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郗欣蘭醒來後,想起昨晚的夢,先是一陣恍惚。
隨後她細細品味,總覺得這夢太真實,以至於她都懷疑這不是夢,她忍不住和姜若初分享。
姜若初作爲(wèi)親歷者,自然知道每一個細節(jié),可她依然耐心聽完郗欣蘭的講述。
“小姜,你說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是夢,但這不是我們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那個夢,它可能是林遠航在託夢。”
“託夢?”郗欣蘭困惑地看向姜若初。
“欣蘭阿姨,這世上有許多我們用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或許您的兒子真的如他所說,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邊生活。”
“否則他怎麼會知道您最近在打官司?”
“不瞞您說,其實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夢,夢裡,林遠航跟我說了很多你們的事,還拜託我好好勸勸您。”
姜若初爲(wèi)了讓自己的話更有可信度,便又分享了幾件林遠航小時候發(fā)生的事。
這些事的確是郗欣蘭沒有對姜若初說過的,如果不是她說的,那隻可能是林遠航託夢時說的了。
郗欣蘭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
“那、那這是真的了?他真的回來看我了?”郗欣蘭抓住姜若初的手,眼巴巴望著她。
姜若初點點頭:“他或許一直就在您看不到的地方,陪著您一起戰(zhàn)鬥。”
姜若初話音一落,郗欣蘭如枯木逢春,頓時精神起來。
“這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
郗欣蘭的背突然立了起來,就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立了起來。
“我要讓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不能讓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還要爲(wèi)我操心。”
郗欣蘭照了照鏡子,鏡子裡的她頭髮乾枯得像稻草,亂糟糟地定在頭上,顯得特別沒精神。
“小姜,我想去剪個頭髮。”
在姜若初的協(xié)助下,郗欣蘭重拾生活的信心,不再只是爲(wèi)了打官司而活。
姜若初微笑地看著郗欣蘭:“好啊,我們讓理髮師幫您設(shè)計個精神的髮型。”
兩人說話間,兩隻小鳥飛到陽臺,停在窗臺邊,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它們抖了抖翅膀,滿是精神頭。
過了幾日再開庭時,郗欣蘭一改常態(tài),居然穿上了之前林遠航爲(wèi)她買的那條裙子。
她相信,兒子與她同在。
最後一次庭審,法院門口聚集了許多媒體記者。
被告一家三口一起出現(xiàn),他們穿著黑色和灰色搭配的衣服,黃健成的媽媽走在中間,縮著肩膀,眼圈發(fā)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黃健成和他爸爸則陪伴在左右兩側(cè),一個挽著媽媽的胳膊,一個摟著老婆的肩。
三人眼睛周圍一圈烏青發(fā)黑,頭髮也略顯凌亂,眼底盡是疲態(tài),一副飽受煎熬的模樣。
他們這副裝扮有意無意地將打官司後的疲倦演繹得淋漓盡致。
不知道的還以爲(wèi)受害者是他們。
媒體一見他們出現(xiàn),立刻圍了上去:“這場官司持續(xù)一年,引起各方關(guān)注,在今天,這場官司終於要有個了結(jié),請問你們現(xiàn)在有什麼想說的?’
黃健成的爸爸痛定思痛地嘆了口氣:“其實發(fā)生那樣的事是我們想不到也不願意看到的,這一年來,我們?nèi)叶己芮妇魏屯纯唷!?
“現(xiàn)在只能等待法院給的判決,法院讓我們怎麼做就怎麼做,絕不拖延。”
他剛說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郗欣蘭來了”。
緊接著,媒體都向後涌去。
黃健成和父母相視一眼,律師給他們的建議是今天是最後一天,爲(wèi)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最好不要在法庭外和郗欣蘭正面撞上。
於是他們?nèi)丝觳较蚍ㄔ貉e走去。
媒體一下就如同潮水,圍住郗欣蘭。
不過大家見到郗欣蘭時都有些愣怔,原本他們以爲(wèi)原告會像被告一樣憔悴。
可今天的郗欣蘭頭髮整齊,穿著得體,與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甚至郗欣蘭主動開口和媒體打招呼。
“多謝各位媒體同志對官司的關(guān)注和關(guān)心。”
郗欣蘭目光堅決地展示著今天的衣服:“這是我兒子買給我的衣服,他會陪著我一起看完這場庭審。”
“我已經(jīng)能預(yù)料到這場官司的判決。”郗欣蘭說到此處,停頓了一秒。
這一秒的時間對其他人來說,很短暫。
但對她來說卻非常漫長。
是的,她知道,黃健成不是直接作案人,這場官司就算判到頂格,也就是賠錢加道歉。
“法律能給我公正的裁決,但給不了我真正想要的,不過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我憎恨網(wǎng)暴者,恨不得他們下十八層地獄,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抓著你們傾訴我的痛苦,拜託你們傳達我的憤怒。”
“可我現(xiàn)在不那麼想了,我更想對與我兒子有一樣經(jīng)歷的人說,不要怕,不要犯傻,不要放棄。”
郗欣蘭說到這裡時,眼裡已經(jīng)沒有了恨,而是充滿慈祥的愛。
周圍的媒體記者長期跟蹤報道這個新聞,都與郗欣蘭打過多次交道。
他們見過她的憤恨和偏執(zhí),見過她的失落和崩潰,在兒子去世後,她身上就帶著刺,想要刺傷這個世界,可也刺傷了她自己。
現(xiàn)在歷經(jīng)千帆後,她似乎慢慢改變了。
有位記者剛生了孩子,更能體會做母親的感受,她揉了揉眼睛:“阿姨,加油,堅持,你已經(jīng)做得非常好了,你兒子會爲(wèi)你驕傲。”
郗欣蘭朝那位記者點點頭,跨步進了法院。
經(jīng)過三個小時的審理,這件官司出了最終的判決。
原告黃健成賠償郗欣蘭一萬兩千元精神損失費,並當(dāng)庭向郗欣蘭道歉。
黃健成無所謂地聳聳肩,朝著郗欣蘭鞠了個躬,不痛不癢地說:“對不起囉。”
郗欣蘭失魂落魄地癱下身子,別過視線,不發(fā)一言。
直到黃健成一家和法院工作人員離開,郗欣蘭才遲緩地動起來。
她沉默地收拾著文件,將一張張她親自收集的證據(jù)放進袋子裡。
律師見狀,有些不忍心,拍了拍郗欣蘭的肩。
庭審結(jié)束,隔離護欄已撤,姜若初也走了過來,幫著郗欣蘭一起整理。
郗欣蘭笑著擦了擦眼淚:“沒事,沒事,都結(jié)束了。”
“我還記得昨晚的夢,我會好好生活。”
姜若初柔聲道:“回去吧。”
他們出去後,在法院門口遇到了開著新車的黃健成。
大約是得了律師指點,這次黃健成不敢再像第一次和郗欣蘭見面時那麼囂張,免得被對方抓到把柄。
只聽他裝模作樣地說:“阿姨,節(jié)哀順變。”
“爲(wèi)了慶祝官司了結(jié),我媽給我買了新車。”黃健成得意地拍了拍方向盤,吹了聲口哨,“要不要我送你們回去?”
郗欣蘭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看著黃健成:“滾!”
黃健成小小地嗤了一聲,發(fā)動車子揚長而去。
姜若初將郗欣蘭交給律師:“麻煩你扶阿姨回去,我有點事需要處理。”
律師憂心忡忡地看了姜若初一眼,提醒道:“打人會被拘留,還可能因此坐牢。”
姜若初淺淺一笑,她這個笑看似人畜無害,但又隱約透著危險。
“我怎麼會打人。”
我頂多是送他一程。
如果時間合適的話,再多送幾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