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洪流潰堤般噴涌而出,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流逝了,蘇青璃只覺得小腹撕扯著,疼痛難忍,身體的全部精力,一點點隨之抽離。
“皇……皇……皇上,娘……娘她流……流產(chǎn)了。”一屋子跪滿了太醫(yī),此時面對蘇青璃的大流血卻束手無策。“但……但……但是,娘娘如今血流不止,只……只怕……”太醫(yī)們一個勁地磕頭,渾身哆嗦。
“廢物!”鳳思齊一聲怒吼,“治不好小南,你們一塊陪葬!”
“小南!”鳳思齊要進屋,卻被太監(jiān)跪在門前攔住,“皇……皇上……您是萬尊之軀,不……”小太監(jiān)話還沒說完,就被鳳思齊一腳踹到一旁,怒罵:“滾開!”
宮人們正在忙著替蘇青璃止血,熱毛巾被染紅了一塊又一塊,血卻完全沒有止住的跡象。鳳思齊一進門就看到一盆盆血水和幾乎紅透了的牀單。
“小南,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別……別,你醒醒啊,你打我罵我都行,可是不要離開我。”鳳思齊泣不成聲,抱起牀上的人兒緊緊摟在懷裡,彷彿下一秒,他就要失去她了。
蘇青璃的衣服被血浸溼,火紅而刺眼,身體因爲(wèi)麻木已經(jīng)不再那麼痛了,意識反而清醒了一點,她微微睜眼,就只看見那被血染得妖豔詭異的裙襬,突然想起了在現(xiàn)代看《霸王別姬》的一句影評——“情天恨海是什麼顏色?是蝶衣臉上的胭脂紅。”如果蝶衣就死在傳單紛飛,燈火闌珊的劇院舞臺上,或許更好,畢竟還有四爺簡單執(zhí)著的愛,默默注視著。
“……小……小甘……”蘇青璃微微掙扎,想推開鳳思齊,他環(huán)得太緊,自己手上又沒有一絲力氣。
“阿南……阿南……”小甘至今爲(wèi)止最後悔的事就是當(dāng)初沒學(xué)醫(yī),只能眼睜睜看著好友這樣卻手足無措。
蘇青璃看她滿臉淚水,用盡力氣說:“離……離開……這……這裡,你……要好……好……的……活著……快……”一句話她換了好幾口氣才說完,氣息越來越弱。
“阿南,不……”小甘緊緊拽起她的手,自己最親近的人就要這樣走了麼?
緩了緩神,蘇青璃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不行了,擡頭正對上鳳思齊幽黑的雙眸。好吧,原諒自己,最後一次,她想努力再看一次,把他的臉記住。心好痛,揪著地痛,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心,早就被深深烙上他的名字。可是,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嘴脣輕啓。
“鳳……鳳……思齊,我……我……”蘇青璃劇烈的喘息了幾口,“我……我從來……沒……沒有……愛過你,我……只……只是……報……報仇……孩……孩子……”蘇青璃的眼神開始渙散,眼前迷霧一片,就這樣吧。
“你……你說什麼!”鳳思齊愣住了,報仇?她說報仇?爲(wèi)了孩子?僅僅只是這樣?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呢?簫玉定情,洞房花燭,山盟海誓,所有的付出,感情,真的只是報仇?只爲(wèi)了報仇。鳳思齊的手一鬆,懷裡的蘇青璃就這樣從他身上滑下,重重的落在牀上,卻再不會有疼痛了,纖細(xì)的雙手垂下。
“阿南!!!”小甘撕心裂肺地喊聲換回了鳳思齊的魂,她死了?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鳳思齊只覺得天璇地轉(zhuǎn),喉間一熱,一口鮮血噴出,暈了過去。
“沈大人,”小太監(jiān)恭恭敬敬地給面前男子行禮。皇上暈倒,楚遼的和親公主又突然過世,宮人們瞬間都慌了神,太后本來就不待見蘇青璃,此時心頭大患一除,巴不得立馬埋了蘇青璃絕了兒子的念想,卻被沈齊雲(yún)攔住。
“師傅,這樣真的可以麼?”悲兒不確定的問。
“恩,放心吧,蘇青璃腹中的胎兒雖然流產(chǎn)了,但已經(jīng)是個成形的*了,他和鳳思齊骨肉相連,用他的血正可以解鳳思齊身上的毒。”沈齊雲(yún)親自動手,必然是萬無一失了。想到這悲兒才放下心來。
整整四個時辰過去,沈齊雲(yún)走出宮殿時天已大亮,一臉倦色地正要去找太后,就被小太監(jiān)攔住了。
“沈大人,娘娘的遺體要如何安葬?”皇上嘔血昏迷,小太監(jiān)們很是苦惱蘇青璃的遺體要怎麼處置,太后的意思恨不得挫骨揚灰,可皇上還沒發(fā)話呢,他們又怎敢妄爲(wèi)。
“先妥善安放著,等皇上醒了再說。”沈齊雲(yún)長嘆了口氣,蘇青璃呀蘇青璃,果真是應(yīng)了紅顏薄命麼?其實他內(nèi)心對她倒頗有些欣賞,雖然爲(wèi)了大局著想不得不犧牲她,如今也算是天意了吧。
“皇上還沒醒麼?”
“沒呢,整整兩天了,滴水未進,可如何是好啊?”
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對話還是傳入了鳳思齊的耳朵,其實他一個時辰前就醒了,腦子一片混亂,就這麼看著牀頂?shù)尼ぁK肓撕芏啵P(guān)於他自己,關(guān)於蘇南,關(guān)於她的死,可是一想到她臨終的遺言,頭就痛得彷彿要炸開了。他這一生自許孤高自傲,站在頂峰俯視一切,他說過不會對誰有愛,卻把自己的心完完整整交給了傷自己最深的人,被欺騙被玩弄得這麼傻,還愛得如此卑微而執(zhí)著,身體和精神都在那一刻分崩離析,徹底崩潰了。
“啪”酒壺成拋物線飛出,劃出完美的弧線然後落地。
悲兒從沒想到一直瀟灑自如掌控一切的鳳思齊會有這樣的一面,一連幾天以酒消愁,衣服散亂,滿腮青須,憔悴而頹廢。
“夠了,鳳思齊,你到底要怎麼樣?”悲兒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壺砸了出去。
高分貝的怒吼卻不能讓鳳思齊動容,他目無表情地拿起手邊另一壺酒繼續(xù)喝了起來。
“不上朝堂不理政事,蘇青璃死了這麼多天,你連她的遺體都不管不問?”悲兒看著眼前的男人就忍不住發(fā)火,“這就是你的感情?你以爲(wèi)蘇青璃在天之靈希望看見你這樣?”
蘇青璃,好久沒人敢提起的名字了,鳳思齊瞟了一眼悲兒,冷哼一聲。
“她?她巴不得我這樣。”鳳思齊冷笑連連,“她不是要報仇麼?她成功了,她應(yīng)該高興呀……”她不就希望看到自己生不如死的樣子麼?
“你怎麼可以這樣?”悲兒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明明愛得那麼深,爲(wèi)什麼還要彼此傷害?
“鳳思齊,我不管發(fā)生了什麼,我只能告訴你,蘇青璃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女人,不錯,當(dāng)年是我騙了她,說你要接她進宮不過是個騙局,她以爲(wèi)你拋棄她了,氣得在我面前就嘔了血。你也愛她愛得不可自拔,爲(wèi)什麼還要這麼折磨彼此呢?”悲兒最後的話幾乎是帶著哭腔喊了出來,她的每一個字卻如尖刀在鳳思齊心頭劃了條條傷痕。
“你……你說什麼?!”鳳思齊手中的酒壺再一次落到地上,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