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人間道
這一手無中生有，把顧安寧看的目瞪口呆。
他從來見過，也從未聽說過如此手段。
“太爺爺，這是什麼奇術？”顧安寧好奇問道，甚至渴望學一學。
江林搖搖頭：“這不是術，而是道。”
人世間的帝王，對天下蒼生有著生殺予奪之權，你可以嘗試反抗，但是沒有意義。
皇帝可以給一名大臣封賞，也可以隨時剝奪他的一切權利。
這是皇權之道。
而江林的道，更高一層。
他是天，是地，是山，是水。
是雷電交加，狂風驟起的雨夜。
也是晴空萬里，烈陽高照的光明。
這是獨屬於江林的道，但只存在於【人間如畫】的世界。
旁人學不來，他也教不會。
顧安寧哦了聲，看著一身潔白玉骨，已經到了胸口位置的江林。
忽然間覺得，這位太爺爺開始變得不太像個鐵匠了，反而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彼此之間，莫名生出一些距離感。
這讓顧安寧不喜歡，雖做了皇帝，可他依然像初見江林時那般，心裡想的唸的，都是孃親口述的傳奇故事。
在顧安寧心裡，大幹的天下，不是他孃親馬凝煙打下來的。
而是這位被尊稱鐵匠祖師爺的太爺爺！
江林察覺到顧安寧的異樣，轉過頭來問道：“你怎麼了？”
顧安寧躊躇片刻，才微微低頭，回答道：“就是覺得，太爺爺好像離我有些遠了，像隨時會不見了一樣。”
江林一怔，他的確打算殺光盧氏族人後，就脫離【人間如畫】的世界。
原因麼，自然是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可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真的不屬於自己嗎？
這裡的一切，都很真實，並非完全的虛假。
只有和他不存在聯繫的人和事，纔會停止時間的流逝。
擁有此方世界最強大的“道”，就算在這裡永遠活下去也不是問題。
至於外界，無論這裡過去多久，都只是一瞬。
在【人間如畫】的世界，甚至要比外面多了數倍。
好比鏡中的世界，你以爲那是鏡子，可鏡中的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
江林下意識摸向懷中的飛鳥圖，真與假，他現在愈發覺得難以分清了。
“太爺爺，您會再像之前一樣，突然離開嗎？”顧安寧問道。
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數年前就曾問過。
江林看著顧安寧，多年前，他可以毫不猶豫的說，會走。
但此刻，卻有點說不出口了。
顧安寧見他不作聲，似明白了什麼。
他苦笑一聲，道：“太爺爺若有一天真要走了，記得和我娘提前說一聲就好，畢竟她對您……”
“若有那一日，或許也能和我說一聲……”
眼見顧安寧聲音和腦袋都越來越低，江林忍不住擡手，想象從前那樣摸摸他的腦袋。
可顧安寧現在是皇帝，如此舉動，多有不妥。
江林的手又放下來，道：“也許有一日，我們再也不用離別。”
只要他將畫卷與現實融合，歷史的片段，也是真實的。
或者說，本來就是真實的。
只不過江林現在還沒有那樣的能力，他的道，只能用來生成如黃金這樣的世俗之物。
距離改天換地，將人世間一幅幅畫卷融爲一體，還有極大的欠缺。
顧安寧擡頭看他：“真的嗎？”
“我是盡力。”江林道。
顧安寧臉上露出些許笑容，雖然他不是很懂江林所說的不用離別代表什麼。
但太爺爺既然這樣說了，那就是好事。
“太爺爺，您除了黃金，還能變出別的嗎？比如糖葫蘆？”
“可以。”
“紙鳶呢？”
“可以。”
“那……我爹呢？”
“這個暫時不行。”
“以後可以嗎？”
“或許可以。”
“太好了，到時候讓我爹給您磕頭！”
夕陽下，兩道身影並肩前行。
日光將他們的身影，越拉越長，仿似能鋪滿整個蒼茫大地。
曾幾何時，也有一道老邁的身影，在月光下如此。
如今，江林已然成爲了那道身影。
不再需要被保護，而是開始保護自己珍惜的人。
……
翌日。
出嫁後的盲女，回門探親。
她跟著老乞丐的姓，取了一個單字恩。
柴恩。
聽起來挺普通的名字，僅代表這爺孫倆對當年恩情的感激。
八年多過去，當年那個嘴甜又懂事的小丫頭，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江林和顧安寧被柴老漢硬拉去椅子上，說什麼也得讓郭啓辰和柴恩這對小夫妻，給他們磕幾個響頭。
得知江林和顧安寧，救過柴老漢和柴恩。
郭啓辰並未有太多讀書人的心高氣傲，拉著柴恩一塊，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他其實看的出來，無論江林還是顧安寧，都出身不凡。
尤其江林，那高大魁梧的體格，與自己曾聽聞的一位大人物有些類似。
只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那位大人物身份太高，高到他就算真做了官，也不敢多看一眼。
所以只是心中猜測，並不敢確認。
“要對這丫頭好些，我們也算她半個孃家人。你若欺負她，可是要挨板子的。”顧安寧叮囑道。
郭啓辰態度恭謹，道：“晚輩明白，恩公儘管放心，若對她不好，無需您動手，我自己便撞死在那圍牆之上。”
“辰哥對我好著呢，恩公可莫要嚇他了。”柴恩在一旁道。
這一聲辰哥，聽的江林有些愣神。
片刻後，他纔回過神來，轉手塞給柴恩幾個瓶子，道：“裡面是一些養生丹藥，沒事吃點，到時候生個大胖小子。”
柴恩臉頰微紅，收下裝滿丹藥的瓶子，欠身回禮後，問道：“兩位恩公不遠千里，又送了這麼多東西，實在不知該如何感激。”
“你們把日子過好就行，無需記掛太多。”江林道。
“嗯，多謝恩公賞賜。”
隨後，顧安寧又找郭啓辰聊了幾句，主要問一些學識上的問題。
郭啓辰的確有些本事，雖有些答案還顯得稍微稚嫩，但見識已算不凡。
顧安寧問道：“聽聞準備考個好功名？可有把握？”
郭啓辰猶豫了下，道：“狀元及第不敢說，但功名應該還是能考上的。”
“可不能就這點志氣，這丫頭的夫婿，怎麼著也得參加個殿試吧？”
郭啓辰剛想說什麼，便見顧安寧揮手道：“就這麼說了，待你參加殿試，送你一份大禮。”
他的語氣，充滿不可拒絕的霸氣。
再怎麼說，也是當今的皇帝陛下。
郭啓辰頓覺壓力巨大，只能拱手行禮：“晚輩自當全力以赴！”
如此，又在這裡小住了幾日，江林和顧安寧才返程回去。
柴老漢一家人，把他們送出城去，望著兩人一步步消失在視野之中。
許久後，郭啓辰纔好奇問道：“兩位恩公，究竟是什麼身份？”
“你見多識廣，難道猜不出那位高大威猛的恩公是誰？咱們大幹，可沒幾個有這幅身子板。”柴老漢道。
郭啓辰訝然：“莫非真是那位傳說中的鐵匠祖師爺？”
“應當是，當年在臨安府，只有這麼一位如神人般的存在。”柴老漢道。
“另一位呢？”
“自然是洪祖師的孫子了，不過應該在朝中也做了官。”柴老漢道。
郭啓辰微微點頭，這也算合理。
鐵匠祖師爺的孫子，哪怕做個六品，不，就算是五品也不足爲奇。
四品麼……也能接受。
“難怪敢說等我參加殿試，送一份大禮，原來是這等身份。”郭啓辰道。
柴恩笑瞇瞇的道：“所以辰哥可要努力讀書，莫要辜負恩公的期望。”
“自然。”郭啓辰滿臉感慨。
許多人都說，柴恩嫁給他，那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誰能知道，自己纔是攀了高枝的那個。
鐵匠祖師爺啊，當朝一品國公，何等尊貴。
沒想到，妻子竟與這樣的人物有聯繫。
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有了這層牽扯，郭啓辰不禁眼中流露堅定之色。
他一定要參加殿試！
此乃人生最大的機緣，倘若錯過，怕是一輩子都難以消解。
……
回到臨安府後，顧安寧自然要忙著處理政事。
至於江林，則回到了西北邊疆。
戰爭仍在繼續，他這個鐵匠祖師爺是不可缺失的重要人物。
每日都有一堆損毀的兵器需要補充，修復。
好在江林的技藝傳授出去，讓不少人得到精進，如今都能獨當一面了。
不然只靠他一個人，那麼多寶兵，靈兵，元兵，聖兵，光修復就能把人累死。
火爐中的巨人骸骨粉末，依然沒什麼動靜。
江林也不著急，每日閒暇便拿出飛鳥圖，盯著那截枯枝細細感悟。
足足過了將近一年，馬凝煙才找到足夠好的奇木和奇火。
拿回來的時候，還有顧安寧從臨安府派人送來的口信。
“郭啓辰殿試順利，這小子心思機敏，口才也不錯，已委任八品縣官，去磨練一番。”
“柴恩那丫頭，果真如太爺爺所說，生了個大胖小子。”
“那丫頭想讓咱們賜名，我取了幾個，又拿不定主意。還請太爺爺看一眼，定奪一番。”
江林拿出另一張紙，上面寫了三個名字。
“郭茂然？貿然行事？不吉利。”
“郭繹興，這個倒還不錯。”
“郭九行，嗯……”
江林突然愣住，猛地低頭看向手裡的紙張。
顧安寧親自書寫的三個字，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