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顧問,你的眼睛?”
秦桃一邊開著車一邊詢問著坐在自己副駕駛位置上的樑川。
“沒事,可能有一點炎癥。”樑川不時地用兜裡的手帕輕輕擦拭,手帕上已經(jīng)有斑斑點點的血漬。
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這是一種很唯美的形象比喻,但其實也有著超脫其原本比喻的象徵意義。
警車在被害者家門口停了下來,這裡已經(jīng)佈置了警戒線,還有警察在負(fù)責(zé)看守現(xiàn)場。
秦桃出示了證件,帶著樑川走了進(jìn)去。
“桃子,怎麼回來了?”
屋子裡還有兩名年輕的警察在做後續(xù)的掃尾取證,有些可能有價值的物證必須封存送到警局的物證保管室。
“吳隊讓我回來找個東西。”秦桃解釋道。
“找什麼?”小警察問道。
秦桃猶豫了一下,看向樑川,她是真的不知道樑川讓自己開車帶他回到這裡是要找什麼。
“找一條褲子。”樑川伸手指了指臥室裡的衣櫃,“這裡的東西收拾過了麼?”
“這個,已經(jīng)檢查過了,衣櫃裡沒有什麼東西特殊的東西。”小警察回答道。
“找一下,翻看衣櫃裡所有的褲子,特徵是有破洞的。”
樑川記得自己讀取劉偉明遺言時最後所聽到的一段對話就是那個,
有個兇手,
在這裡換上了死者劉偉明的褲子,原因是兇手的褲子破了一個洞。
樑川不確定兇手們在草草清理現(xiàn)場時會不會將自己脫下去的褲子給帶走,這一切,只能靠碰運氣,當(dāng)然,依照兇手們的性格和當(dāng)時的心理狀態(tài),遺漏的可能,並不小。
其實,估計現(xiàn)在最生氣的應(yīng)該是吳大海,因爲(wèi)根據(jù)線索推理出來的結(jié)論,兇手很可能就是一羣年紀(jì)不大的毛孩子,並不是什麼連環(huán)殺人犯也不是什麼江洋大盜,所以,每多一個小時沒抓到兇手,就是對吳大海的一種侮辱。
秦桃和兩名警察馬上開始了翻找,衣櫃裡所有的褲子都被找了出來,一件又一件地過。
樑川則是站在臥室門口,一隻手下意識地揉著眼睛,他今天確實是有些累了,而且,眼睛裡的那種痠疼的感覺正在越來越強烈。
“樑顧問,找到了!”
秦桃拿著一條牛仔褲喊道。
牛仔褲的後面破了一個洞,這不是那種故意有洞的設(shè)計款牛仔褲,那個洞明顯是衣服穿久了褲子被磨薄了所以纔出現(xiàn)的。
“咦,褲子口袋裡有東西。”秦桃將手伸入牛仔褲口袋裡,然後從中取出了一張卡片,“是一張低保卡。”
……………………
“求求你們,告訴我,我兒子到底怎麼了?”
一個身形有些佝僂年紀(jì)和形體相差很大的中年男子祈求著面前的警察。
審訊室的鍍膜玻璃窗外,吳大海手裡捏著電話,他的臉有些扭曲,一半是因爲(wèi)緊張一半則是因爲(wèi)憤怒。
樑川抽出煙,遞給了吳大海一根,吳大海剛準(zhǔn)備接煙,電話就響了:
“喂,對比結(jié)果出來了麼?”
“吳隊,對比結(jié)果出來了,我們將柴山的DNA以及在他家裡找到的他兒子柴剛的DNA與我們在案發(fā)現(xiàn)場牀單上提取到的兇手DNA進(jìn)行了對比,證實柴剛的DNA和其中一組兇手的DNA完全符合。”電話案頭的簡紅也算是長舒一口氣,這就意味著,兇手已經(jīng)確定了。
“好。”
吳大海掛斷了電話,然後撥打?qū)O建國他們的電話,同時對樑川點了點頭,道:“這老東西的兒子確實是兇手之一,我馬上給孫建國打電話,讓他把通緝令下發(fā)下去,然後動員附近幾個區(qū)的警局兄弟一起行動,這幫兔崽子,絕對跑不掉。”
樑川繼續(xù)抽著自己的煙,沒說什麼。
此時,已經(jīng)是後半夜了,而柴山則是在繼續(xù)接受著警察的詢問,畢竟,從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兇手換下來的牛仔褲裡,發(fā)現(xiàn)了屬於柴山的低保卡。
但根據(jù)柴山交代,他的低保卡一直在他兒子那裡,裡面的錢,也是他兒子取著在用,當(dāng)初他也不想把低保卡給兒子,但他兒子柴剛把他給打了一頓強行拿走了。
哪怕是聽到這裡,樑川心裡也依舊沒有絲毫可憐這個中年人的心緒,會生不會養(yǎng),弄出一個禍害出來,兒子禍害自己就算了,畢竟是自作自受,但還去把別人一家給禍害沒了,這就沒道理可講了。
現(xiàn)如今,社會上的主流論調(diào)基本都是孩子做錯了事,先思考體制,再思考社會,然後把鍋推給小說、遊戲、電影等等方面,然而事實上,未成年犯罪,一半的原因是父母家教有問題,另一半原因更簡單,就是他們本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蓉城各個區(qū)的警力全部出動,開始全城搜捕犯罪嫌疑人,火車站,汽車站,各個交通隘口都佈置了充足的人手。
吳大海等這邊信息確認(rèn)之後也帶著警隊裡大部分人離開參與抓捕行動了,警局現(xiàn)在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樑川沒有去,因爲(wèi)他有些累,但他這時候不想回去,畢竟現(xiàn)在嫌疑人還沒抓到,如果回去的話,可能在家裡會看見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
他就在警局門口的臺階上坐著,晚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但樑川渾然不覺。
“樑顧問,吃一點吧。”
秦桃從後面走出來,給樑川遞上來一桶泡麪,還有一杯剛泡的奶茶。
她被吳大海特意留下來照顧樑川,吳大海也看出來了樑川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再者,這次案件能夠迅速確定嫌疑人身份也是因爲(wèi)樑川找到了嫌疑人遺留在現(xiàn)場的醫(yī)保卡。
樑川接過了泡麪,拿在手中捂著手,秦桃則是在他旁邊坐下,大口大口地吃著,很顯然,她餓了。
“樑顧問,這個不符合您的口味?要不我去給您換一個?”秦桃見樑川不吃問道,警局裡,各種口味的泡麪倒是不少。
樑川搖搖頭,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然後艱難地嚥下。
“樑顧問,你說,這幾個孩子,怎麼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我真的感覺好可怕。”秦桃有些心有餘悸地?fù)u搖頭。
樑川喝了一口麪湯,然後決定不爲(wèi)難自己了,將泡麪放在身側(cè),緩緩道:
“人是動物,我們有時很可愛,有時很偉大,但總是動物。我們也許一廂情願自以爲(wèi)是墮落凡間的天使,但實際上我們只是站直了身子的猴子。”
秦桃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品味樑川的這句話。
“樑顧問這話說得好。”簡紅手裡捧著茶杯走出來,“小桃,你剛當(dāng)上刑警,等時間久了,你就會慢慢麻木了。對了,我剛解剖了屍體。”
簡紅頓了頓,眼圈略微有些泛紅,她剛剛以老人的姿態(tài)去安慰秦桃,但在這個時候,她自己其實也有些不能自已。
“死者,有三個月的身孕。”
聞言,秦桃咬了咬嘴脣,將泡麪放下來,然後將自己的臉埋在膝蓋裡,應(yīng)該是在哭,她是女刑警,同時也是一個年輕的小女孩。
樑川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
人們常說,最可怕的刑罰就是下地獄,但地獄,也沒這麼恐怖啊。
秦桃的手機(jī)響了,她擡起頭,擦了一下眼淚和鼻涕,接了電話,然後馬上對身邊的樑川和簡紅道:
“兇手在汽車站被抓獲了,四個人,全部落網(wǎng),吳隊正在押著他們回來。”
“小桃,你去忙吧,隊裡現(xiàn)在留下的人不多。”簡紅提醒道。
“嗯,我去了。”
秦桃馬上起身跑進(jìn)局裡。
半個小時後,一隊警車開進(jìn)了警局,吳大海和另外幾個其他分局的刑警隊長等一些幹警一起將四個臉上還稚氣未脫的年輕人押送進(jìn)了局裡。
樑川還是坐在臺階上,目送著他們進(jìn)去。
他們四個人,有兩個人臉上帶著畏懼顫抖的神情,還有兩個,臉上帶著不屑和吊吊的情緒,似乎,哪怕被抓著走進(jìn)了這裡,他們依舊要保持著自己所謂的本色。
像是,走入刑場的烈士,呵呵,但,他們配麼?
“年紀(jì)最大的,23歲,年紀(jì)最小的,17歲。”站在樑川身邊的簡紅說道。
“會怎麼判?”樑川問道。
“死刑。”簡紅長舒一口氣,“證據(jù)確鑿,情節(jié)無比嚴(yán)重,肯定死刑。”
“17歲的那個呢?”樑川問道。
“…………”簡紅不說話了,“應(yīng)該不會判死刑,估計無期。”
“無期。”樑川咀嚼著這兩個字,“太便宜他們了,哪怕是死刑,也太便宜他們,子彈穿透過去,人瞬間斃命,死得,多麼輕鬆。
更何況,還有一個,居然不會被判死刑。”
“這是法律。”簡紅看著樑川說道。
“那麼,你覺得,對於孫愛萍和劉偉明,公平麼?”
“我不知道。”簡紅搖了搖頭,“我去忙了,馬上要開始審訊了。”簡紅直接離開,顯然,她也不願意面對樑川的這個問題。
樑川攤開自己的掌心,看著自己手心的掌紋,他的眼眸深處,有一縷微不可查的血光一閃即逝,但他太累了,臉上的疲憊,也太過清晰。
“普洱。”樑川輕輕地呼喚。
“喵!”
“冥百貨”二樓臥室的窗臺上,原本匍匐在那裡休憩的普洱慢慢地擡起頭,它的貓眸裡,閃爍著濃郁的血光。
與此同時,樑川臉上的疲憊開始慢慢地褪去,他的精力正在逐漸地恢復(fù),
同時,他眼底的暗紅色正在越來越濃郁。
樑川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剛剛,
四個犯罪嫌疑人從他身邊被押進(jìn)去的情形在他腦海中依次浮現(xiàn),
“法律給不了的公平,
我來給,
地獄的門,
我爲(wèi)你們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