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政立於戰馬之上，聞著空氣中瀰漫的那股腐臭氣息，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之所以沒有立即下令攻城，是因爲在那城外的原野上，停著黑麻麻的烏鴉，下面，則是一具具屍體。
夏至時節，在太陽的照射下，屍體腐爛得很快。
通過陷陣營糧食的描述，他有想過天一教有多麼無道，卻不曾想竟然喪盡天良到了這等程度！
這些屍體，本就是拜天一教所賜，他們竟然根本沒想著掩埋。
這倒是奚政錯怪了王申之等人，他們也想將屍體處理，不過真是有心無力。
藥效過去後，他們人力虛脫，根本做不到搬運屍體。
而城內那些沒有入教的百姓，都不敢出來，他此時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些百姓面前。
若激起了民變，恐怕不用漢軍來，正處於虛弱的他們也將交代在此處。
那些受不住藥力的百姓，恐怕有五六千人。
在短暫的彌留之後，便徹底失去了生機。
鞦韆屍體就這麼橫橫豎豎地倒在原野上，暴露在空氣中，光是那蚊子蒼蠅便看得讓人心寒。
爲避免瘟疫的發生，奚政聽從建議，讓人先在方圓十里的地方撒上生石灰，隨後澆上火油。
一把火下去，整個支縣城內外的溫度都升高了幾分。
只要等這火焰熄滅，便是漢軍進攻之時！
……
火焰燒了一天一夜，空氣中的那股死屍味道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明的焦臭。
清晨，漢軍將士們有條不紊地埋鍋造飯，隨後戴好盔甲武器。
列好陣型，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看向支縣城頭。
肅殺的氣息，瞬間取代之前的蒼涼與蕭然。
就連城頭之上的王申之，也被這股涼意所影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這是天下少有的強兵！
便是王申之，也不得不承認漢軍的強大，光是那氣勢就比曾經他接觸的於國軍隊強了一大截。
看著漢軍那些俱甲士兵和戰車，王申之吞了口唾液。
他並不認爲自己還能像那日一樣，能夠在這等軍陣中橫行無忌！
畢竟上次的漢軍，不過是輕裝陷陣的步兵，身上不過是一層厚皮甲。
光那些巨盾，就足以讓王申之喝一壺。
見王申之在計算著若是嗑藥的自己能夠在這等強軍下堅持多久，一旁的張勞之坐不住了。
“副壇主，看樣子那漢軍要攻城了。”
在城頭上，皆是他這種天一教的核心子弟，那些普通教衆，他們並沒有讓其上來。
若是讓這些信仰尚不堅定的教衆，看到漢國大兵壓境的場面，可能會生變故。
尤其是在這種還不能再次服用仙藥的情況下。
被打斷思慮，王申之略有些不耐，瞧得是張勞之後，便開口道：“壇主天還未亮就來了城內。”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聽在衆核心子弟耳中，卻無比振奮。
對於壇主竟然能夠通過漢軍的層層封鎖來到城內，他們並不意外。
因爲王申之，早就把這神秘的壇主，描述成了神仙一般。
張勞之大喜道：“壇主在何處？”
王申之暼了他一眼：“壇主豈是爾等能隨意見到的，他若要見，會親自前來。”
他在今日早晨，心中就有所感應，只不過他沒有敢多問。
衆人聞言，多少有些失望。
“申之，看你乾的好事。”
正在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城頭響起。
衆人尋聲望去，卻見那上城的梯口之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花白老人。
老人身材偏瘦，卻身穿寬袍大袖，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對白眉，其長度一直延伸到了兩腮。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王申之連忙單膝跪地，大聲道：“弟子見過壇主！”
其他人此刻也連忙跪地大呼壇主，但一個個心中都充滿了疑惑。
王申之把壇主吹得那麼神，居然就這麼一個老頭兒？
這老頭雖說看上去很精神，那白髮白眉白鬍，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可這一看就已年過七旬，就憑這身板，難道還能對付漢國的兩萬精銳？
也不知道這壇主，嗑那仙藥，能不能頂得住？
白眉老人看都不看一眼這些弟子，而是冷聲道：“若非老朽看重於你，就憑你這次所爲，教內早就拿去去做了仙藥的實驗！”
“教內，不知道有多少老傢伙，看中了你這副身體！”
王申之後背瞬間被細汗淋溼，也不敢接話，只是低著頭。
他知道被拿去做仙藥實驗的後果！
白眉老人嘆了口氣：“罷了，你也是確實有資質，老朽起了愛才之心。”
王申之連忙道：“多謝壇主栽培，壇主，我前些日子抓了個漢將，此人體魄不錯，或許可以……”
白鬍老人微微一笑：“不錯不錯，老朽瞅過那人了，體魄甚至要比你還好，也算是對你此次莽撞的彌補。”
“那些糧食，老朽也看到了，倒是可以算一大功，若此番順利，申之你以後便是我的小師弟了。”
聞言，王申之大喜，連連磕頭。
一旁的那些核心子弟根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們還是第一次見王申之有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
“老朽便幫你攔上一攔，給爾等體力回覆的時間。”
衆人趴在地上，低著頭，只能看到白眉老人的雙腳。
只聽白眉老人話音一落，那雙腳竟是騰空而起！
隨著一陣愕然，衆人再擡頭時，那白眉老人卻已不在城頭，直接朝城外滑翔而去。
若奚舟在此，定能看出，這是一個煉氣後期的修仙者！
煉氣後期的修仙者，身體雜質幾乎都快排出，經脈潛能已被靈力激發，從而能夠滑翔。
這與凡人口中的輕功不同，煉氣後期的修仙者，那是實現了真正的凌空滑翔！
雖然只是滑翔，在凡人眼中，已經和神仙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畢竟煉氣後期，體內的靈力有限，所以也只能做到短距離滑翔。
而白眉老人，則是從城頭一躍而下！
在距離地面還有半丈的時候，又往漢軍軍陣方向，滑行了五十多步，這才停了下來。
前後不過短短十幾個呼吸的功夫，卻被兩邊看得清清楚楚！
“這世上，真有仙人！”
那些教衆見狀，心中震驚的同時，也是歡呼起來。
因爲他們加入天一教，不就是爲了得道昇仙麼？
如今教內的仙人就在眼前，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
這等心情，與王申之當初第一次見到白眉老人時一般無二！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更加堅定了皈依天一教的想法！
這不再是存在於教義上的信仰，而是真實的、可以追求的夢想！
漢軍陣前，奚政剛剛走到臨時搭建的將臺之上，準備如往常一樣來一場戰前演講。
還未等他開口，白眉老人那一幕，正好被他看在眼中！
奚政的瞳孔微微一縮，演講的心情盡失。
哪怕是見過老祖的神通，奚政此刻也極爲震動。
他一切的信心，都來自於老祖，在他心中，老祖便是神！
而這一刻，他看到了似乎和老祖一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