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蘇蕭難得的沒有開口調侃,撇了撇嘴:“你先說。”
世子爺動了動乾澀的喉嚨,問道:“那日在驛館時,你身側婢女說的有名無實是什麼意思?”
“有嗎?”蘇蕭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珠冠上的流蘇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著,“我怎麼沒記得說過,說不定你聽錯……”
“你說謊的時候,眼睛會下意識的打轉。”世子爺斬釘截鐵道。
蘇蕭一噎,轉頭看向了別處。
殷景衍眸中扯過一道冷光,如深海暗澤,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她,“你……是不是與四皇子做了什麼約定?”
若當真是如此,那他豈不是……
蘇蕭不語,也就那麼靜靜的凝視著他。
“真想知道?”
世子爺坐到蘇蕭對面,“想。”
“其實這場婚姻本就是場兒戲,不過是一種啼笑皆非的政治手段罷了。”蘇蕭眉梢一挑,嘴角扯著諷刺的弧度,“就像是之前所說的,雖說是鍾離翊帶兵攻陷了我凌奚三座城池,但兩國聯姻卻是那小王八提出來的,我……”
“誰是小王八?”世子爺出聲問道。
“哦,就是那六皇子。”蘇蕭頓了頓,嫌棄的瞥了他一眼。
對了,他怎麼忘了這位姑奶奶給人起外號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如今鴻雲帝宮中能夠有資格爭鋒相對的只有鍾離翊與小王八,小王八睚眥必報,自私狹隘,若是我貿然與殿下聯姻,他必定會從中作梗。既然如此,我凌奚倒不如直接反客爲主,他不想要的,姑奶奶便就要硬塞給他。且早在之前我就與鍾離翊商討過,他助我凌奚收回城池,我幫他抵擋四皇子妃的風險,等到時機成熟時,我們便一紙和離書昭告天下。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可當真她這四皇子妃是吃素的不成,鍾離溫妄想踩著她打鐘離翊的臉,她就偏偏不盡如人意。
世子爺愣在了原地,那種難言的糾結,複雜,欣喜,心疼一股腦的涌進了心裡,直刺的他生疼。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蘇蕭的心根本不在四皇子身上過。
如此想來,倒是他先入爲主了。
蘇蕭見他那副模樣,心裡也頓時有些五味雜陳,哼唧道:“先說好了,以後姑奶奶做的事你可不能攔著我。”
“好。”
“好了好了,你還杵在這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啊,”蘇蕭不耐煩的擺擺手,“還不快走,真想讓姑奶奶再送你一腳不成?!”
世子爺當下正滿心歡喜,也無暇去顧及那惹人厭的語氣,當真就很聽話的離開了廂房。
等到殷景衍走後,蘇蕭纔想起來玉佩的事情。算了,等下次再告訴他這事吧。
“說清了?”鍾離翊也不知在門外聽了多久,走進來問道。
蘇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說不清是諷刺還是別的,“四皇子爲何不親自開口?”
“你親自開口的效果會比我更好,”鍾離翊搖搖頭,“本皇子與景衍從小長大,他是何人我再清楚不過。即便他不會因著此事與我心生間隙,可終究心底會埋怨我將你拖進這蛇龍混雜的朝局中來。若是你開口,相較於本皇子而言必定是事半功倍。”
“殿下當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蘇蕭冷嘲道。
鍾離翊溫和的笑著,也不惱她的語氣,“景衍能夠今天世子這一步純屬不易,本皇子從來沒有見到他對哪個人如此上心過,就連當年逝去的紫陽公主都沒有被這般待遇過。以後該如何,本皇子希望公主能夠三思而後行。”
蘇蕭默然不語,鍾離翊也當是他說的話起了作用,誰料這位姑奶奶竟忽地擡頭問道。
“那小王八怎麼樣了?”
“……”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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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皇子大婚之日的最新消息盡數傳遍。
四皇子妃形容昳麗,不卑不亢,高雅清絕,四皇子可謂是因禍得福,成功抱的美人歸。反觀六皇子大受打擊,竟借酒消愁在婚宴上公然作出不雅之舉,四皇子爲維護皇家顏面,不得不將人打暈強行送回府。
蘇蕭聽到消息時正笑得花枝亂顫,直嚇得青竹連忙將人按住,快速將簪子別進了髮髻裡,“我的好公主,您就消停會兒,要不然今兒一早的努力就白費了。”
雖是成了四皇子妃,青竹還是以原來的稱呼相稱,至於青灼更是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本來這就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有時鐘離翊聽了也權當沒有聽見就過去了。
“笑死姑奶奶了,那小王八竟然還真的跳了脫衣舞,哈哈哈……”
青竹無語,要不是您給人家喝了合歡散,人家至於會當衆出醜嗎?
“此事待六皇子細想,就會想到您身上,今日您和殿下進宮,萇妃娘娘還指不定如何刁難,您倒好,現在當真是應了皇帝不急太監急那句老話。”青竹說道。
“那又如何,她還能當著鴻雲帝的面把姑奶奶給辦了不成?再說……”她在那合歡散里加了些夾竹桃粉,至於現在人能不能夠出門見人還不一定呢。
蘇蕭在那自顧樂著,直到向馮前來催了好幾次才坐上了去皇宮的馬車。
六皇子府
‘砰——’白玉瓷杯碎裂了一地。
“一羣廢物!”鍾離溫一掃衣袖,桌上完好的東西嘩啦啦滾落了一地,太醫院的太醫連忙跪地請罪,氣的鐘離溫更是不打一處來。
那日前去時還是好好的,偏偏就在宴席上吃了幾杯酒丟盡了顏面,回來後就成了這副模樣,怎的不能令他氣惱。
鍾離溫當前模樣也著實是狼狽,密密麻麻的紅點佈滿大半個臉頰,就連手臂上也不可倖免,看了著實滲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鍾離溫靠在椅背上,他眸色沉寂,冰冷的波光底下,是足以燃盡一切的怒意:“來人,去給母妃傳信,讓母妃好好‘招待招待’本皇子的皇兄皇嫂!”
“……是。”
“還有你們,”鍾離溫冷眼掃過跪了一地的太醫,“若是兩日內解不了這毒,你們都給本皇子通通滾蛋!”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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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天下,當今最屬祁朝,凌奚實力相當,若不是上次出了些小插曲,鍾離翊當真是未曾有把握能夠連奪凌奚三座城池。
鴻雲帝登基二十年載,雖未有任何特大建功,卻也是未曾犯下過錯,真正奠定如今兩國實力對峙局面的乃是祁朝先帝—鴻鳴帝。
朝宗三十六年,祁朝,司邙開戰。
司邙巨於西北,西北多陰寒之地,故而司邙擅長操縱毒物,深諳熟知毒藥各種用途。祁朝多是勇猛之將,面對各類毒物也只能是知難而退。
一場戰役,足足耗盡七年時間,期間戰火流連,勞財傷民,顛沛流離者不計其數。先帝親自帶兵領將,與麾下三名忠臣同心同德,共同踏著無數將士的鮮血披荊斬棘,一路猛進。
司邙元氣大傷,不得不提出休戰暫隱居於西北之地。
可惜先帝早些年爲擊退司邙,早已身重劇毒,氣血兩空,一年後便駕鶴西去,並將皇位傳讓於在先前一戰中智勇雙全的太子,也就是現如今的鴻雲帝,並將麾下共同出生入死的三位將士各封官職,世襲爵位,輔佐新帝開闢繁榮盛世。
誰料鴻雲帝也是個心狠的,登基不久便以各種名義將自己的兄弟姐妹除了個乾淨,鐵血手段可謂是雷厲風行,令人膽戰心驚。
二人前去時,鴻雲帝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
“兒臣參見父皇。”
鴻雲帝雖已四十有餘,卻依舊威風凜凜,盛氣凌人。
“嗯,都起來吧。”
蘇蕭狀似有意無意的看過去,那雙眸子當真是與那小王八一模一樣,幾乎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既然四皇子妃已嫁給老四,便是祁朝皇室之人,只要你克己爲人,該有的,朕絕不會少了你的就是。”鴻雲帝擡頭,將目光落在蘇蕭身上,期間更是連鍾離翊那個方向瞥都未瞥。
那副冷清模樣,當真是像極了君臣。
蘇蕭低垂眼簾,不卑不亢行禮道:“兒臣謹聽父皇教誨。”
又多囑咐了幾句,便已朝政頗多爲由打發了二人,身邊的李佶識眼色的將二人送出了御書房,直到轉過連廊,纔開口說道:
“這幾日朝中事務著實較多,昨兒個陛下爲了此事也沒有睡好,今日難免有些言語欠佳,還請四皇子和皇子妃別忘心裡去。”說著一甩拂塵,說話可是滴水不漏。
鍾離翊想來是早已習慣,不失禮節的回了過去:“公公言重了。”
李佶笑著,將目光移到蘇蕭身上,連連點頭,“起先奴婢就聽宮中那些小子們討論著皇子妃,沒想到今日見了,奴婢才知道什麼叫做驚爲天人。”
“公公真是謬讚了,”蘇蕭上前,手指輕扶上李佶袖口,不著痕跡間將一物丟了進去,勾了勾嘴角,甚是大方可親道,“本皇妃早在進宮前就聽人說過公公姓李,說來也巧,蘇蕭母家正是姓李,難怪今日一見竟覺得與公公倍感親近。”
“……”鍾離翊抽了抽嘴角,硬是忍住沒去看她。
雖說明知是客氣話,李佶卻是覺得蘇蕭莫名的順眼,嘴又甜,人又上道,可比人前看著溫和的四皇子容易相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