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許多吉光片羽,無從名之,難以道明,卻在心間縈繞,揮之不去。
安歌的快樂時光永遠停留在了二零一三年的六月,陸離赴美的那天,重活一世,她早已脫去了少女應有的稚氣,除了陸離像是沒誰能撩撥起她的情緒,心神寧靜宛如湖水,泛不起一絲波瀾。
薛堯去了首都念傳媒大學,新聞系;劉寧跟王冉同專業,計算機系;宋陽去了外國語大學,法語系;潘傑在河海大學,水利工程;魏煒高考落榜,回了霖城,不知去向,舒晚已經順利考上河州一中,每個人都在那個六月奔向了東南西北,散落天涯。
大一快結束時,安歌發現在時間的磋磨裡,自己漸漸變成一個淡漠寡言的人,有人說,慢慢長大,你會發現有些人,會在一夜間換了性格。她變得越來越隨性,學會戴上一副冷漠的面具去面對世事無常。有時候通過鏡子,她也會從自己的神情裡看見當年的阿離,那個時候,她便會勉強的笑笑,表情僵硬,眉目如畫。
西寧大學一三級法學院的學生都知道李安歌,眉目如畫,清雅淡漠。不過,她出名倒不是因爲她相貌出衆,也不是因爲學業上科科皆是榜首,卻是因爲王冉。
計算機系理科男,多於穿衣審美上有所欠缺,而王冉則是其中一道絕美的風景,溫潤俊雅,舉手投足皆引得路人注目,校網論壇評論他是西寧大學有史以來最帥的校草,學業優異,溫柔體貼,最佳男友。
西寧大學採用的是學分制,修滿學分便能畢業。她跟王冉都打算提前修夠學分,早日畢業,大一,王冉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他與何家陽的公司上,平時除了上課很少來學校,安歌大多數心思放在學習上,也會利用節假日出去兼職、旅遊。
法學院的清麗佳人與計算機系的系草,據說年少情深,相戀多年,當宿舍裡最淳樸的郭娜問起安歌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她跟王冉的愛情故事早已被編成無數個浪漫而不落俗套的故事在西寧大學的各大院系口口相傳著,尤其是法學院跟計算機學院。
衆人對兩人的好奇終於在王冉開了一輛寶馬轎車來學校接她時,達到了**。
從那以後,論壇上甚至有一篇關於她跟王冉的愛情分析貼,顧琳娜曾興致勃勃的轉給她看,帖子裡談及他倆年少相識相戀,大學上同一個專業,男主角英俊多金,女主角清麗動人,實爲良配。
安歌看時,倒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津津有味,邏輯清晰,調理清楚,只有當事人知道這段看似般配的愛情,其實是一場無聲的遷就。
兩人都忙,尤其王冉經常因爲公司裡的事情熬通宵,但他仍會抽出自己不多的休息時間來陪安歌吃飯,偶爾也會帶她回去陪冉晗之吃飯。
安歌記得第一次見冉晗之時,那時軍訓剛完不久,西寧市仍是一片暑意,王冉不經意的提起他母親想見見她,安歌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西瓜汁便應了好。
對王冉,她心中虧欠,因爲能給他的著實不多,所以她在絕大多數事情上會去體諒他,她記得當時王冉的眼睛滯了一瞬,隨後便敲定了時間。
午後,陽光明媚,城西別墅。
冉晗之家裡佈置的很清新溫暖,裡面的裝飾小巧精緻,很有格調,不難看出清水苑的佈置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露臺上擺滿了綠植,花花草草,是愛花之人,安歌看了看手裡捧著的康乃馨,心道,她或許會喜歡。
花開的極好,風輕輕吹過,整間房子盈滿香氣,落日餘暉,有暗香浮動。
冉晗之面色平靜,心中卻是隱隱動怒,飯桌上的風平浪靜,三人的相顧無言。
席間,何家陽給王冉打來了電話,王冉去露臺接電話,安歌低頭默默吃飯,冉晗之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她碗裡兀自開口,“小冉看起來溫和好相處,其實我這個當母親的卻是知道,他心裡很少能裝的下別人。”
“他很細心,卻也只是對自己在乎的人,顯然,我兒子很喜歡你。”
安歌隨著冉晗之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盤色澤紅潤誘人的排骨上。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花草間神色認真的男子,即使不愛,王冉待她卻是極好,安歌抿了抿脣並未言語。
“可你並不喜歡我的兒子。”
言語冰冷,卻道盡了事實,安歌手指微屈,眸色漸深,她與王冉小心翼翼維護的平靜,終是被人一語道破。
“我是長輩,大風大浪都見遍了,你看著小冉的眼神,不是愛意。”
“有的話我不該說,可我就這一個兒子,不得不說,他父親的事情,我問過何家陽,小冉把事情做的這麼絕,裡面竟也有你的原因。”
聲音稍大,惹得外面的王冉回頭張望,安歌朝他笑笑,示意沒事。
“好的感情是互相成全,而不是你跟小冉這樣,我希望你能離開我兒子。”
安歌看著面前的骨瓷碗筷,摸在手裡滑滑的,很舒服,她看著碗裡的那塊排骨,靜靜的開口:“阿姨,我也在等。”
等他對我釋懷,等他放開我的手,等他放我走。
氣氛突然沉默,僵持間,王冉推門而入,眼神關切,溫聲問道:“媽,怎麼了?”
眼神看向安歌,話卻是說給冉晗之聽的,安歌出聲圓場:“沒什麼,我跟阿姨隨便聊聊。”
吃完飯,安歌幫著阿姨收了碗筷,王冉則是跟著冉晗之去了客廳。
王冉坐在母親對面,動作熟稔的煮著茶,輕聲道:“母親可知,我以前不喜喝茶,總覺得味澀,久而無味,現在卻泡的一手好茶,這是爲何?”
冉晗之擡手輕輕揉著太陽穴,秀眉微蹙,“人長大了,總會有些改變。”
王冉輕輕搖頭,嘴角帶笑,斟了一杯茶遞給冉晗之:“您嚐嚐。”
普洱茶香,直沁人心,冉晗之輕輕抿了一口,“不錯。”
“母親,以前,我不喜飲茶,現在我也不喜歡,可我卻學了一手不錯的茶藝,偶爾工作閒暇便時常拿來練習,因爲安歌喜歡。”
“我常常忙到連續幾天都不得好眠,卻仍會強打著精神等她下課,接她去吃飯。”
“在許多人眼裡,安歌跟我談戀愛是她高攀了,您覺得呢?”
王冉伸手接過冉晗之手裡的杯子,替她續上了茶,冉晗之看著王冉的眼神愈發冰冷。
她不是一個慈母卻也並不苛刻,王冉對她也多是順從,但她很清楚,如今王冉的做法跟想法早已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從王徵的事情,她就知道,她的兒子早已長成雄鷹。
冉晗之並未接話,王冉卻似不在意,自顧自開口道:“如果我說,是我強迫她,跟她做了一場交易,並癡心妄想她能愛上我,或是多看我一眼。”
“您會不會對她寬和一點?”
冉晗之將杯子摔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王冉,你是不是瘋了。”
王冉眼神依舊溫和,嘴角微勾,不辨喜怒,“瘋了,早就瘋了。”
“她遲早會害了你的,兒子,分手吧。”冉晗之愛恨交加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帶著些妥協。
那些話落在王冉耳中,卻是不痛不癢,無動於衷,溫柔的目光透過彩色的窗花玻璃看向露臺上澆花的女子,安歌是極爲懂事的,見他與母親談話便一人去了露臺澆花,或許這樣對她來說會更自在。
“我甘之如飴。”
眼神對上母親慍怒的眼睛,王冉輕聲說道。
“外面悶熱,我想帶她先走了,空了再來看您。”
秋老虎來襲,西寧的初秋仍是悶熱不已,安歌站在露臺上出了些汗,身上有些粘膩,不過即使這樣,倒也比裡面自在些,正思索間,有人輕輕敲了敲玻璃,王冉正站在外面靜靜看著她,眼神溫潤。
“走了,送你回學校。”
她放下手裡的灑水壺,慢半拍的點點頭,跟著王冉往外走,路過客廳時輕聲給冉晗之道別,冉晗之不鹹不淡的應了,不知爲何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無奈。
第一次見面並算不上和諧,之後王冉也沒再提起帶她回家吃飯,只是寒假的時候又去過一次,算不上有多和諧,更多的是平淡。
過年時,薛堯住在她家,曾真摯的問她,還會想陸離嗎,她搖搖頭告訴阿堯,不想了,只是偶爾會夢見他,過去的他,過去的自己,每每夢醒,身心俱疲。
薛堯還問她,在跟王冉這場無愛的愛情裡,會不會很痛苦,她當時笑道,自己已經漸漸開始理解大人口中感情是可以培養的這句話,因爲即使沒有愛,兩人也可以頂著愛情的名字好好生活,生命中有太多東西值得去追求,不只有愛情。
薛堯抱著她的腰,依偎在一起,說起自己跟季鯤鵬的不死不休,安歌覺得阿堯是真的喜歡季鯤鵬,因爲只要提起這個名字,阿堯的眼裡就盛滿了星星。
二零一四年六月十四日,現在的她大一將結束,這一年的李安歌19歲,過了八月十八日,陸離就二十歲了。
陸離過十九歲生日時,他去了美國,她仍在西藏,當時的西藏之行,由於結識了秦落硬生生從半個月拖到了一個多月,快開學時她才從西藏回家。
她送給十九歲阿離的生日禮物是祈願,那一天她也隨著那些虔誠的藏民去布達拉宮磕了長頭,當額頭觸及冰涼的地面時,她只願陸離此生艱難已過,往後一路順遂。
李仍帛回漢江市醫院任職,這次過暑假給她打了不少電話讓她回家,宋陽打電話說是要去新疆走一趟問她是否前往,她想到母親定是想她了,便拒絕了宋陽的邀請,至於薛堯,一放假直飛國外,找季鯤鵬去了。
寒暑假對王冉來說無甚區別,他整日泡在公司,吃飯都是在應酬裡結束,言談舉止成熟穩重,他以一種出乎意料的速度在成長著,令安歌驚歎,也爲他擔憂。
回漢江那天,她與劉寧結伴同行,途中劉寧說起未來科技,那是王冉跟何家陽的公司,前景大好,還說到王冉好像還投其他有關人工智能的項目,言談之間不乏對王冉的讚揚之意。
“他現在在學校可是紅人,不過大一就已經是公司老闆,聽說明年他們的公司就要上市了。”
“安歌,你不知道,我們專業很多師兄都去王冉的公司工作了,待遇各方面都是業內頂配啊,這圈子不大,主要是靠技術,王冉有資金鍊,有技術,前景一片大好。”
安歌靠著玻璃,想起王冉昨晚陪她吃飯的時候說過,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如今看來,倒是如此。
世人只看見了他表面上的風光無限,卻不知這背後的荊棘密佈,那些成果都是他帶著公司的人一宿一宿不睡覺拼出來的。
有好幾次何家陽打電話叫她過去,都是王冉在酒桌上喝的不醒人事,饒是他酒量再好,也抵不住那些成天浸泡在酒桌上的老總有意灌他。
“嗯,未來一片大好。”
對於劉寧的話題,她並不是很感興趣,也並不是很瞭解,只能禮貌的應著,在車站分手時,劉寧叫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希望她能在王冉面前提一下,給他一個實習的機會。
安歌微怔,隨即答應他會向王冉提一提,至於結果,還是要看王冉自己實力。王冉的公司只招收大三大四的學生過去實習,大一大二的能力不夠,還是以學業爲重,不過能早點去這樣優秀的公司實習,對劉寧來說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