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一晚上沒有寬衣，整齊的倚在紅木小榻上烤火。才闔了一會兒眼養(yǎng)神就聽著沛雙走近內(nèi)寢來的腳步聲。

“進(jìn)來吧。”未等沛雙開口，如玥便催促了一聲。心也清楚的知曉，這會子來，斷然沒有好事兒。

“景陽宮那一位，動身了。”沛雙說的平靜，既然是預(yù)先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jié)果。現(xiàn)下又有什麼可擔(dān)心的呢？更何況，未卜先知的感覺不錯，著歹人一步一步走進(jìn)自己設(shè)下的圈套裡，心情甚好之外，還真是有些得意。“咱們擎等著甕捉鱉也就罷了。”

“不急，等驚動了皇上皇后，咱們再去不遲。”如玥的髮髻有些鬆散了，許是因爲(wèi)靠在軟墊上太久，大拉翅的髮髻又太重，歪斜了些。

“小姐，您的髮髻有些歪倒，不若讓奴婢幫襯著你梳理整齊吧？”沛雙扶著如玥起身問道。

“不必，這樣才自然，才顯得我是方起身不久。總好過某人梳妝整齊，氣勢凌人的有備而來吧。皇上內(nèi)斂沉穩(wěn)，這樣的性子必然心思縝密，能見的也比旁人多出許多來。”如玥說著話，輕輕在沛雙的鼻尖兒上就一點(diǎn)。

沛雙輕柔一笑，拉平了如玥微微卷翹的坎肩兒衣襟角：“還是小姐想得周到。”“並非是我願意這樣來想，不過是情勢所迫罷了。日日如履薄冰，稍不留神只怕掉進(jìn)冰窟窿裡就爬不上來了。又怎麼能不防著點(diǎn)。”

芩兒辦妥瞭如玥交代的差事這才進(jìn)來：“小主，已經(jīng)按您的吩咐，瞅準(zhǔn)了時機(jī)‘知會’了皇上。這兒會皇上正趕去承乾宮呢！”

“很好。”如玥讚道：“辦得好。”

“奴婢不過是做了些微末的功夫，還是小主您顧慮周全。”芩兒並非存心奉承如玥，而是見自家小主稍微動了些小心思，就將此事周全的完全合乎情理之，又能置身事外，心欽佩。現(xiàn)下，任是誰掰扯恐怕都想不到此事與永壽宮有關(guān)聯(lián)。

而事實上，卻偏偏一手一腳，都是永壽宮的精心佈置。

如玥沒有得意之色，不過是自謙而笑：“收買承乾宮的一個小宮婢能有多難，遣了承乾宮自己的人去送信，總算是保住瑩嬪一條性命。貴妃若要指責(zé)她偷龍轉(zhuǎn)鳳，魚目混珠而不報胎不保，恐怕這一招就只能是咬了景陽宮自己的舌頭。”

沛雙笑得合不攏嘴，接著如玥的話頭繼續(xù)說道：“到時候皇上就會想了，貴妃是怎麼未卜先知的。連瑩嬪用了方子也攥在手裡，還偏來的這麼是時候。難不成一早就已經(jīng)暗監(jiān)視承乾宮的一切，擎等著瑩嬪滑了胎不說，還瞅準(zhǔn)時機(jī)亂咬人呢！”

芩兒笑著道：“可不是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逼到這個份兒上，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如玥感慨不已。自入宮以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兒。本想著承恩就是滿心的願望，在宮生活的唯一指望。卻不料，是人就來伸手推她一把，越推也就越加臨近這漩渦的心。

想遠(yuǎn)離鬥爭既然不可能，那何不主宰自己的命數(shù)。總好過每天提防著旁人這樣那樣的算計。

“這可是小主第二次救瑩嬪了。”芩兒將暖手爐換了個素雅些的套子，這才遞到如玥手。“那紅色實在耀目，更不適合在此時用。”

“是呢。”如玥應(yīng)了一聲。細(xì)細(xì)想過笑道：“我是救過瑩嬪兩次，也確實不該在此時用紅色這樣鮮血淋淋的顏色。只怕旁人也就罷了，皇上了，必然是覺得刺目的。”

“小姐也真是的，其實這次的事兒又何必從周全。直接了當(dāng)?shù)淖屬F妃一舉除去瑩嬪也就罷了。何必咱們還費(fèi)盡心力，留下這個一個禍患。當(dāng)真是吃力不討好，待她好了，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來招惹咱！您記得了，上次您救下了她，也未曾聽見一字感激。”沛雙打心裡恨透了這個瑩嬪：“像這樣空有美貌的草包，救下了也是白搭。”

如玥撫了撫自己的額邊，許是凌亂的髮絲觸到，輕微有些癢。“我竟不知，你這樣恨惱她。”“小姐啊，奴婢不是刻意針對瑩嬪，但凡是與您做對之人，皆是奴婢心所惱。只是您的心力有限，何必爲(wèi)了這樣的人浪費(fèi)心思？”

芩兒默默搖了搖頭，惋惜道：“瑩嬪美貌，畢竟替皇后鉗制了貴妃這許久。在權(quán)勢上雖說不上分庭抗禮，但也分博了好些皇上的恩寵。尤其是從王府入宮以後，未有新宮嬪入宮之前，足足半年的時日，皇上對瑩嬪幾乎是專房之寵。許是皇后心念著瑩嬪昔日的好，這纔想保住她這條殘命吧。”

“正因爲(wèi)瑩嬪美豔不可方物，又曾經(jīng)得到皇上百般疼惜。難保日後不會有東山再起之時。倘若皇上顧念她喪子之痛，伴隨疼惜而來的可能就是與往日一般無二的恩寵，到時候，我們小姐要如何自處？”沛雙不滿皇后的憐憫，後宮之妃嬪之間實在不需要這樣的情愫。

只怕皇后的一時心慈，會爲(wèi)如玥帶來滅頂?shù)臑?zāi)禍也未知。紫菱被毒斃不就是這樣一次災(zāi)難麼？

“你心的憂慮我都明白。但我有今天的榮寵，除了皇上的恩恤之外，更少不了皇后的庇護(hù)。倘若我拂逆了皇后的心意，只怕更會朝不保夕。”如玥似平淡，心早已乾坤清朗。“何況你方纔也說了，瑩嬪空有美貌。這樣外強(qiáng)幹的妃子越多，反而越好。以色事人，終有年老色衰之日。不足畏懼。”

反倒是貴妃那樣的，才真叫人心驚肉跳。

三人說的熱鬧，卻聽靜寂的皇宮涌起一陣凌亂的車輦轆轆、奔跑來往的腳步之聲。“樣子，皇上是去了。”芩兒聽著響動，心一喜。

“小姐，那咱們也去吧？”沛雙按耐不住，少不了催促。

“永壽宮在西，承乾宮在東。東西兩院相隔甚遠(yuǎn)，待皇后娘娘的儲秀宮有了動靜，咱們再去不遲。”越是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時候，如玥越要沉得住氣才行。若是連自己也不能穩(wěn)住，豈非是大家一同忙亂了。

“也是，又不是什麼好事兒，難不成要咱們?nèi)ビ戀p不成。”沛雙撫了撫如玥的鬢邊：“小姐雖說是倉促而去，終歸要簪一支玉簪提提精神氣兒纔好。”

如玥撲哧一笑：“什麼時候都忘不了這些，也好。”

趕到承乾宮的時候，一宮妃嬪正陪著皇后守在殿外，唯獨(dú)皇上隻身進(jìn)入了內(nèi)堂。如玥心一沉，此時皇上在內(nèi)，必然是已經(jīng)有了分曉。

誠妃見如玥來了，免不了哭腔道：“也驚動了如玥妹妹。唉，你說可怎麼是好，那胎兒都能瞧出模樣了，還是個阿哥呢，可惜了得。”

這樣驚心的話，聽得如玥頭皮發(fā)麻：“誠妃娘娘，您是說……”

“嗯！”誠妃輕微頷首，默默低下頭垂淚不已。

如玥這才見皇后，一副病態(tài)的憔悴相，正倚靠在紅木椅上滿目淚水的朝她擺手。“皇后萬安。”如玥匆匆請安，卻也無謂說太多吉利的話。這個時候，說的太多隻怕不好。更何況安與不安在於心，而並非在於臉色。

“你也來了？”皇后有氣無力道：“皇上與貴妃正在內(nèi)寢陪著瑩嬪呢。過會兒你再進(jìn)去瞧瞧吧！”“是。”如玥咬住下脣，沉默無聲的立在皇后身側(cè)。

誠妃小心的湊了過來，附耳道：“因著御醫(yī)謊報了瑩嬪龍?zhí)ヌハ螅换噬舷轮紨亓恕！比绔h情不自禁的一顫，沉聲道：“關(guān)乎龍裔皇家血脈，御醫(yī)這般隱瞞斬了也實屬應(yīng)當(dāng)。只是皇上動了這樣大的氣，恐怕傷了龍體。”

“你們都聽著，皇上心裡不舒坦。後宮妃嬪在這個時候，理應(yīng)更爲(wèi)和睦，討皇上歡喜。誰若是還想著拈酸吃醋的爭寵，別怪本宮斷然容她不下。”皇后義正言辭的開口，衆(zhòng)妃嬪這才止住了哀慼之色，忍住了啜泣之音：“臣妾等謹(jǐn)遵皇后娘娘教誨。”

“朕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就能知曉的如此清楚。知道的清楚也就罷了，竟還瞞著朕。此時，還敢拿著這樣一張方子向朕討賞麼？”皇帝龍顏震怒，外間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