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牢,就是牢中的極品。極品的監牢。
清音蹲在小小的牢房裡,仰首透過狹小的窗戶望著外面的夜空。心裡腹誹大齊的皇帝也太小氣了。自己的宮殿蓋得那樣豪奢,偏堂堂天牢窗小的幾乎看不見,室內小得三步已經跨完。
更沒想到自己有一日還可到大齊天牢一遊!對一心想當良民,做著平穩一世夢的清音來說,今日的一切就像一個夢。一個讓她摸不著頭腦的,暈乎乎的惡夢。
腳邊依依怯怯的目光拉住了清音踱來踱去的腳步。她在柔兒的身邊蹲下,撫了撫早已嚇得魂飛膽戰的小女僕。
“主,主子……”柔兒擡起眼,面上還有淚痕,曾經面對清音考驗還算鎮定自若的臉上滿是淚痕,說出來的話裡帶著顫音,“要,要死了是不是?到了天牢,這裡……都沒命的。”
聲音裡帶著絕望,猶如溺水之人抓著一根浮草,不對,連浮草都沒有,只剩下絕望到頂點的沉淪,
“不會死,不會死的?!鼻逡魬c幸是把她們兩個關在了一起,而不是分別關押,要不,柔兒會發瘋的吧。而公孫意,方纔在宮門外分明看到了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可能來救自己?
從被押過來後,她們就被投進了這個黑漆漆的牢房。天牢門口牆上插著的火把光亮遠遠不夠到達這牢底。所以,除了窗外隱約透過來的光線她們只看到眼前幾步的地方,根本沒有辦法打量觀察周圍環境。
就因爲這樣,更加讓人覺得這陰暗陰森的天牢彷彿來自煉獄的一角。想著她們所蹲的這個地方,不知關押過多少犯事被抓來的囚犯,清音都覺得面前黑髒油膩的地面上似乎帶著詭異的醬紅色和讓人聞之慾嘔的腥臭……
就在此時,一直詭異寂靜的天牢一角驀然傳出一聲呻吟,斷斷續續,恍如幽魂,剎那間穿破耳膜直抵心胸,“熬~主子!”觸不及防的柔兒猛然一下抓住了清音的手,力氣之大,恨不得撲在清音懷裡。清音也被她嚇了一跳,兩個人抖成一團。
“誰,誰在那裡?”良久之後,當那低低的呻吟漸變成長時間的哼哼聲,清音聽著那低得雌雄莫辨的聲音總算聽了出來,是有人在那低低慘號。
她的聲音在天牢裡迴盪,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想。那慘嚎斷斷續續,卻還在慢慢傳來。清音站起身來湊到門邊,極力向黑暗處眺望。就在前方右側一個同樣是牢房的柵欄裡,似乎隱隱綽綽躺著一個黑影。光線實在太暗,那個黑影直直橫躺著,一開始,她還以爲是段木頭。但顯然不是。
呻吟聲還是時有時無,並且漸漸小去。
被眼前詭異莫名弄到心裡發寒的清音不死心,又叫了一聲?!坝袥]有人?。 ?
良久,沒有聽到那慘嚎聲止住,卻招來了在天牢門口守衛的一聲大罵:“找死的小和尚,半夜三更叫什麼叫?也就這一晚上的時間了!”說著大刀將牢門上鐵鏈拍的嘩嘩作響。
清音閉了嘴,那慘嚎聲也止住了。黑暗的牢房裡,又恢復了寂靜,還有一種帶著死亡降臨的慘厲。
清音蹲了下來。那個人罵了她,也罵了黑暗中那個人。難道,那個人也是和尚?
有什麼東西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卻快得就像一道閃電,一閃之下,便已沒了蹤影。如果說是她女扮男裝欺騙了大王,那另一個和尚是爲了何事?
此刻在大齊邊境,幾十萬人糾集的大軍在黑夜中猶如大地上蟄伏的劍鋒,只待隊伍最前正昂首向天的人一個手勢,這鋒利尖銳的寶劍就將亮起森然利刃,直直砍向富饒寬廣的北地都城,爲他們在金鑾殿上遙遙等待的君王開疆闢土,創下不世基業。
月光下,一桿旗幟高高豎起,旗風獵獵。昂首向天的那人頭上盔甲向後折出羽盔的剪影模樣,頷下一縷長鬚在風中微微飄動,引得身後衆人目光也隨著那微微飄動的鬍鬚目光泛出如狼光芒。
半晌,一員副將從身後而出,走到那人身旁,還未說話,那人將手一擺制止了他。那副將右臂擡至胸口,行了個禮,便無聲退下。
此時,萬籟俱寂,數十萬人寂靜無聲,整個山谷中靜得只聽見風輕微刮動樹梢的聲音。突然,一匹馬由遠至近飛速馳來,馬上一人伏鞍縱馬,待奔近那迎風飄揚的旗桿,那人立刻滾鞍下馬,膝行幾步,將手中一物高高呈上交到旗桿旁立得筆直的那人手中,低聲道:“那人……飲鴆而亡了?!?
聽到這一聲,一直立著的人緩緩呼出一口氣,揚聲道:“大齊肱骨盡去,將再無可擋我大週一合之將,諸位可願與我一起踏平大齊,爲這魏晉後數十年的紛爭作個了結,爲我大週一統天下創立不世功勳!滅大齊!興大周!”
他的聲音蒼老中卻帶著雄渾,在寂寂山谷中轟然響起,驚起山林間鳥兒撲簌簌飛上天空,更帶著煽動人心的誘惑力,快速向四周傳遞開去。
本已經等得熱血沸揚的衆將如雷響應,“滅大齊!興大周!滅大齊!興大周!……”待衆人三呼之後,那人將身後大旗一舉,向著山谷盡頭平原上巍峨的城牆大力一揮,“殺!”
……
喧囂的戰鼓和一夜間鋪天蓋地涌來的大周軍士勢如破竹,接連攻佔了大齊的幾座城池,並且正以綿綿之勢全力向大都鄴城撲來。所到之處有如摧枯拉朽完全沒有遇到抵抗力。而在背面的突厥大軍也是突然之間長驅直入直撲齊都。
大齊,一下子成了腹背受敵之勢。當消息傳到王宮,正摟著心愛的妃子調笑的齊王驚得把手中的白玉酒杯都給震到了地上,惶急間大聲道:“快!快宣蘭陵王!”
底下的太監呆住,瞠目看向還在不停揮手的齊王:“大王陛下,蘭陵王他……”已經被您賜毒酒了不是麼?
齊王頓時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快快,宣鎮守邊關的威武將軍抵抗周軍!”
那太監面上一陣抽動,身子卻還是站立不動,“大,大王陛下,威武將軍已在抗拒周軍攻城時陣亡。”
齊王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華麗的大廳裡珠光寶器在他面前就像要隨時墜下似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臺階下還在做著旋舞的歌姬失了形,連摟在懷中的美人也失去了顏色,“怎麼,怎麼辦?……”
齊王的聲音抖顫著夾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慌張,怔怔看向倚在懷中的美人。美人早在聽說大周軍隊時臉上已經失了顏色,此刻大王一雙眼無神慌亂的看著自己,她腦中一熱,便道:“不如去找太后娘娘……”話剛出口,便猛然想起,太后娘娘因發生了那件事,已經被軟禁在宮中,自己還突然提出找太后,不是找死麼?美人惶惶的住了口,膽怯的看著面前的男子。
齊王顯然沒有她想的那麼多,將美人一推,便急急下了臺階,對兀自立著的太監道:“快快擺駕太后宮中?!?
這一刻,他已經忘了親眼所見的太后的齷齪,以及勃然大怒下發出的命令和那地上滾動著的圓溜溜的睜大了眼睛的腦袋。此刻,在他心裡,那些事情已經淪爲了穢亂後宮和影響朝廷聲望的小事,遠遠不及周軍壓境破城帶來的驚悚。
是的,大周軍隊打過來了。而大齊,最驍勇善戰的兩位,已經在他的一旨命令下失去了生命。
大齊軍隊入侵的消息也在鄴城傳播開來。正在院中和道明談著話的公孫意心裡顫了一顫。剛要出口的半截話也嚥了回去。齊周兩國開戰,局勢不明,王宮必定加強戒備。清音那裡,他們本來想好要找人偷偷溜進天牢的事情也就只能暫時擱淺了。
前來報告消息的酒樓夥計看著公孫意麪上緊緊蹙起的眉,好看的眉頭已經擰得夠寫成一個川字,心裡暗自想著,從什麼時候起,自家的掌櫃對那個神秘的高僧已經這樣上心了。
他這裡還沒有腹誹完,公孫意已經轉過身來讓他去宮門外守著,日夜關注宮內形勢。
待小二走了,道明一臉著急的問,“如此情況,可還來得及救回小徒?”公孫意點點頭,神情堅定,“無論如何,一定會有機會?!?
果然到了夜裡在宮門處的小二飛奔回來稟報,大王領著後宮妃嬪及一干太監宮女在羽林衛的護送下在子夜離開了王宮,出城而去。
宿夜未眠一直和道明在焦急等待的公孫意一聽便立刻跟著小二趕到了王宮外的神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