在黑龍騎的前呼後擁下揚長而去。
易辰久久凝望君皓遠去的方向,在心裡說“皓兒,希望終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