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殊月臺中,況太醫(yī)之所以幫她,並非是況太醫(yī)認識她,亦或是看在雲(yún)夕玦是北彌人的情況下,而是因爲,她早在況太醫(yī)進入殊月臺向太后請安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對著況太醫(yī)無聲地說出了九數(shù)密語。
她是不懂脣語,但並不妨礙況太醫(yī)能看懂。
那九數(shù)密語,乃是長公主宣綾靖與尉遲曄事先約定好的暗語。
她所派遣的潛入東淵的親信之間,便是用這暗語聯(lián)繫。
而尉遲曄一直代她主持東淵佈局,況太醫(yī)自然會將雲(yún)夕玦知曉九數(shù)密語之事告知於尉遲曄。
而在她的策劃之中,其實一直未曾將阿玦牽涉其中,尉遲曄也知曉此事,也就是說,雲(yún)夕玦根本不可能會知道九數(shù)密語。
所以今日這清風(fēng)亭偶遇,本就是她的計劃之中。
因爲,況太醫(yī)並未見過雲(yún)夕玦和宣綾靖的真容,一旦有人動用九數(shù)密語,他一定會告知尉遲曄。
而尉遲曄一旦得知消息,長公主宣綾靖這麼久未曾與他聯(lián)繫,他一定會想辦法與知曉九數(shù)密語的雲(yún)夕玦一見。
昨日她去靜穆王府,那偶然一撞,本是必然。
因爲,在那相撞的瞬間,她悄悄告訴了他“清風(fēng)亭”三個字。
故而,宣綾靖今日走到這清風(fēng)亭,其實根本不是因爲迷路,而是有意爲之。
這東淵皇宮,在前世裡,她與慕亦弦在這宮裡生活了近乎兩年,一朝一夕,她怎會不知這宮裡的佈局。
前世裡,她花了幾乎一年的時間,暗中聯(lián)繫尉遲曄,利用東淵朝廷的肱骨之臣,一步一步挑起靜穆王、連安王和太后之間的矛盾。
太后的財,來自於藺翔,兵,來自於慕亦弦,權(quán),來自於鎮(zhèn)南侯府。
靜穆王和連安王,早就在暗中對慕亦弦多次下手,也正伺機而動,斷了太后所有羽翼。
而她,躲在慕亦弦的身邊,兩人一同承擔(dān)著靜穆王與連安王暗中的殺機,可謂同甘共苦,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暗生情愫。
可她,卻也在一步步取得慕亦弦的信任,從他身邊,探聽慕亦弦對北彌皇室蹤跡搜索的一步步動向!
甚至,探聽出了慕亦弦那十五萬黑鐵衛(wèi)藏兵之地。
直到靜穆王、連安王與太后之間的情勢一觸即發(fā),而恰恰藺翔回到了東淵,於是,她如同這一世一樣,爲他們佈置了一盤已經(jīng)開局的棋。
靜穆王與連安王和太后對弈,藺翔死而太后敗。
最終,卻是慕亦弦登上了帝位,東淵動盪暫時落幕。
於是,之後的兩年裡,她與慕亦弦便是朝夕相處在這偌大的宮闈中。
整整生活了兩年,她怎麼可能會迷路?
宣綾靖兀自苦澀笑了笑,纔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出。
藺翔突然提前一年回到東淵,反而打亂了前世所有的記憶,甚至是,加快了進程。
此刻,對視著尉遲曄追問的目光,宣綾靖腦海中恍惚間回想起一些事情,繼而讓她堅定了不告知尉遲曄實情的念頭。
於是,她微微壓了壓嗓音,低沉道,“公主受了點傷,不便走動,所以,告訴了我她的計劃,我的行動,都是聽從公主之命。”
她的話音一落,素鳶微是一愣,雖是不知長公主爲何瞞著尉遲曄,但她也沒多話。
反是尉遲曄微瞇雙眸,雖是溫潤的,卻有一股淡淡的凌厲,“公主的安危絕不可大意。我聽說,公主傳令九伶樓,在尋找一名手上有花紋的女子。”
宣綾靖心神一緊,卻又迅速壓下,尉遲曄不可能已經(jīng)見過那人,不由遲疑問道,“我聽公主提過,那……找到了……嗎?”
“還沒。”
及此,宣綾靖頓了頓,也不再多提此話。
尉遲曄眉峰輕蹙,眸光轉(zhuǎn)而卻落到素鳶身上,暗想,素鳶既然跟在雲(yún)夕玦身邊,雲(yún)夕玦應(yīng)該是不曾撒謊,纔沒再追問長公主下落。
“走吧,我送你回欣沐軒。”
回欣沐軒的路,或遠或近,有很多條。
尉遲曄選了一條不近不遠,但卻有些偏僻的小徑。
宣綾靖不做聲地跟著他,心下了然,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果然,未走多遠,尉遲曄便是率先開口道,“那晚的刺殺,是你們所爲?”
“靜穆王應(yīng)該也有如此猜疑吧。”宣綾靖笑了笑,不答反問道。
素鳶一步一步跟在他們身後,靜靜細聽著。
“靜穆王那邊無妨。我潛入東淵這些年,一直暗中與長公主討論東淵的局勢,長公主也指出了哪些人,該如何挑撥利用。因此,自從我收到消息,藺翔已經(jīng)暗中回了東淵之後,我就暗中有了計劃。而那晚殊月臺,剛好聽聞藺翔懷疑你身份的事情,我正陪靜穆王離宮,宮門前,碰見羅成,我就……趁勢加了一把火。”
聽尉遲曄最後的那句,宣綾靖腳下的步子不由稍有停頓,恍然,“羅成,原來是被你所控?”
尉遲曄並未回答,笑讚道,“這把火,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其實早在你入宮時,我在宮門前,就已經(jīng)看到了你,自然是不擔(dān)心,所以纔對羅成下了暗示,一旦有人問起是否認識你,羅成就會指認你是長公主,讓藺翔徹底信任自己的卦象。而後,則由靜穆王帶著祝勐前去揭穿藺翔的錯卦,給太后留下一個藺翔剛從西殊回來,就意圖挑起剛剛投降的北彌和東淵之間的戰(zhàn)爭的印象。”
說及此,尉遲曄眸中讚歎更甚,“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阿玦你……竟然比五年前聰明瞭許多。欲蓋彌彰,洞觀局勢,借刀殺人……竟然下得一手好棋,就連連安王都被你玩於股掌之上。看來確實還是有些聰明,這些年陪在長公主身邊學(xué)到了不少。”
宣綾靖卻是抿脣笑了笑,眸中劃過一抹深色,尉遲曄竟也在試探她。
也罷,誰讓她如今頂著阿玦的容貌,卻又遮遮掩掩不告訴他長公主的下落,不怪他如此試探。
若是如她所言,她現(xiàn)在所作所爲都是聽從與長公主之命,那長公主必然會告訴她,連安王是何性格,不是輕易就能玩弄於鼓掌之上的人。
而尉遲曄故意如此讚歎,擺明是在試探她是否真的與長公主有所聯(lián)繫。
如若真是阿玦,還真會被他一言兩語就揭穿謊話,只可惜,她頂著阿玦的容貌,卻就是長公主宣綾靖本人。
尉遲曄的試探,註定會落空。
說到底,還是擔(dān)心長公主的安危。
宣綾靖暗中嘆了嘆,面上卻不似贊同地反駁道,“連安王是否被玩於鼓掌還是兩說,公主曾說過,連安王心機深沉,絕非表面所見。”
“那晚,我讓素鳶故意以走投無路的慌亂求助於連安王,零星錯亂地將藺翔錯卦、羅成誣賴,殊月臺刺客鎩羽而歸的事情頭尾顛倒,順序錯亂的透露而出,連安王若是聰明,自然會聽清、而後理順中間的事情。靜穆王都有心插手一份,連安王又怎麼會甘心錯過呢?”
“既然戲臺已經(jīng)搭好了,總有人會讓戲順利演下去。至於究竟要演什麼劇本,那就要看……接戲的人想要看什麼了……是沉冤得雪還是罪證確鑿,只能,各看本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