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替師父抽你

那一日之後的馬鐵匠，再也不像從前一樣呵呵笑著跟人說話，整日沉著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銀子一樣。

也是從這一年之後，馬陸再也沒回來過。

只有玉兒年復(fù)一年，從未間斷。

如今的鐵匠鋪，只有江林一個人打鐵。

他的手藝已經(jīng)遠超馬鐵匠，價格卻依然是十幾年前的價格。

整個城的人都知道，如果要打鐵，一定要來找江師傅。

又到了一年年關(guān)，玉兒像往年一樣提著東西上門，卻只看到陸應(yīng)紅，便問道：“馬叔和辰哥呢？”

陸應(yīng)紅抹了下眼角：“你馬叔最近身體不好，洪辰去給他請醫(yī)師了。”

正說著，江林帶著醫(yī)師回來了。

“辰哥。”玉兒喊道。

江林嗯了一聲，便帶著醫(yī)師匆匆進屋。

玉兒跟在後面，掀開了門簾，看到馬鐵匠躺在牀上面無人色。

醫(yī)師過去把了脈，玉兒則在旁邊低聲問道：“馬叔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

但話剛問完，她就意識到了什麼。

“是因爲馬陸嗎？”

陸應(yīng)紅沒有吭聲，只低頭站在門邊，抹著眼角的淚痕。

江林則看向玉兒，衝她微微搖頭。

玉兒頓時明白，這是讓她不要再問了。

過了片刻，醫(yī)師把完脈，將幾人喊出屋去。

“他久鬱成疾，如今病入膏肓，我給他抓幾副藥，先服著。不過看眼下的情況，怕是難撐到下一個年關(guān)了。”

陸應(yīng)紅的身子一晃，險些倒在地上，好在玉兒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我跟您回去拿藥。”江林說著轉(zhuǎn)頭看了玉兒一眼。

玉兒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麼：“我在這呢，你去抓藥吧。”

江林點點頭，隨著醫(yī)師轉(zhuǎn)身出了門。

在藥鋪抓了藥，醫(yī)師拉著他低聲囑咐道：“馬師傅這病命不久矣，有機會的話，喊馬大人回來看看他吧。”

“嗯。”

離開藥鋪後，江林沒有先回鐵匠鋪，而是朝著城外走去。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也很快。

一步跨出，便是上百米的距離。

沒多久，江林便站在兩百里外的知府家門口。

得知他是要來找馬陸，家丁進去稟告沒多久，一個又胖又醜的婦人走了出來。

她滿臉麻子，肥頭大耳。

上下打量了江林一番，她開口問道：“你就是夫君說的辰哥吧。”

這婦人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悅耳，如同百靈鳥一般。

江林點點頭問道：“馬陸呢？”

“他升任同知，今日剛好去赴職，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婦人衝著江林屈膝行禮，聲音婉轉(zhuǎn)動聽：“弟媳沈芝紜，之前常聽夫君提起辰哥，今日一見，果然英武不凡。”

原來她就是知府的女兒。

見馬陸不在，江林拱手便打算告辭。

沈芝雲(yún)忽然道：“嫁給夫君這些年還從未回過家門，可否代夫君盡孝。”

江林看著她，然後微微搖頭：“不用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沈芝紜喊來管家，吩咐道：“取五百兩，送去我那婆家，算是爲夫君盡些孝心。”

“是。”

到鐵匠鋪的江林，正見玉兒拿著手絹給陸應(yīng)紅擦眼淚。

見江林回來，玉兒連忙站起身：“辰哥。”

江林沖她微微點頭，並沒有說自己去過知府家的事情，只道：“我去給師傅煎藥。”

一天後，有人送來了五百兩銀子，說是同知大人的孝心。

陸應(yīng)紅趕忙問道：“馬陸呢，他什麼時候回來？”

那名小廝搖搖頭：“同知大人剛剛?cè)ジ叭危峙露虝r間內(nèi)回不來。”

陸應(yīng)紅神情黯然，沒有再說話。

幾天後，馬鐵匠的身子似乎好了點。

得知馬陸派人送來了五百兩，他直接把裝有銀子的木盒扔了出去。

陸應(yīng)紅低著頭蹲在地上，把銀子一塊一塊撿起來。

身後傳來馬鐵匠氣呼呼的叫喊聲：“當初就說了不讓他去讀書，跟著我學(xué)打鐵，你非讓他去。婦人之見！就不該聽你的！”

陸應(yīng)紅蹲在那，把銀子裝進木盒，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馬鐵匠喊著喊著，便仰頭栽了下去。

陸應(yīng)紅轉(zhuǎn)頭看見這一幕，手裡的銀子掉在地上。

她驚呼一聲，朝著屋裡跑去。

“當家的！”

馬鐵匠這一摔，使得病情更加嚴重，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年關(guān)前幾天，病情纔有所好轉(zhuǎn)。

這一年玉兒回來的很早，這幾年她的生意也到了瓶頸。

攤子鋪的太大，身邊又沒個可以依靠的人，可謂身心俱疲。

但她仍然像往年那般帶了很多禮物，給所有街坊分發(fā)了一份，最後來到了鐵匠鋪。

看到馬鐵匠竟然坐在飯桌旁，玉兒有些驚喜的問道：“馬叔，您的病好了？”

馬鐵匠沒有說話，只望著門口，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陸應(yīng)紅給他倒了酒，也被伸手推開。

玉兒知道他在等誰，但今年應(yīng)該還是等不來。

在外面做買賣時聽人說過，馬陸出任同知後，做得很不錯，或許過不了幾年便會升任知府。

但玉兒沒有說這個，而是坐了下來陪著陸應(yīng)紅隨意的聊著。

她的視線依然時不時瞥向一旁的江林，而江林卻只盯著馬鐵匠。

在他的視野之中，馬鐵匠身上那絲絲縷縷的氣息正在逐漸消失，暗淡。

江林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此前有幾位熟悉的街坊老人過世時也是如此。

馬鐵匠，要死了。

就這樣從上午等到了晚上，玉兒纔在母親的呼喊中回去。

深夜裡，她沒有絲毫睡意。

起身披了衣服，來到門前。

望著天上皎潔的月亮，一時間有些出神。

這時候，玉兒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哭喊聲。

“當家的！”

這聲音很是熟悉，她心裡咯噔一下，顧不上把衣裳穿整齊，便飛快朝著哭喊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到了鐵匠鋪，玉兒看到已經(jīng)有不少街坊鄰居過來了。

陸應(yīng)紅在裡屋抱著馬鐵匠的屍首，哭得死去活來。

精心準備的一桌飯菜，涼透了。

摔在地上，也髒透了。

玉兒一邊快步朝著陸應(yīng)紅跑去，同時左右看著卻沒有看到熟悉的那道身影。

剛跑到門口，她聽見旁邊傳來嘎吱一聲。

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江林手裡不知道捏著什麼東西，走出屋子後，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玉兒愕然。

這種時候，辰哥要幹嘛去？

黑夜之中，江林的身影在夜色中快速穿梭。

他跑得比一年前更快，一步邁出便是數(shù)百米。

沒過多久，便再次站在了知府家門口。

院子裡隱隱傳來了歡聲笑語，大戶人家都有守夜的習(xí)慣。

門口睡眼惺忪的家丁看到他大步走來，下意識要擡手擋住：“你是何人，這裡是……”

江林沒有說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直接甩飛出去。

然後他擡起腿，一腳蹬出。

厚重的兩扇大門，發(fā)出砰一聲巨響，被踹飛出去老遠，在結(jié)實的影壁上撞的碎裂開來。

江林的腳步不停，一直朝著前方走去。

他並沒有拐彎的打算，走到半途便擡起手一拳打出。

由整塊堅硬石料雕琢而成的影壁，在他的拳頭下如豆腐一般崩碎。

嘩啦啦的聲響中，江林的視野裡出現(xiàn)了幾道人影。

其中一個留有精緻八字鬍，看起來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朝著這邊露出驚愕的表情。

當看清江林的面孔後，這名中年男子神情更加驚愕。

“辰哥？”

他正是許多年沒有露過面的馬陸。

家丁和侍衛(wèi)們手持刀槍棍棒衝出來，江林一步跨出，直直的進了內(nèi)院。

看著那道魁梧至極的身影，再掃一眼破碎的大門和影壁，馬陸眼裡閃過一絲怒意。

他揮了揮手示意家電和侍衛(wèi)不要衝動，隨後看向江林，問道：“辰哥這是何意？大過年的，來我府上搗亂！”

江林沒有理會，徑直走到他面前，然後伸出手。

馬陸看到他手裡的東西，只隱約覺得有點眼熟，卻是想不起來。

他身邊幾個半大小子和閨女，好奇的打量著江林。

江林沒有看任何人，他伸手打開了布袋，取出了裡面乾癟又硬如石塊的糖葫蘆。

隨後開口道：“這是你當年給我縫的，現(xiàn)在還給你。”

馬陸這纔想起來，年幼時給江林縫過一個袋子。

不過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早已不記在心，聞言皺起眉頭道：“這就是你今日來的目的嗎？”

他的語氣和眼神都充滿憤怒，好似江林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江林搖搖頭，手指微微用力，那布袋頓時被他捏成了灰。

然後江林沖著馬陸招招手道：“你過來。”

馬陸沉著臉走上，仰頭看著高大如山的江林。

“你……”

他剛要說話，隨後便感覺自己的臉頰好像被人拿巨錘砸中一般。

“爹！”

“夫君！”

“大人！”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馬陸被江林一巴掌抽飛出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江林竟然敢出手傷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被幾個侍衛(wèi)扶起來時，依然頭暈眼花，嘴裡腥氣四溢。

“大膽！抓起來！”數(shù)名侍衛(wèi)抽出兵器圍過來。

江林卻是看也不看那些侍衛(wèi)一眼，只盯著被人扶住的馬陸，聲音低沉，如悶雷一般在知府家裡滾過。

“師父死了。”

馬陸愕然擡頭，而江林低沉的聲音並未停止。

“今日來，先替師父抽你，再帶你回去奔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