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益陽前腳剛走,蕭暮打算在洗手間裡窩一會兒醞釀一下情緒緩衝一下自己狗血悲劇女主角的氛圍。甘甜就在外面嚷嚷起來了:“蕭暮你趕緊出來吧你!是有多重口能在洗手間裡待這麼久。差點都忘了,我從食堂給你帶了早飯……還是說你想我給你送進去吃?”
蕭暮本來心無雜念,一心悼念她跟邵益陽無疾而終的情感糾葛,經(jīng)甘甜這麼一提醒,頓時覺得自己混得分外悲涼,連滾帶爬從洗手間裡出來,坐下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早就餓慘了,連食堂的飯菜都吃得特別香,可剛出來坐定沒吃兩口,又有人敲門。甘甜把蕭暮從座位上推起來:“爲(wèi)了你的人生安全跟我們宿舍的財產(chǎn)安全,我覺得……你還是去衛(wèi)生間躲躲吧!”
蕭暮戀戀不捨地放下啃到一半的肉包:“你又沒去開門,你怎麼知道又來了哪路妖魔鬼怪?”
“我不用去看,今天來我們宿舍的,十有八九都是來找你的。”甘甜鐵口直斷,表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然後就去開門。
甘甜說得對,來人是來找蕭暮的,但不是妖魔鬼怪,是一尊叫邵君澤的大神。
蕭暮早該料到,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所以雖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還在考慮要不要衝去洗手間避避風(fēng)頭,卻又在邵君澤走到她跟前的短短幾步路之間,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順帶調(diào)整好了坐姿。她正襟危坐,視線直視邵君澤,不待他開口,已經(jīng)一輪搶白:“不想愛了,心有些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邵益陽什麼事情都沒有,我討厭你昨天的做法。”
邵君澤神色平靜,走到蕭暮跟前,半蹲,雙手握住蕭暮的手:“蕭暮,你會生氣我知道,所以我來,是爲(wèi)我昨天的衝動道歉。”
他的深情款款與她的衝動易怒形成強烈的反差,蕭暮擡頭與他四目相對,見他輪廓剛毅的臉上掩不住疲憊之色,顯然是一夜沒睡,可見所言不虛,以至於蕭暮在一瞬間懷疑錯的是自己。好在她前夜失眠的時候已經(jīng)理清這一切發(fā)生的緣由——他們交往過程中所有矛盾的起因,幾乎都來自於邵君澤單方面的戒備與攻擊性,而自己卻一退再退。蕭暮想了想,自己也不是沒底線的人啊。“你現(xiàn)在道歉了又怎麼樣,你習(xí)慣性地狂妄自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哪怕有一次,認(rèn)真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甘甜站在一旁覺得自己成了電燈泡,識趣地打了個招呼溜走。
邵君澤盯著蕭暮有些開裂的嘴脣,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對不起。我承認(rèn)我是個以自我爲(wèi)中心的人,以前沒有充分考慮你的感受,但是以後我會注意的。”
邵君澤的態(tài)度是前所未有的綿軟,蕭暮感覺像是猛力出了一拳卻打在了棉花上:“你是個做生意的,你說的話我敢信?”
這姑娘生氣的時候來勢洶洶,卻也十分好哄,幾句服軟的話就能令她偃旗息鼓,連利息都不知道討三分,果然是沒什麼經(jīng)商頭腦的理科宅。邵君澤釋然一笑:“蕭暮,你以爲(wèi)這事情責(zé)任全在我,你就沒有任何責(zé)任嗎?”
蕭暮一點就炸:“你反倒還怪到我頭上來了?分明我纔是受害者吧?!”
邵君澤勾起手指,用關(guān)節(jié)輕輕碰了碰蕭暮的脣角:“如果不是因爲(wèi)你讓我喜歡、在意,讓我覺得不能放手,我又怎麼會做出那些舉動?”
這人說起情話來簡直不要臉,一下子就把過失全轉(zhuǎn)移到蕭暮身上了。蕭暮感覺憑空吹來一陣涼風(fēng),驚得她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先說好啊,我可沒完全原諒你,看你以後的表現(xiàn)啊。”
邵君澤視線卻轉(zhuǎn)回蕭暮臉上,溫柔中透出一絲犀利:“蕭暮,你保證,你這次跟我生氣,不是因爲(wèi)益陽?”
蕭暮狠狠剜他一眼:“我保證個屁!我當(dāng)然就是因爲(wèi)師兄,誰讓你在他面前這麼沒臉沒皮!”弄得她也灰頭土臉。
邵益陽對蕭暮的那點心思,邵君澤再清楚不過,可他們兩人相識四年,也就擦出了那麼點曖昧的火花,還被自己果斷給掐滅了,如今邵益陽出國行程已經(jīng)訂好,更成了昨日黃花過眼煙雲(yún),對自己完全不構(gòu)成威脅。邵君澤哪裡聽不出來蕭暮說的是說氣話?心中有幾分好笑:“我跟他是這麼多年的親兄弟,我在他面前還要什麼顏面?”
蕭暮給堵得使出殺手鐗:“你被打得沒臉了嗎,該!”
這下子輪到邵君澤說不出話來了。
蕭暮看著被踩到痛腳的邵君澤,覺得自己這話似乎可能也許大概說得有點過了:“那什麼……你們和好沒?”
“當(dāng)然沒。”
“他不是都要走了嗎,你怎麼這麼小肚雞腸!”
邵君澤反問:“你要是頭天被人揍了,第二天一早你會爬起來去找人道歉求和?”
蕭暮底氣不足地嘀咕:“那也得看什麼事情不是?……哎你怎麼這樣看我,好啦好啦我不問你們兄弟的事情就是了。”
邵君澤沒有責(zé)備蕭暮,而是伸手將她摟進懷中:“我沒有別的意思,昨天益陽之所以會跟我打起來,我想,他應(yīng)該是喜歡你。我們兄弟歸兄弟,感情這東西卻是不能割捨跟拱手的,我想這一點你明白。我跟益陽畢竟是有血肉聯(lián)繫的兄弟,給我們一段時間,彼此冷靜之後,有的是和好的機會。”
蕭暮只好附和著點頭。
邵益陽離開的這天,天氣好得一點也不似離別的背景,晴空上一片雲(yún)彩也沒有,碧藍通透得像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
年長的女性雍容貴氣、年輕的男士儒雅清秀,在行人匆匆的機場,他們只是萬千離人中不太引人矚目的一對。
邵益陽陪著母親下車登機。此去歐洲,行程十多個小時,母子一路相伴,免不得有種背井離鄉(xiāng)的淒涼。
薛馥回望了一眼機場的繁忙,不禁有些感慨:“不知道下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了。”
邵益陽回想起來,自己這次的離開終究是因爲(wèi)感情與商業(yè)上的雙重失敗,還有對那人不切實際的信任,登上飛機的自己,倒像是古代被帝王放逐的臣民,心裡也有幾分悵然。然而在母親面前,他卻不表現(xiàn)分毫,寬慰道:“媽,瞧您這話說得,想回來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回來嘛。”
薛馥:“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已經(jīng)沒有什麼值得我們留在這裡的人了。”
之於薛馥,邵玉成是牽繫她留在此地的血脈,邵玉成走了,薛馥的心也跟著走了;而自己卻連一個值得牽繫的人都沒有。想起蕭暮拒絕自己的言辭,邵益陽不禁有幾分黯然。他知道自己也曾經(jīng)光環(huán)滿身,不少女生對自己心存戀慕,若他選擇的是別人,此時只怕早已姻緣美滿……可奈何是蕭暮,將他拒之門外,奈何又是邵君澤,像一柄利劍,斬斷了他們之間的紅線。
邵益陽是被一聲清脆的招呼聲給打斷沉思的。
清秀脫俗的女生,摘下卷邊的絨帽,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揮手。邵益陽定睛一看,卻是謝穎。他皺眉問:“謝穎?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穎朝兩人笑笑:“我聽說師兄是今天的航班,所以加急買了今天的票,同你一起走。”
邵益陽:“飛機一會兒就要起飛,你別鬧,快下去。”
謝穎佯嗔:“師兄你不相信我會跟你一起去?”
送人登機也不可能能送進機艙內(nèi),邵益陽看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覺得她簡直是突兀在路上的一把利刃。邵益陽扶住自己的額頭:“你真同我一條線走?你是去做什麼的,行程都規(guī)劃好了?”
謝穎坦然笑道:“我沒什麼行程規(guī)劃,師兄你去哪兒我就去那兒。”
邵益陽此時但凡含著一口水都能把自己給嗆死:老闆我知道你嫁女心切,可是我在你門下任勞任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好這樣對我吧?
可惜謝穎根本看不見邵益陽內(nèi)心的彈幕,繼續(xù)保持著純良無害的笑容:“師兄,我是臨時起意買的機票,也沒申請學(xué)校也沒聯(lián)絡(luò)住處,師兄你這次要是不帶上我,我可要露宿街頭了,說不定不小心還會被人拐賣了,你可要對我負責(zé)啊。”
薛馥聽見兩人交談,朝謝穎笑笑:“益陽,這是你學(xué)妹?倒是清麗脫俗,生得真好。”
邵益陽點點頭,對這麼胡鬧的小姑娘臉上有幾分無奈:“媽,這是謝教授的女兒,常跟我們在一起,也跟著蕭暮他們胡亂喊我?guī)熜值摹!?
薛馥什麼眼力,從兩人交談即猜到兩人關(guān)係,倒是有些欣慰:“原來是謝教授的千金,我們家一直以來都有勞你父親照顧了,我們這次走得急,都還沒登門拜謝。你既然沒什麼安排,就跟我們一起吧,彼此都還有個照應(yīng)。”
邵益陽腦子正在飛速思考如何在飛機起飛前把謝穎弄下去,沒想到自家母上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他一聽急了:“媽你怎麼這麼……”
也不知道謝穎是怎麼做到的,連機票都訂的是他們旁邊的位置。薛馥自己坐了下來,眼神示意邵益陽也坐。薛馥說道:“你看,終究還是有人在意你,會願意隨你天涯海角,媽媽也就放心了,不管你們?nèi)蔗崮懿荒茉谝黄穑家湎e人對你的這份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