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小路。

聽到這個姓氏的時候, 衍夜覺得一下子明瞭了什麼。

雖然年代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但是這個和那個曾另衍夜毛骨悚然的字眼祭祀相結(jié)合的家族，衍夜永遠(yuǎn)的沒有忘記。

“阿鳶……這是爲(wèi)什麼……”

“在聽到這個姓氏的時候, 公主殿下您就可以猜到是什麼樣的事情了吧。爲(wèi)什麼還是一定要質(zhì)問呢。”

聽到那有些涼涼的聲音, 衍夜單手撐地, 吃力的說道：“阿鳶……”

“我的名字, 從來就不叫千堂紅鳶, 我叫做綾小路末夜。”

衍夜聽到她始終不帶感情色彩的音調(diào)，使勁的捂住心口說：“綾小路君，你可以告訴我爲(wèi)什麼麼？”

“哪裡有爲(wèi)什麼？”她冷哼了一聲, 有些歇斯底里的說道：“我族盡爲(wèi)你的上位陪葬，你要我對你說爲(wèi)什麼？”

捨棄上級貴族的尊嚴(yán), 企圖以小孩子的生命爲(wèi)祭祀作爲(wèi)上位的工具。

對於那個幾乎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家族, 衍夜從一開始就未曾心存憐憫。

“您對這個地方難道不感到熟悉麼？您難道沒有想起什麼麼？”

衍夜沒有環(huán)望四周, 在一開始的時候她就感覺到這個虛出現(xiàn)的地方有些不尋常，到了這裡之後, 她更是準(zhǔn)確的想起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她年幼的時候曾經(jīng)要葬送生命的地方，那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覺到真正恐懼的地方。

在瀞靈廷存在之初就存在的密道。只有綾小路一族知道的密道。雖然在綾小路一族覆滅之後交由四大貴族經(jīng)管，但是這個地方還是幾近是一個無人知道的僻靜場所。

這是一場再也清楚不過的弒殺。

誘餌，密道。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要殺了她。

“你想殺了我？”衍夜的指尖煞白，她握住心口的手已經(jīng)開始微微的顫抖。

“無時無刻。”

聽到這四個字, 衍夜在無盡的夜色裡微微一笑。

對於家族執(zhí)著的愛與恨, 這是一個人在出生就揹負(fù)的仇恨。

綾小路末夜。

這個名字的意思再也清楚不過。

她要做到的, 要傾盡一生做到的, 就是要結(jié)束那衍生無盡的長夜。

“綾小路君, 你一定要殺了我吧。”這個答案十分的清楚，以至於衍夜和紅鳶都知道這根本無須答案。

衍夜感覺到自己的靈壓似乎在逐漸的流失, 她的手已經(jīng)完全煞白，儘管她想要用手握住自己的心口，但是就連緊緊攥緊的手也逐漸的失卻了力氣，。

“綾小路君，這一切，你究竟蓄謀了多久？”

“一開始。從一開始，從我出生的時候，從我一族盡數(shù)葬身斷界的時候，從我僥倖活下來的時候，我一直都……一直都想要殺了你。”

“不。

“我想要問的並不是這些，我想要問的是，阿鳶，是否在一開始，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在真央的樹叢後面哭，那個時候，是不是一切都是真實的？”

聽聞衍夜的話，一直挺拔身姿站著的紅鳶微微的有些抖動。

她盯著衍夜的眼睛。

那雙墨色的雙瞳裡，在黑夜的映襯之下閃爍著一種光芒，紅色的光華彷彿就在瞳眸中盛開，兩朵紅蓮灼灼的綻放。

這是隻有在夜色蒼茫間才能看到的景象，那墨色如玉的瞳眸的綻放。

她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別過頭去，聲音冰涼的說道：“朽木衍夜，你不過是一個再悲哀不過的人，你的身邊，從來沒有真實。你的心，大概也不需要真實吧，那樣蒼茫的東西你還需要麼？”

幾句話。

衍夜就知道能讓自己痛徹心扉的一切絕對不止是這些。

當(dāng)看到那隱藏在黑夜裡的身影的時候。

一瞬間，有些東西，才真正的轟然倒塌，支離破碎，全然不留。

他還是如同多年以前一樣，溫和的笑著。

只是一切都變了，不是那年那樣溫暖的黃昏，有的只是寂涼的夜色。人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人，笑容還是當(dāng)年的笑容。

物不是人也非。

“銀。”

他的聲音落下，站在他身後的那個少年笑著從他的身側(cè)走出，他仍舊是像以往一樣的笑著，只是手上握著斬魄刀，“射殺她，神槍。”

斬魄刀迅速的伸長，正正的插入胸膛。

鮮血飛揚間如同綻放的紅蓮。

那是如同愛意一般絕美的殺意。

市丸銀的神槍，從來不會給任何人生的希望。

她沒有說什麼，眼睛裡也沒有不可置信。她只是輕輕的倒了下去，眼睛裡面的冰涼與仇恨在一瞬間化作一抹哀愁。

她倒在衍夜的懷裡，仰起頭看著衍夜。

“隊長……我好快樂……再也不用對著隊長說那些話了，其實……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說啊，隊長……我真的是很喜歡隊長啊……”

她顫顫巍巍的擡起手，想要摸到衍夜的臉頰，但是她的力氣已經(jīng)像指尖的煞白一樣流失，再也碰觸不到。

衍夜微微的俯下身去，在碰觸到衍夜臉頰的那一刻，紅鳶的笑容一瞬間的綻開。

衍夜未曾見過她這樣的笑容，平時的紅鳶總是怯怯的笑著，太過溫柔還帶著幾分的怯懦。

此時，她所綻放的笑容，讓人難以直視。

“姑姑一直告訴……告訴我……隊長是一定要殺的人，我不知道爲(wèi)什麼要殺隊長……可是她一直告訴我一直告訴我……隊長……我一點一點都不想殺你，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是隊長……我這一生只做過一件對的事情……”

俯身到衍夜的懷裡，她只說了六個字。

衍夜就再也感受不到這個女孩子的靈壓，這個她曾經(jīng)無比喜愛的女孩子。

“阿鳶……”她放下捂住心口的手，緊緊的抱著紅鳶已經(jīng)失卻靈壓與溫度的身體，她的手緊緊的箍住紅鳶的身子，霎那間淚如雨下。

衍夜忽然間看到紅鳶手中緊緊的握住的什麼東西，心在一瞬間震動不已。

她在死前一直緊緊的攥住的東西，是多年以前衍夜送給她的金流蘇。

“藍(lán)染隊長，這該怎麼辦呢？小姐姐很傷心呢。”

“銀，退到一邊。”

藍(lán)染輕聲的走到衍夜的身旁，站在衍夜的身側(cè)，就看著她低聲的哭泣，眼淚打溼了暗紅色的斗篷，濡溼的暗紅，有種驚心的色彩。藍(lán)染俯下身去，他伸出手撫摸衍夜的面頰，清晰的感覺到淚水打到他的手上，還帶著微微的暖意。

“如果不是非要親自來纔可以，阿衍，我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的。”感覺到藍(lán)染的撫摸，衍夜沒有閃開，她擡起頭來看著藍(lán)染說道：“惣右介，我就知道這樣的一天總會到來，可是我還是欺騙我自己那只是太遙遠(yuǎn)的事情。”

“阿衍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看起來無比的堅強，其實你比誰都要脆弱。你太固執(zhí)，所以在碰觸到虛假的時候會一瞬間失卻力量。”

是啊。我只不過是這樣的一個人。前世的我不相信所有，所以到了這個世界我纔會願意相信你所給予我的真實。這是一場再也虛假不過的鏡花水月。

“阿衍，如果不是隻有你纔可以，我會願意讓你站在我的身側(cè)，你是唯一的一個可以同我立於頂天的女人，但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藍(lán)染伸出手撫掉衍夜的淚水，輕聲呢喃一般的問道：“很痛吧，阿衍。”

衍夜點點頭。

這封印的痛，如同啃噬心骨。

“我多麼希望阿衍你可以不痛，如果不痛的話，那該多好，阿衍。你可以和我一起，我們可以站在一起。”

衍夜一笑，“惣右介，雲(yún)端之上，究竟有什麼？”

藍(lán)染笑而不答。

他看著衍夜的面容，說道：“阿衍，如果你不是那裡的人，如果你沒有那樣的母親，或者說有第二個人，我都想要和你站在一起。

“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從一開始，我們就要背道而馳。”

“那麼爲(wèi)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果斷的結(jié)束，而要等到現(xiàn)在？”

“阿衍，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我們誰都無法知道會怎樣發(fā)展，但是我想要把握這樣的一切，阿衍，你會明白的吧。”

衍夜笑出聲來，寂靜的夜色裡她的笑容多了一分的驚心。

“這沒有什麼，惣右介，欺騙從一開始就存在。我們誰都無法阻擋，從很多年前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選擇什麼就要失去什麼，在流魂街我無法保證我們的生命，在有人想要奪去我們的生命的時候沒有力量的我們只能夠束手待斃，可是當(dāng)我們有了足夠的力量的時候，一切早已浸潤在欺騙之間。

“當(dāng)夜一姐離開的那個前夜，我就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可是，惣右介，我騙了我自己這麼多年，謝謝你，我的夢，總該醒了。

“我也早就知道，到了最後你會把我拋棄的吧，惣右介。所謂的站在雲(yún)端之上，本來就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吧，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必須要捨棄的棋子。”

那個夜晚的痛楚，多麼的撕心裂肺。

但是到了如今的心中，反而一切都變得那樣的淡。

“我多想你和我站立在一起，你就在我的身側(cè)，你是唯一可以立於我身側(cè)的女人，我可以給你想要擁有的一切。可是，阿衍，我只能奪去你的所有。”

“你做過嘗試？”

藍(lán)染點點頭，說道：“沒錯，但是越到最後，我越知道這一切只能夠在失去你之後才能得到。”

“你愛過我嗎？惣右介？”

“愛。你是我唯一愛著的女人。”

衍夜拿起胸前的笛子，笑著說道：“好，惣右介，我在最後給你吹一首曲子，那個我以爲(wèi)我一輩子再也不會吹奏的夜歌，一旦聽到這首曲子，我總是想起很多年前的那種孤獨，

“如今，我再度一無所有。”

笛聲悠揚的飄起。

很多年前的藍(lán)染覺得那種立於夜空的情感多麼的遙遠(yuǎn)，可是如今他站在離它那麼近如咫尺的地方卻感覺到恍若天涯。

衍夜的神情一直都非常的安靜，她只是輕輕的吹著笛子，紅色的配結(jié)微微的飄揚，她想起志波海燕送給她配結(jié)的時候那樣純粹的笑容。

那纔是真實吧，我也曾經(jīng)擁有的真實。

放下笛子的時候，衍夜輕聲的吐出幾個字。

“末季 湮滅。”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漫天捲起紅色的紅蓮花瓣，花瓣飛揚間帶起的風(fēng)也吹拂著她的長髮，及腰的長髮隨著風(fēng)而飄揚，墨色的發(fā)，墨色的夜，紅色的蓮，紅色的瞳。

赤玄二色的交融，端的讓人心驚。

衍夜抱緊懷中的紅鳶，她的酒紅色的長髮也隨著這風(fēng)與花飄揚，但是那大大的眼睛卻緊緊的閉著，再也不會睜開。衍夜從來不曾怨恨這個女孩子，她是太過美好的一個女子，讓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生出什麼怨恨的念頭。何況她只不過是一個被束縛的女子。

我們是何其的相似啊，阿鳶。

“讓我來給我自己送葬，惣右介，謝謝你的鏡花水月。”

漫天的紅蓮交織在一起，圍著衍夜的風(fēng)越來越疾速。

忽然間，一陣紅蓮組成的風(fēng)颳過衍夜和紅鳶，待到紅蓮消失的時候，藍(lán)染俯下身去，從地上拾起了那唯一留下的晶瑩的玉珠。藍(lán)染本以爲(wèi)會是像衍夜的斬魄刀那樣耀目的赤色，卻不成想是這樣寂靜的墨色，就如同衍生的長夜，就如同他的阿衍。

“藍(lán)染隊長，小姐姐她，真是很美麗啊。”市丸銀睜開血紅色的眼睛，他看著那慢慢消失的紅蓮，笑著朝著藍(lán)染說道。

朽木衍夜是個美人，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會見到這樣決絕的美麗。綻放於天的紅蓮，消失的美麗，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一開始就做下的決定。

再見了。

再也不能夠相見。

“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