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利索點哈！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到時候想後悔可就晚了！”

會議室裡，王燁掃視了一圈在場的衆(zhòng)人，然後端著茶杯笑呵呵的如此問道。

伴隨著王燁聲音，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舉手，也沒有人站起來。

終於過了幾秒鐘的時間，只見一位半禿頂頭髮花白的老人，伸手從中山裝的胸前口袋裡掏出了一支鋼筆，同時面帶笑意的說道：

“五年時間？說不定我都活不到那個時候，我好奇心重，忍不了一點！”

“反正我要參加的，就在這裡簽字就可以對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擰開鋼筆的蓋子，在得到工作人員的首肯之後，在保密協(xié)議的指定位置，鄭重其事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沒有龍飛鳳舞，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楷字。

有了這位老人帶頭，現(xiàn)場的氣氛瞬間鬆懈下來。

“對，我也好奇心重啊！”

“過去簽了多少保密協(xié)議了？還差這一張嗎？趕緊籤吧！”

“一羣慫貨，居然被廠長給嚇唬住了！”

“哈哈哈，可不是嘛？”

“我現(xiàn)在就好奇的不得了，趕緊簽完得了。”

“以後晚上睡覺，我都得把嘴給塞住，免得說夢話說漏嘴！”

“嘿嘿，以後我不回去睡了，我睡值班室！”

伴隨著衆(zhòng)人調(diào)侃的聲音，大家夥兒紛紛開始簽字，其實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科研和軍工單位出來的，過去涉及到過各種各樣的保密問題，只不過因爲王燁一個無期起步最高死刑，突然給大家嚇住了而已，畢竟過去可沒有人說得這麼直白。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所有人都簽完了，工作人員把所有的保密協(xié)議都收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王燁笑了笑，放下茶杯說道：

“好了，咱們醜話已經(jīng)說到了前頭。”

“那麼接下來，我就好好給大家說一說漂亮話！好聽話！”

聽到王燁這麼說，現(xiàn)場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鬨笑聲，在衆(zhòng)人的注視下，王燁輕咳了一聲，收斂笑容認真說道：

“雖然我們的機牀中心創(chuàng)建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但是我們的規(guī)模，已經(jīng)越來越大了。”

“目前我們擁有各種型號的機牀超過了一百臺”

王燁話音未落，剛纔第一個簽字的那位老人，就擺了擺手認真的說道：

“廠長，你去非洲的這段時間，又有一批貨運輸?shù)搅恕！?

“所以目前我們的機牀一共有一百六十七臺，四捨五入我們已經(jīng)有小兩百臺各種型號的機牀了，而不是你離開時候的一百來臺！”

此話一出，原本非常嚴肅的王燁繃不住直接笑了，擺了擺手說道：

“好好好，那就小兩百臺！”

“小兩百臺機牀啊！”

說到這裡，王燁輕咳了一聲，再次收斂住自己的笑容，繼續(xù)說道：

“雖然規(guī)模已經(jīng)開始逐漸發(fā)展了起來，但是我們依然面臨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數(shù)量雖然多了起來，但是這些機牀，主要還是以各種一軸和二軸的機牀爲主，只有少量的三軸機牀。”

“當然了，這些機牀相較於我們過去的機牀，加工精度大大的提高，讓我們紅星聯(lián)合體的加工能力，在全國範圍內(nèi)都算是躍居到了前列。”

“但是無論是一軸二軸還是三軸，這些機牀都有固有的限制，不能加工曲面複雜的工件，就比如我們已經(jīng)開始的導彈艇項目，我們導彈艇的螺旋槳加工依然存在難題，無法使用高級的多軸數(shù)控機牀，直接進行批量化的生產(chǎn)，只能依靠技工一點一點的磨，不止是生產(chǎn)速度慢，關(guān)鍵精度也難以穩(wěn)定控制，無法確保良品率。”

“這個問題，是需要解決的。”

“而解決的辦法，那當然就是想方設(shè)法的擁有更多的三軸、四軸、乃至是五軸的機牀！”

王燁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在場的衆(zhòng)人有人點頭有人皺眉有人疑惑，點頭的自然是認同王燁的話，而皺眉的人則是因爲看到了困難，因爲無論是四軸還是五軸的機牀，那都不是簡單的東西，光憑嘴巴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需要大量的積累。

同時又因爲大家夥兒很清楚，王燁不是個喜歡空喊口號的人，所以不少人疑惑，王燁突然提起這麼一個恢弘龐大的命題，他究竟要說什麼？或者說他想要幹什麼？

在衆(zhòng)人各不相同的表情中，王燁繼續(xù)說道：

“第二個問題，當然就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

“機牀咱們已經(jīng)擁有了，而且數(shù)量不少，按照我們和東芝的購買合同，未來還會越來越多，但問題在於，雖然咱們的機牀不少，但是這些機牀用著用著會老，老著老著就會壞，更不用說日常的保修保養(yǎng)、刀頭和易損部件的替換，這些都是問題。”

“而想要根本的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就需要擁有自研自產(chǎn)機牀的能力。”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在春節(jié)過後我去非洲之前，我們開過一個保密碰頭會，也就是討論關(guān)於機牀製造部門籌備成立的問題，本質(zhì)上來說，這也是機牀中心之所以被設(shè)立的原因之一，我們不只是要擁有機牀，還要擁有製造機牀的能力。”

聽到王燁這麼說，衆(zhòng)人紛紛點頭，因爲之前確實有這麼一個會議，而且因爲這個會議，其實在王燁離開的這段時間，大家除了正常的學習研究和生產(chǎn)之外，也進行著機牀製造部門成立的相關(guān)工作，比如衆(zhòng)人決定仿造生產(chǎn)一款單軸機牀。

就在這時，只見原本王燁嚴肅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容，看得大家有點丈二的腦袋摸不著和尚，同時王燁繼續(xù)說道：

“接下來我要說的兩件事，就和今天的保密協(xié)議有關(guān)係了。”

“第一件事，大家都知道我們從日本東芝公司採購了一批機牀，總數(shù)量達到了九百臺之多，包含各種加工類型的一軸二軸和三軸的機牀。”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其實這筆機牀交易是通過陰陽合同來進行的，大家看到的都是表面的合同，總數(shù)量有九百多臺，實際上這筆交易的總數(shù)量達到了上千臺之多，剩下大家不知道的那些機牀，其實是八筒禁運的四軸和五軸機牀。”

那一瞬間，現(xiàn)場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

下一秒，氣氛直接爆炸了！

“艸！臥槽！”

“廠長你沒開玩笑吧？”

“怎麼可能？”

但是這樣的爆炸只持續(xù)了一秒鐘。

“噓！安靜！安靜！”

不知道誰突然喊了這麼一嗓子，瞬間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那些已經(jīng)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額頭上青筋暴起，滿臉匪夷所思的人，趕緊乖乖的坐了下來，不再發(fā)出大的聲音，一副怕被別人偷聽到了的模樣。

所有人都坐下了，但是他們的心卻飛了起來。

“廠長！廠長！你說真的嗎？”

“對啊！廠長，真的嗎？真的是陰陽合同嗎？真的有四軸五軸機牀嗎？”

“廠長你趕緊說話啊！你別光顧著笑啊！”

那一刻，房間裡響起了一陣壓抑的詢問的聲音，衆(zhòng)人的模樣就彷彿是過去封建時代，趁著晚上偷偷摸摸數(shù)銅錢的地主老財，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在衆(zhòng)人狂熱的目光注視下，王燁輕咳一聲，點了點頭說道：

“大家沒有聽錯，我也不可能用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陰陽合同，四軸和五軸機牀。”

“我說的都是真的，大家也沒有做夢。”

“還有老劉伱不用掐自己的大腿了，你看看！掐的的自己都呲牙咧嘴了，回去睡覺滿大腿的黑青，看你和你老婆怎麼交代？”

伴隨著王燁的聲音，現(xiàn)場再次響起了一片壓抑的歡呼聲，聲音雖然壓抑，但是心頭的火卻不壓抑，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都升高了起來！

“四軸和五軸機牀！”

“我的老天爺！”

“絕對是國內(nèi)首臺！絕對是！”

“哈哈哈！發(fā)了！咱們發(fā)達了啊！”

“廠長太牛了！怎麼搞到的？”

隨後現(xiàn)場響起了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每個人臉上的激動都溢於言表，甚至已經(jīng)有人開始紅著眼眶抹眼淚！

而他們之所以如此激動，甚至忍不住哭泣，其實原因很簡單。

因爲在此之前，囿於八筒的存在，國內(nèi)就沒有四軸和五軸的機牀，不管你掏出來多少美元，因爲四軸和五軸機牀在軍事領(lǐng)域的重要作用，外國人都不賣給你！

但是四軸和五軸機牀的作用，對於這些搞機牀的人來說，他們最清楚！

這一步從無到有，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們渴望了無數(shù)年的結(jié)果，但是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在如此平凡的今天，突然之間就實現(xiàn)了！

“我們有五軸機牀了！”

“有了！真的有了！”

“哈哈哈！我有五軸機牀了！”

“真是做夢都不敢想啊！”

“是啊，我還以爲在我活著的時候，這一天都不會到來了。”

“廠長！廠長！你究竟是怎麼搞到的啊？”

“是啊！廠長，你給咱們說說？”

那一刻，會議室裡到處都是壓抑到極致，但是裡面包含無限情感的聲音，他們激動的表情，已經(jīng)完全出賣了他們的內(nèi)心！

而在他們的注視下，王燁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似淡定的擺了擺手說道：

“保密，現(xiàn)在還不到公開的時候。”

“但是我向大家保證，在五年之內(nèi)的某一天，我一定會告訴大家其中發(fā)生的一切的。”

“另外，我剛纔只說了第一件事。”

“接下來我說第二件事。”

伴隨著王燁的聲音，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裡面，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著王燁，飛快的點頭，期待著王燁接下來的聲音。

畢竟第一件事就如此勁爆，第二件事應該更加勁爆纔是！

“這第二件事，其實也非常簡單。”

“我之前讓大家籌備關(guān)於機牀製造部門的事情，其實我只說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就是，事實上我們已經(jīng)和三井財團以及他們下屬的東芝公司達成了相關(guān)的合作，當然了也是以陰陽合同的方式來進行的。”

“這份合同的表面，是我們將會和三井集團展開關(guān)於石油化工領(lǐng)域的合作。”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們從三井集團採購了一套石油冶煉相關(guān)的設(shè)備，並且準備在雲(yún)臺市郊區(qū)建設(shè)我們的第一個石油基地。”

“但是這份合同的背面，其實同樣是關(guān)於機牀的合作。”

“三井集團將會入股我們紅星聯(lián)合體旗下的紅星製造廠，然後成立專門的機牀生產(chǎn)部門，我們出錢出地皮出政策出人員，他們出技術(shù)和設(shè)備出技術(shù)人員。”

“最終的目的，就是在國內(nèi)生產(chǎn)各種一軸二軸三軸，乃至是四軸和五軸的機牀。”

“當然了，這其中涉及到一個週期和時間的問題，這個工廠不可能一步到位直接上馬五軸機牀，必須是一步一步的來。”

此時此刻，伴隨著王燁的聲音，在場的衆(zhòng)人已經(jīng)徹底的被王燁說出來的消息給砸暈了。

他們怎麼都無法想象，印象中刻板又錙銖必較唯利是圖不講情面的日本人，怎麼突然就這麼好說話了起來、怎麼突然這麼善良了起來、怎麼突然就這麼大方了起來，居然願意和把他們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還要手把手的教給國內(nèi)？

“廠長，這？你？”

“怎麼可能？”

最終，那位紅著眼眶的老人遲疑問道，而會議室裡其他人也是紛紛點頭，他們太好奇王燁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了。

對於這個問題，王燁非常坦然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

“過程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大家一定要記住！記得清清楚楚。”

聽到王燁這麼說，瞬間所有人飛快的點頭同時豎起了耳朵，然後王燁認真的說道：

“日本人可不是做善事的，他們之所以願意和我們合作，是因爲這其中有他們所需要的利益。”

“我給大家舉個例子。”

“未來這個我們合資的機牀廠子，日本方面會免費給予最簡單的一軸和二軸機牀技術(shù)，等這個廠子完全掌握了這些技術(shù)，並且生產(chǎn)出成品之後，就可以在國內(nèi)市場，甚至是國外市場銷售賣錢，這樣他們就能獲得利潤，這是其一。”

“其二，他們只給我們最基礎(chǔ)的一軸和二軸機牀的技術(shù)，至於更高級的三軸四軸和五軸的機牀技術(shù)，他們可不會免費給我們，還是需要向他們購買。”

“如此一來，相當於這個廠子的利潤，最終都用來購買他們的技術(shù)了，而他們拿著這些錢，還可以繼續(xù)搞研發(fā)，這個廠子只能一輩子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失去主動科研創(chuàng)新的能力，撿他們落後一代乃至幾代的技術(shù)，給他們貢獻利潤。”

“並且因爲技術(shù)成本和造價問題，這個廠子的機牀，很可能衝擊的國內(nèi)其他機牀廠也無法正常經(jīng)營，畢竟這個廠子的產(chǎn)品又便宜又好用，誰還會選擇又貴又難用的機牀呢？那麼豈不是相當於我們國家的機牀事業(yè)，被小日本給卡住了脖子？”

伴隨著王燁的聲音，在場的衆(zhòng)人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就是憤恨和厭惡的神色，甚至有人低聲罵道：

“我就知道，踏馬的小日本都是畜生，沒按什麼好心！”

“就是，該死的小鬼子！”

“哼，可不能被他們假兮兮的笑臉給騙了！”

在衆(zhòng)人一片咒罵的聲音中，王燁擺了擺手，等會議室安靜之後，才笑著繼續(xù)說道：

“所以，這場合作是一場豪賭，我們在飲鴆止渴。”

“我們爲什麼一定要飲下這杯毒酒？就是因爲我們現(xiàn)在渴的不行，大家是最清楚的，目前我們國內(nèi)究竟有多麼缺乏機牀，尤其是精密和多軸數(shù)控機牀。”

“我們不喝不行，因爲如果沒有小日本，我們拿著美元，在全世界範圍內(nèi)，別說是整套的技術(shù)和手把手的教學，哪怕是成品的四軸和五軸機牀都買不到！”

“但是，我也絕不能被這杯毒酒給毒死！”

“而想要不被毒死，那就要看大家的，未來這個廠子還是我們主導的，主要的人員也是我們的，只要大家肯努力肯學習肯科研肯攀登，咱們完全有可能通過學習然後積累相關(guān)的機牀技術(shù)，最終厚積薄發(fā)，繞開他們搞一套我們自己的機牀體系！”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一腳把他們給踢開，大家明白了嗎？”

說道激動的時候，王燁直接站了起來，用力的揮舞了一下胳膊如此問道，同時現(xiàn)場響起了一片異口同聲的應答聲：

“明白！”

聽到這個聲音，王燁笑著點了點頭，再次坐下說道：

“所以，接下來就看大家的了。”

“就像過去日本工程師來我們這裡的時候一樣，他們是老師，我們是學生，那我們就努力的學瘋狂的學不要臉的學，爭取把他們腦子裡面的技術(shù)給掏的乾乾淨淨的，直到造出來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機牀。”

“諸位，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我以茶代酒，與君共勉！”

最終，王燁端起茶杯，看著在場的所有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