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是舊識,只是妾身居深閨之中,久未與外人謀面,王爺又是貴人,這禮數(shù)是萬萬少不得的。”王妃淡笑著對裕親王道,一擡手,對青石道:“裕親王乃是府上貴客,快快上茶來?!?
王妃不卑不亢,客氣有禮,但那外人二字卻讓裕親王聽得一滯,臉上的笑容微帶了絲苦澀,卻仍是瀟灑地坐到了王爺?shù)南率住?
一時青石送了茶上來,王爺對裕親王作了個請的手勢,裕親王笑著端茶喝了一口,擡眸看到冷華庭與錦娘正坐在正堂裡,便笑道:“小庭如今果然是越發(fā)的俊俏了,這大錦第一美男的名頭可真不是虛的。哦,那便是小庭媳婦麼?看著年紀(jì)可不大呢。”
王爺聽了便對錦娘招了手道:“過來給裕親王爺見禮吧,王爺今兒可是特地來給兒媳你道賀的?!蹦翘氐囟滞鯛斠У锰貏e重,分明就是說裕親王小題大作,半點歡迎的意思也沒有。
錦娘低眉順眼地推了冷華庭一起上前,夫妻同時給裕親王行了禮,再退回原地。
裕親王實在覺得簡親王這個媳婦不打眼,平常普通得很,那長相與小庭一比,可真算得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如一個金花盆裡面種了顆小野菊,太不相襯了,不過,面上卻是誇道:“王兄果然好福氣,得了這麼能幹一個兒媳,小弟可是聽太子殿下都誇她有趣呢?!?
這話讓冷華庭聽很不豫,什麼叫有趣,太子雖說位重,但也是男子,怎麼能說別人的妻子有趣?而裕親王當(dāng)著父王和自己的面說這話,分明就是給錦娘沒臉,那意思像是錦娘與太子殿下有何糾葛似的。
“王叔謬讚,當(dāng)日只因聽太子殿下說貴府世子太過調(diào)皮,侄媳便戲說那是裝嫩,如此逗太子與太子妃殿下一樂罷了。”錦娘聽了不急不燥,笑容溫婉可愛,一派純真無邪的說道,但話語裡,卻將自己與太子撇清的同時,又順帶諷刺了裕親王。
“裝嫩!”冷華庭聽得噗次一笑,擡眼笑著著錦娘,眼裡盡是寵溺,就是王爺也聽得一楞,細(xì)想一下,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對裕親王道:“裝嫩這詞果然有趣,青煜那孩子還是小孩心性,愛渾鬧麼?”
裕親聽了錦孃的話先是一怔,即而眼睛變得凝重了起來,也不管王爺?shù)恼{(diào)侃,衝口問道:“原來裝嫩一詞倒是侄媳說出來的?”
錦娘聽了忙低眉順眼地說聲:“只是戲言,還請王叔不要見怪纔是。”
裕親王聽了便重新打量起錦娘來,眼中帶了一絲審視和無奈,“哪裡,哪裡,青煜那小子原就是個愛玩鬧的性子,王叔怎麼會爲(wèi)了此等小事見氣。”說著便嘆了口氣,對王爺?shù)溃骸斑€是王兄你福氣好,養(yǎng)了兩個好兒子,華堂俊雅倜儻,才華橫溢,又穩(wěn)重守禮,堪稱大才,就是皇上,也對他讚賞有嘉,華庭也是翩翩絕世佳公子啊,整個大錦朝,還找不出一個能美得過華庭的,哎呀呀,不愧是王嫂親生,將那傾世容顏全傳給華庭了?!?
“那可不,你王嫂的確貌比天仙,當(dāng)年那樣多的青年才俊仰幕於她,但她只對王兄我青眼有加,在她的眼裡,別人不過是過眼雲(yún)煙,只有王兄我,者是一生一世地陪伴她的人。”王爺聽得一臉的驕傲,裕親王越是當(dāng)著他的面讚美王妃,他反越發(fā)的得意三分,當(dāng)年的情敵,如今不過是個失敗者,他就是要表現(xiàn)自己與王妃的深情,能氣死裕親王最好。
說著,王爺還深情款款地看著王妃道:“娘子,你說爲(wèi)夫說的可對。”
王妃對王爺孩子氣的話語很是無奈,暗嗔了他一眼,卻也是溫柔地說道:“都是多年地夫妻了,還說這些個做甚,也不怕孩子們笑話?!泵佳垩e,卻是似嬌還嗔,讓裕親王看著便凝了眼,偏轉(zhuǎn)了頭去。
“怎麼只見小庭,小堂呢,也不讓他來給本王叔見個禮啊?!痹SH王大喇喇地伸長了腿,仰靠在大師椅上,大聲說道。
王爺聽了臉色微黯,乾笑著對裕親王道:“堂兒病了,怕是不能來見客,下次讓他親自登門拜訪你這王叔吧?!?
“哦?病了,呀,一大早兒便見冷大人去太醫(yī)院請醫(yī),說是府上有人中毒,不會是小堂吧?”裕親王一臉驚詫地說道。
王爺聽了便冷笑了起來:“王弟你的消息可還真是靈呢,堂兒確實不甚染了毒,不過,已經(jīng)解了,多謝王弟掛念?!?
“哎呀,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唉,王兄你府上可真是不太平啊,怎麼小庭的病才穩(wěn)定了,小堂又會……是不是有什麼人弄啥妖蛾子,要害堂兒,想奪那世子之位啊,唉,咱們這樣的人家,兒子少了不行,兒子多了也不行啊,總是想著要爭來奪去的,真真是煩透了?!痹SH王聽了便大發(fā)起感慨來,轉(zhuǎn)而又道:“前兒皇上跟前還有人進(jìn)言,說是那南邊的事情總由王兄你一人撐著,實在費(fèi)心又費(fèi)力,不苦早些將世子帶了出去,好生教導(dǎo),他日王兄年老精力不至?xí)r,也有個能幹的接班人將那基地發(fā)揚(yáng)光大,那纔是咱們大錦王朝的福氣呀。”
王爺聽了便覺震驚,果然他今天來是有目的的,不過,僅僅只是想要堂兒接替墨玉麼?是堂兒還是庭兒接手,與他裕親王又有何關(guān),都與他半分好處也無,他這話又有什麼深意?
“王弟可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說亂嚼舌根?你也知道,墨玉向來只得一人執(zhí)掌,本王心中屬意庭兒,堂兒嘛,那便好生承襲了本王王爵就成了,那些個人也真事,此乃本王家事,與他們何干,爲(wèi)何總要在聖上面前說三道四,莫非本王府裡的事還要他們來調(diào)擺不成?”王爺語氣不善地對裕親王說道。
裕親王聽了臉上便帶了一絲冷笑,“王弟也知道,王兄你早就在皇上面前力薦小庭了,而皇上也同意王兄你開年就帶了小庭去南方,小堂小庭都是你的兒子,手掌手心都是肉,你讓堂兒繼位,讓庭兒掌玉,一碗水端平,不偏心任何一個兒子,這作法原也是沒有錯的,但是,你說墨玉乃王兄家事,此言王弟我不贊同,墨玉所關(guān)係的可是大錦朝的經(jīng)濟(jì)命脈,朝中大半的開支便自南方和商隊裡所得,這麼些年,若非墨玉能源源不斷地提供大量的金錢和財富,大錦朝又如何抵禦西涼諸國的侵?jǐn)_?所以,墨玉的承繼人選乃國家大事,可非王兄你一人就能做定奪的?!?
王爺聽得心火一冒,冷笑道:“王弟所言非虛,墨玉的承繼者確實應(yīng)該好生考量才能確定,但是,別忘了,自聖祖以來,墨玉便由簡親王府掌管,簡親王府幾代掌玉者,爲(wèi)墨玉嘔心瀝血,付出了多少心血,若非犯下大過失,就是皇上也不能奪了簡親王府的掌玉之權(quán),墨玉一天由簡親王執(zhí)掌,由誰承繼,當(dāng)然是本王說了算的,這一點,歷代君王都未有竟見過,怎麼王弟倒是不同意起來了?”
裕親王被王爺說得臉色有些尷尬,他笑了笑道:“王兄你別誤會,小弟也只是擔(dān)心小庭的身體而已,墨玉是你簡親王府掌管沒錯,但哪一代也沒有……沒有身患?xì)埣仓四軌蚪诱颇竦陌?,小弟並非窺覷那墨玉,只是覺得,小庭身子實是不便接掌,墨玉可比不得太平王爺好做,一旦接手,那一年便有大半時間是在外頭奔波的,弄不好,還得隨了商隊下南洋,就小庭……咳,小庭,王叔不是歧視你,你坐著輪椅……還實在是不方便啊,所以,我說,讓小庭接掌墨玉是很不合理的,王兄,你會累垮小庭的,如此俊美的一個孩子,你不心疼,王弟都爲(wèi)你心疼呢?!?
“這就不勞王弟你操心了,小庭只是腿腳不便利,簡親王府不差這幾個服侍他的人,只要小庭聰明能掌事就成了,辦大事者,要的是睿智的頭腦,心懷國家大利的胸襟,只要有本事管好下面的人,將那基地和商隊打理好,給聖上辦好差就成?!蓖鯛敳恍嫉貙υSH王道。
裕親王見勸說無用,倒也不再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笑了笑道:“王兄說得也算在理,啊,今兒來還真有件正事呢,適才小弟去求過聖上了,請王兄你開年時,也將我那不肖的兒子青煜一起帶出去歷練歷練吧,免得他一天到晚守在府裡,遊手好閒,不務(wù)正業(yè),還被人說是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只會裝嫩,王兄就當(dāng)可憐小弟,幫小弟我教教那孩子吧。”
錦娘聽了不由掩嘴一笑,裕親王那幾句正是先前自己罵冷青煜的話,沒想到,他還真的一字不漏地告訴了他父親,那人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呢,難道是被罵了不服氣,想讓他父親來討說法麼?
“你既是求過聖上了,又還說這麼多作什麼,只要聖上應(yīng)了,本王自是義不容辭的,你也知道,除了簡親王府子孫,其他不管是身份多麼清貴之人,不得特旨,是不允許參與南方之事的。這可是祖上傳下的規(guī)矩?!?
王爺仍是不鹹不淡地說道,那話看似客氣,卻將裕親王的所求堵了個死清,而且,他打算裕親王一走,便立即進(jìn)宮去,小庭接掌墨玉一事,刻不容緩,這一個兩個的窺視者陸陸續(xù)續(xù)地往外冒,再等下去,怕是越發(fā)的難以成事了,不是怕他們想搶了墨玉過去,畢竟自己掌玉這麼些年來,兢兢業(yè)業(yè),並未出任何大的紕漏,怕的是,他們拿小庭的腿作文章,非逼了自己將墨玉傳給堂兒,那自己謀劃了這麼久的心血便會全部落空,到時,可是既對不起小庭,更對不起王妃了。
“王兄……,聖上若是允了,小弟又何必來求你,你就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就當(dāng)多一個兒子,教教青煜,幫小弟管教管教他吧?!痹SH王笑著請求道。
“王弟,這事王兄做不得主,你還是繼續(xù)去求聖上吧,王兄可不能爲(wèi)了青煜壞了老規(guī)矩?!蓖鯛敽敛豢蛼L的一語拒絕。
裕親王聽了便冷笑了起來,嘴角帶了一絲譏諷:“王兄,我知你定然是不會肯的,你口口聲聲地說規(guī)矩,可別忘了,當(dāng)年,聖祖你當(dāng)年也下過一道密旨的,若簡親王府墨玉的承繼者使人生疑,做下有違朝庭利益之事,皇上可以在皇室中選出欽差一名,來監(jiān)督簡親王府,你說,小弟若是用了這法子去太后娘娘,讓太后跟聖上說說,聖上會不會準(zhǔn)了呢?”
王爺一聽大怒,沉著臉對裕親王道:“好你個裕親王,你是存了心來找本王的茬吧,你竟然說本王做下有違朝庭利益之事?來來來,你與本王現(xiàn)在就去面聖,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本王決不干休,走,現(xiàn)在就去宮裡?!闭f著便要起身拉裕親王。
裕親王卻是笑著一閃,拱了手的揖到地,連連說道:“哎呀呀,王兄,你怎麼還是如此易怒呢,不過開兩句玩笑話兒,就激怒了你,王嫂啊,可憐你這麼些年,跟個火爆油筒子生活在一起呀,你可千萬得小心了,別讓他哪一天將你燒著了去。”說著,耍賴似的撩起下襬就往邊上躲,“小弟纔不與你去面聖呢,一會聖上說小弟挑逗了你,又該罵我了,王兄啊,你什麼都好,就是經(jīng)不得人家激呀。”
王爺越聽越氣,咬牙切齒地說道:“都幾十歲了,你以爲(wèi)你還是小孩子呢,還是如此憊賴無形,說話一點也不著調(diào),你再是威協(xié)本王試試,本王就跟你動真格的?!?
裕親王聽了仍是笑,連連說道:“好,好,好,不說了,小弟我不也是爲(wèi)著兒子著想麼,你就帶了青煜去看看,學(xué)學(xué),那小子就是個不成器的,再怎麼學(xué),也成不了大事,你還怕他會搶了你兒子的承繼權(quán)不成?”
王爺聽了便向他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地說道:“就你這德性能教出什麼好兒子出來,青煜平日裡就如你一樣的憊賴,哼,你明明就是想要摻合進(jìn)南方基地裡頭去,偏還要找這些個上不得檯面的理由,本王還是那句話,你能讓對聖上允了,我便不說什麼,就讓青煜那小子去見識見識又如何,他若有本事,就自小庭手裡將墨玉搶了去,沒本事,就等著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回京裡來,繼續(xù)遊手好閒吧?!?
裕親王一聽王爺語氣有鬆動,大笑道:“好,要的就是這話,一會小弟就去面聖,到時,聖上要是應(yīng)了,你可不得再反悔?!?
王爺聽了便看了一眼冷華庭,見兒子妖豔的鳳眼漆黑一團(tuán),眼裡含著一絲不屑和堅毅之色,心裡便有了底,他很相信自己的兒子,相信他一定能守得住祖宗傳下的這份家業(yè)。
自那天小庭與自己深淡過一次之後,王爺前前後後想了很多,也終於明白,自己虧欠小庭太多,可憐唯一的嫡子被逼裝傻了六年之久,就那一份堅毅的忍性,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雖是心疼,卻也欣慰,這幾年,苦是苦,卻是磨練了小庭的意志,將他由一個懵懂單純的少爺鍛造成爲(wèi)一個有心機(jī)有謀略人才,裕親王,他還以爲(wèi)小庭是過去的那個心智不全的半傻子麼?以爲(wèi)自己讓小庭接手墨玉只是兒戲麼?以爲(wèi)他的兒子就一定會比自己的小庭強(qiáng)麼?終有一天,小庭會讓他們大開眼界的,因爲(wèi),小庭還有一個錦娘,那個有奇才的好媳婦。
“本王決不後悔,哼,不是我瞧不起你,就算本王拱手將那墨玉讓給你們裕親王府,以你裕親王父子之才,也難以支撐三年,這事,咱們走著瞧就是?!蓖鯛斞蹘ёI誚地對裕親王道。
裕親王聽了眼裡閃過一絲陰戾,但隨即又是一臉無賴地笑:“哎哎,我就說王兄你小心眼吧,說了不過是讓青煜那小子練練而已,你非以爲(wèi)小弟我要奪你家的寶貝,唉,放心吧,我裕親王保證不會打那墨玉的主意,本王一生愛的便是逍遙自在,若能與心愛之,相依相伴,俊馬輕騎,遊山玩水,浪蕩江湖,不是更快活麼?”說著,眼神灼灼地又看向王妃,神情略帶了絲傷感和無奈。
王妃微有些臉紅,秀眉微蹙著,不自在地偏過頭去,躲開裕親王那灼熱的目光。
“好了,每次不管如何王兄見了我都會發(fā)火,我也就不賴在你家蹭這頓飯了,小弟去東府討茶吃去,哼,總不至於你們兄弟全都討厭本王吧?!痹SH王起了身,對王爺一拱手,擡腳就往外走。
王爺和王妃聽得一噤,怔怔地對視一眼,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攔阻他,二老爺一家可都受了傷呢,二太太下毒一事畢竟是家醜,二老爺又是四品大員,真要鬧出去了,還是有損簡親王府的名聲的。
“王叔既然來了,又怎麼能到東府用飯呢,說出去,人家可會說簡親王府待客不周呢,聽您說,是特意來給侄媳道喜的,那侄媳就親自下廚,做幾道小菜給您下酒如何?”錦娘眼見著裕親王爺一隻腳要跨出門去,忙笑著說道。
裕親王聽了轉(zhuǎn)過頭來,輕哼一聲道:“多謝侄媳好意,今兒你王叔我就不吃了,免得你公公看著本王吃不下飯,”
王爺聽得了又氣又好笑,又不願拉下面子留他,只好求助地看了眼王妃,王妃沒好氣地嗔了王爺一眼,開了口道:“王爺,既是來了,又怎麼能不用了飯再走,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何必爲(wèi)了些小事計較,妾身也親自爲(wèi)王爺下廚加幾個菜吧。”王妃聲音溫婉動聽,輕柔如涓涓細(xì)流,裕親王身子微頓,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定定地注視著王妃道:“王嫂……肯爲(wèi)小弟下廚?”
在裕親王眼裡,王妃便如九天仙女般高貴清雅,不染一絲人間煙火,飄逸清渺脫俗,怎麼能受得了廚房裡的煙薰火撩?她平日裡定然是不下廚的,沒想到,今天竟然會爲(wèi)自己下廚房,心底某處塵封著的那根弦又被人輕輕撥動,彷彿黑暗的天際裡又劃過一顆流星,這一刻,驟然點亮了他早已破滅了的希望,他嘴角不由色勾起一抹溫柔地笑容,轉(zhuǎn)身,大步又走了回來。
“既是王嫂和侄媳誠心相留,那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啊呀呀,王兄,你不會又?jǐn)[臉子給王弟看吧,這可是王嫂親口留的我哦,你呀,還算託了我的福,能夠吃一頓王嫂親自下廚做的菜呢”裕親王臉上又恢復(fù)憊賴的神色,嘻笑著坐回了太師椅上,明明是一個俊雅瀟灑的中年美男子,偏生坐無坐相,塌肩坦腹,攤著兩條修長的腿坐在太師椅上,笑瞇瞇地看著王妃。
看得王爺又是心火直冒,又不好再轟他,只好黑著臉對王妃道:“娘子,隨便弄幾個菜吧,你最近太忙,別累著自己了。”
王妃知道王爺心裡又不舒坦了,無奈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去了廚房,錦娘忙也跟著過去了。
屋裡就剩下王爺和冷華庭兩個在陪著裕親王,王妃走後,裕親王倒是收斂起他那憊賴的樣子,反而坐正了一些,收了腿,笑著對王爺?shù)溃骸耙粫⒗涠笕艘舱堖^來吧,咱們兄弟幾個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過小酒了,今天難得王嫂肯下廚,咱們喝個一醉方休如何?”
王爺聽了便輕哼道:“不是說還要去求聖上麼?喝得醉熏熏的去,你又想找罵???”
裕親王聽了哈哈大笑道:“我那皇兄早就對我不存半點希望了,他如今都懶怠再罵我了,哎呀,使個人去,請了你家老二來吧,多個人,喝起酒來也有趣一些?!闭f著,就對自己的長隨道:“去東府請了冷二老爺來,就說本王請他過府?dāng)⒃??!?
那長隨聽了立即便閃身出去了,王爺想阻止都沒來得及,臉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冷著臉對裕親王道:“你倒是自在,一點也沒拿自己當(dāng)外人啊?!?
“王兄客氣,你我原就是一個親族,又是同宗,兄弟間何必注重那些個虛禮,痛快灑脫一些不是更好麼?”裕親王不以爲(wèi)意地說道。
王爺氣急,卻又無計可施,瞪著眼睛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只好端了茶,猛喝了一口。
“王叔今兒來是特地看二叔的,還是來給侄兒賀喜的?”一直冷冷坐在一旁的冷華庭突然開口說道。
“兩者都有,都有啊,不過,小庭,聽說你以前總拿東西咂人,如今應(yīng)該不會了吧,唉,人家都說你是……半傻子,怎麼我看著,一點也不傻呢?”裕親王仍是一臉的笑,就是在冷華庭面前,也沒半點長輩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是讓王爺氣得直翻白眼。
冷華庭卻不以爲(wèi)意,斜了眼睨著裕親王道:“王叔,你我不過是同道中人,我的半傻就如同你的憊賴是一個意思,其實小庭看你也是在裝渾充楞,精明得緊呢?!?
裕親王聽得一滯,清俊的眸子裡飛快地閃過一絲陰戾,目光如刀一般射向冷華庭,臉上笑容不減,“沒想到,小庭眼光很毒辣啊,你是從何處看出王叔我精明瞭的?王叔生在帝王之家,既不能太憊賴,又不能太精明,唉,我以爲(wèi),我將這兩種感覺拿捏得不錯,沒想到,卻被你看穿了,看來,王叔我的功夫還沒練到家啊?!?
“王叔有這認(rèn)知就好,所以啊,王叔還是別太聰明瞭,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些東西或許一百個人都看不出來,但或許,那第一百零一個人就正好能看出呢,也不是個個人都是傻子的,對吧,王叔?!崩淙A庭推了輪椅,慢慢地滑到裕親王面前,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個圈後又回到原地,睜著一雙無辜又純真的大眼,話語裡,卻偏偏句句都帶機(jī)鋒。
裕親王突然覺得這個平日裡從沒放在心上的秀麗少年身上散發(fā)著一股凌厲地氣勢,雖然他仍是殘疾,仍是靠輪椅行動著,但他眼裡的無辜和單純卻讓他感覺內(nèi)心一陣莫明的緊張,似乎在那雙澄澈的眸子下,任何醜陋的東西都會無所遁形,他突然就有種想要遠(yuǎn)離這個少年的感覺。
“小庭啊,王叔就是不聰明哦,所以,纔會與你成爲(wèi)同道中人啊,啊,你說,你二叔怎麼還沒來呢?”裕親王訕笑著說道,後面半句乾脆岔開了話題。
“王叔不知道嗎?二叔怕是來不了了,他因爲(wèi)也做了件自以爲(wèi)聰明的蠢事,所以受到了報應(yīng),這會子怕是正在求醫(yī)問藥呢?!崩淙A堂冷笑著對裕親王道。
這當(dāng)口,裕親王的長隨正好閃了進(jìn)來,一躬身對裕親王道:“回王爺,冷大人身受重傷,太醫(yī)正在醫(yī)治,來不了?!?
裕親王聽了臉便沉了下來,轉(zhuǎn)頭問王爺:“一大早兒還好好的,怎麼就受了重傷了?王兄,難道真如小庭所說,你家老二犯了事了?他一堂堂四品大員,除了皇上,誰敢將他打成重傷?”
王爺聽了便沉了聲道:“四品大員又如何,在家裡,他就是簡親王府的一份子,犯了家規(guī),就得受家法的懲處,裕親王,難道你這個道里也不懂麼?”
“哈,王兄,你好像忘了,咱們可都是天家之人,簡親王府從來就是皇室的一員,你府裡的事,既是家事,可也是天家之事哦,再說了,四品大員,就算在府裡犯了錯,動用家法,也應(yīng)有度,不能致其重傷,不然,他還如何爲(wèi)聖上辦事?王兄,你此舉似乎僭越了哦?!痹SH王微瞇了雙眼對王爺說道。
“王叔,你怎麼知道我二叔身上之傷是父王所罰啊,方纔有誰告訴你了嗎?”冷華庭微笑著睨了眼裕親王,歪著頭問道。
裕親王被他問得一滯,目光微閃,“當(dāng)然是猜的,你二叔位高權(quán)重,這府裡除了你父王,又有誰能讓他受如此重罰?”
“您錯了,王叔,我父王根本就沒有罰二叔,二叔的傷是他自己弄的,不信,一會子您去親自問他,看他會不會如此回您?!崩淙A庭淡笑著微挑了眉對裕親王道。
裕親王眉頭一皺,冷哼道:“怎麼可能,你二叔魔癥了麼?他怎麼會自己弄傷自己呢?小庭,你就是要維護(hù)你父王,也不能空口白牙地瞎說吧?!?
冷華庭聽了大笑了兩聲,將椅子滑近裕親王道:“王叔,皇上不會連二嬸子受了罰也管吧,她可不是什麼四品大員,她受了傷不會也誤了皇上的事吧?!?
“皇上怎麼會管這些內(nèi)院裡婦人之間的事情,你二嬸子受傷,他自然沒功夫管的。”裕親王皺了眉頭對冷華庭說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方纔還真是嚇到小庭了,原來二嬸受罰皇上是不會管的啊,那就沒事了,二叔沒有犯錯,但他夫妻情深,寧願代妻受過,唉,我那二叔對二嬸可真是情深義重啊,可是生生替二嬸捱了十幾下一等家法呢,怕是……得半個月起不得牀吧?!崩淙A庭聽了長吁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對裕親王道。
裕親王聽得一楞,轉(zhuǎn)而那臉就變得很不好看了起來,潤澤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冷華庭,眼裡光芒盡收,就如一個長輩在看自己疼愛的孩子一樣。
冷華庭也靜靜地與他對視,嘴角也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附近了裕親王道:“唉,您好像今天白來了一趟呢,好在我孃親做飯去了,您能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心裡應(yīng)該可以平衡了,二叔那嘛,你也別太依仗了啊,指不定王叔您的心血便被二叔給弄得付諸東流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哦。”
裕親王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擡手作勢要敲冷華庭的頭,罵道:“你小子胡說什麼了,什麼叫我白來了,我來不就是給你媳婦道喜的麼?哼,真是什麼樣的爹爹就養(yǎng)了什麼樣的兒子,小心眼得緊?!?
冷華庭沒有躲閃,任裕親王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算是全了裕親王這個作長輩的面子,微笑地將輪椅滑開,不再說什麼,只是眼裡帶了絲狡黠的笑。
裕親王有些頭痛地看著王爺父子,嘆了口氣道:“王弟我找你們家二老爺?shù)拐媸怯惺履?,他前時請了我給小軒保大媒,聘了寧王家的二丫頭,纔不是寧王給了準(zhǔn)信了麼?我也是來給他道賀的,順便討點媒人謝禮去,誰知那廝兒媳沒娶回家,倒是差點爲(wèi)自己媳婦英勇就義了。”
這話如此一說,屋裡氣氛就變得輕鬆了很多,王爺也開始避開一些敏感的話題,與裕親王聊了些閒事,一時飯菜做好,裕親王喝了點小酒,又用了飯後,才起身告辭了。
年節(jié)越發(fā)的近了,二十七這一天,冷華堂的身子終於恢復(fù),上官枚便請示王爺,讓他去給孃家送年禮,王爺自聽了那天冷華庭與二老爺?shù)囊环瓕υ捯葬幔难e的疑慮更深了,這兩天也不願意見冷華堂,就是他拖著一副病弱的樣子來院裡請安,王爺也只當(dāng)沒瞧見他一般,弄得冷華堂心裡好不鬱悶,幾次想與王爺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被王爺那冷漠的態(tài)度弄得不敢開口,上官枚也不知道王爺在氣什麼,找了個機(jī)會就問王妃,王妃只是說道:“堂兒做了什麼他自己心裡清楚,若非真?zhèn)四愀竿醯男?,他也不會這樣,你也別問我,回去問你相公吧,總是一個屋裡用飯的,以後仔細(xì)著些,總要看出些什麼來的?!?
上官枚聽得似懂非懂,但卻對冷華堂的行爲(wèi)舉止果然更加註意了些。
冷華堂出了小黑屋後,倒是對玉娘客氣了許多,晚上就歇在上官枚屋裡,並沒進(jìn)玉娘院裡去,玉娘原是一見他便心裡緊張得很,這會子見他根本不往自己屋裡來,倒是鬆了一口氣,自在屋裡養(yǎng)著傷。
這天聽上官枚說讓冷華堂回孃家送年禮,她的心思又活動開了,錦娘已經(jīng)派了個信得過的管事回去送過了,自己這裡若是由丈夫親自送去,自然面子上要比錦娘強(qiáng)多了,只是大夫人那裡的禮有些難辦,要她拿自己的私房回去又實在捨不得,她便將主意打到了冷華堂這裡,想著這廝沒少虐待自己,這苦自己總不能白受了,於是一大早,便去了上官枚院裡,趁著冷華堂還在屋裡,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正經(jīng)八百的給上官枚敬茶。
上官枚雖有些詫異,卻也沒往心裡去,玉娘自進(jìn)府後就沒來給自己正式請過安,不過,她想玉娘身上有傷,便不在意這個,只說讓玉娘好好養(yǎng)傷就好,這會子纔不過過去了幾日,玉娘就上了門來行禮,她心裡還是有些滿意的。
敬過茶後,上官枚讓玉娘坐了,笑著對玉娘說道:“一會子相公先去姐姐我的孃家送年禮,等用了午飯,再送妹妹的去,妹妹可是有東西要另外送的,一併打了包,分開放了,相公心裡也有個數(shù)?!?
玉娘聽了面上就露出難色,眼裡升起一絲霧氣來:“姐姐想得周全,只是,妹妹比不得姐姐富貴,那日長輩們雖是賞了不少好東西,但那全是長輩們的心,不能一落手,轉(zhuǎn)頭就又送出去吧,那不是能長輩們不敬麼?除了這個,手裡頭還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來,唉,就只送了母妃給備的那些個算了吧,最多開年回門時,在孃親面前小意些就是了,孃親應(yīng)該不會太怪我的?!?
上官枚聽這話就覺得不地道,當(dāng)初玉娘進(jìn)門時,一應(yīng)的物事全是由她打點安置的,孫夫人給她陪的嫁妝也不少,比起錦娘來只會多,頭年送節(jié)禮,玉娘就不肯拿私房孝敬自己的娘,這還真讓人看不過去,不過,這是玉娘自己的事,她一個作大婦的,也不好管到她這個,於是也沒說什麼,只是看向冷華堂。
冷華堂的臉色果然很不好看,他如今不過是礙在面上對孫玉娘客氣些,做個樣子給府里人看罷了,這會子玉娘不肯拿年禮給大夫人,那去了孫家,沒臉的就是自己,聽說孫夫人也最是愛慕虛榮的,寧王世子回門子時,拿的節(jié)禮隨便了些,當(dāng)時便被孫夫人給弄得灰頭土臉的回來了,自己身份可比寧王世子要貴氣得多,若是回去什麼也不拿……怕是更要遭罵……
“你總要拿些東西孝敬你孃親吧,這麼著回去,你讓我如何做人?”冷華堂沒好氣地說道。
玉娘聽了便嚶嚶地哭了起來,邊哭邊抽泣著道:“妾身實在是沒什麼東西可拿得出手啊,我那娘就是利害的,若不拿些顯眼的,回去了她照樣不高興,她就是喜歡拿了姑娘女婿的東西回我舅家顯擺,相公你是不知道,我那大舅母特勢力,每年我娘回門子,總是要在我娘面前顯擺表姐們回的年節(jié)禮……若是東西不好,還不如不拿,省了我娘回外家去顯罷的心,反正我也不過是個側(cè)室,早就讓娘沒臉了,不在多這一樁去?!?
冷華堂聽得更氣,黑著臉就要發(fā)火,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便對玉娘道:“你大舅可是兵部尚書,你外祖又是當(dāng)朝大員……嗯,再有好東西,又能越過我簡親王府去,你也莫哭了,一會子我去給你備足些,除了送你孃親的,再特意備一份送給你大舅母,給你全了這份孝心,也讓你娘回門子時,更加有臉?!?
玉娘沒想到他如此好說話,立即喜笑顏開的起身給他行禮,看向冷華堂的眼眸也比往日多了分情意,顧盼間,也還算光彩熤熤,讓冷華堂一時微凝了眼,想起那一夜的暢快,胸膛裡便像進(jìn)了一隻小貓似的,拱撓得心癢難耐。
上官枚聽了臉就沉了,這麼些年,冷華堂可從未主動給自己備過年禮,一直便是自己備了私房回門的,這會子孫玉娘不過掉了幾滴眼淚,相公倒好,不但給備了她孃家的,連老舅家的也備足了,還……當(dāng)著自己的面眉來眼去……哼,以爲(wèi)自己是個擺設(shè)麼?
當(dāng)時,她便黑著臉起了身,也沒說什麼,氣呼呼地就進(jìn)了內(nèi)堂。
上官枚一走,冷華堂便趁機(jī)在玉娘臉上擰了一把,眼神灼熱地看著玉娘,玉娘一見,嚇得心肝亂顫,裝作羞不自勝的樣子,嬌嗔著起身告辭回了屋。
錦娘在屋裡忙得不亦樂乎,年節(jié)下了,要給下人們打發(fā)些賞錢,一年到了頭,也得讓他們過個好年纔是,正拿了一大包銀子出來給秀姑:“您幫著到外管事那去,將這銀子換三十兩碎的,再換些大錢回吧,一會子我要用呢?!?
秀姑有些心不在焉地接了,低了頭往外走,那手裡的銀子也不說收撿些,就直直地捏在手裡,錦娘看著就皺了眉,叫住她道:“你這兩日又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秀姑聽得怔了怔,目光微閃了閃道:“無事,少奶奶您忙自個的去,我這就給您將銀子換了就是?!闭f著,也不等錦娘再說啥,打了簾子出去了。
四兒在一旁見了就搖頭,小聲對錦娘道:“秀姑這是爲(wèi)了喜貴的事煩心呢,想著開年喜貴又長了一歲,還是討不著媳婦,那天我可是親耳聽見青玉拒了秀姑,秀姑前陣子對青玉又那樣,原本熱呼著的心,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自然心裡是不痛快的。”
錦娘聽了便皺了眉,她心裡不痛快,辦差就丟三拉四的,又是自己的奶孃,不好說得太重,這事,還真得好生給她解決了纔是。
於是找了張媽媽來,閒聊著問張媽媽,院裡可有合適的丫頭,開年便張羅著配給喜貴算了。
張媽媽倒是說了幾個丫頭的名出來,錦娘便一一叫了那幾個進(jìn)來,看著覺得滿意的,人家卻看不上喜貴,看得上喜貴的,錦娘又覺得不太適合,一時還真爲(wèi)難了。
這時豐兒便在她耳朵前說道:“少奶奶怕是把柳綠給忘了吧,當(dāng)初查出她在您藥裡動了手腳後,就被二少爺給關(guān)了,都好幾十天了,前兒奴婢念在是一個府裡出來的,便去看了她,人瘦得跟猴子似的,她如今也知錯了,她那模樣兒少奶奶您也是知道,比起青玉還要出挑不少呢,不如將把她許了喜貴算了,相信她待罪之身,您能就此放過她,還給她一門好親事,定然是會感激涕零的,這事您思慮著看看,若是妥,奴婢便幫您探口風(fēng)去?!?
錦娘聽了不由擡眼,認(rèn)真的看向豐兒,好半晌才道:“你倒是個會想事的,這主意不錯,我先跟秀姑商量下,一會再給你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