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磕碰在水泥地上，渾身疼痛，可護(hù)著她的人身上散發(fā)著熟悉的氣息，千鈞一髮的生死間，奇異般地定下心來。
槍聲中夾雜著慘叫，有人大喊：“老大，快上飛機(jī)。”
大概是子彈用完了，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費(fèi)梵的射擊停了下來，陶麥堪堪探出雙眼去看，瞳孔猛然一縮，費(fèi)梵血紅著雙眼，奪過了屬下的重型機(jī)槍，一邊後退著往飛機(jī)上撤，一邊對著他們掃射。
費(fèi)梵一副置她於死地的瘋狂樣子，陶麥大腦嗡嗡的，整個人已經(jīng)被拉扯著躲在了一塊水泥圓柱後面，陶麥這纔看清救她的人是誰，“爸爸……”
林明面色端肅沉穩(wěn)，用自己的身子護(hù)著陶麥，陶麥一把抓住林爸爸，把他往裡面扯了扯，林明安撫地拍了拍陶麥的手，“放心，沒事了。棼”
陶麥側(cè)耳傾聽，頭頂刺啦刺啦的都是風(fēng)聲，擡頭一看，那架直升機(jī)已經(jīng)起飛了，空中有道道銀光閃過，有子彈直射飛機(jī)，裡面有個人慘叫一聲，直直地墜落下來，轟然掉到樓頂上，站在高處的費(fèi)梵發(fā)現(xiàn)了他們，忙端起槍又是一陣掃射，林爸爸反應(yīng)迅速地捂著陶麥的頭移了位置，只聽兩旁響起乒乓聲，都是子彈的激射之聲。
很多異響漂浮在空氣裡，頭頂?shù)娘L(fēng)聲漸漸小了，陶麥不禁擡頭，竟看到費(fèi)梵一腳踢開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屬下，那屬下從半空中哀嚎著往下墜落，著落地正是此刻戒嚴(yán)了而顯得空蕩的馬路。
到最後，費(fèi)梵親自開著直升機(jī)跑了，他的屬下差不多都死光了，又中槍還未死的，正躺在地上，嘴裡冒著鮮血，渾身直抽.搐待。
一陣風(fēng)吹過，血腥味漫過天際，陶麥心口一陣噁心，林明扶著她站了起來，“你受驚了，我送你下去。”
“嗯。”陶麥竭力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和林爸爸一起走向樓梯口，林爸爸有意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血流成河的戰(zhàn)況，沒走幾步，樓梯口衝出不少人，在最前面的是林啓輝，他一把抱住陶麥，又想起什麼鬆開她上上下下打量她，雙手從她的臉頰摸到了兩側(cè)的大腿，見她安然無恙，這才噓了一口氣。
“父親——”檢查完陶麥，林啓輝又轉(zhuǎn)向林明，十分感激地叫了一聲，林明不以爲(wèi)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一家人，平安就好。8”
林啓輝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手握住陶麥的手，一手去握林明的手，想要拉著他們一起下去，可他剛握住林明的手，就覺得他的手不同尋常的冰冷，有溫?zé)岬囊后w瞬然流到他的手上，他心中驀然一沉，所有的動作僵住，他仔細(xì)看向父親，擡起他一隻胳膊，果然見他眉目一皺，林啓輝幡然變色，一把扶住林明，“父親——”
衆(zhòng)人一眼見到林啓輝手上的血，又見他如此模樣，方震驚起來，七手八腳地就涌上來查看林明的傷勢，林明只不動聲色地擡了擡手，阻止他們所有人的動作，眼神清明地看著林啓輝和陶麥，“你們好好過，要幸福一輩子，我怕是不行了。”
陶麥陡然睜大眼，惶恐不安地緊盯著林爸爸，他面色除了蒼白看不出什麼，她的目光順著他的胸口往下，看到腳下不知何時氤氳了一灘血跡，腦袋一陣眩暈，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爸爸——”
林啓輝堅定地?fù)u著頭，“父親，我們送你去醫(yī)院，你會沒事的，沒事的……”聲音中透著顫抖，不等林明反應(yīng)，林啓輝竟一把把林明放到了他的背上，大踏步往下走。其他人早已電話通知了軍區(qū)總醫(yī)院，李首長那邊也知道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忙亂起來。
林明趴在兒子絲毫不比他遜色的肩上，手慢慢擡起拍了拍，“小子，不知不覺你長大了，能擔(dān)待一切了。”
“不——”林啓輝啞聲回答，“您是我的父親，爸爸，是我最親的人，您不能離開我。”
林明喉頭上下滾動，呼吸漸漸的弱了，林啓輝聽著，一顆心被桶的馬蜂窩一樣難受，哽咽著，“爸爸，您戎馬一生，這一次回像以前一樣挺過去的，您要堅持。”
林明微微闔了眼，眼皮擦著林啓輝後頸的皮膚，頓了頓，忽然扯到了程玲身上，“你母親她也不是故意的，這麼多年，無論是新婚的那幾年，還是後來，我都冷落了她，其實，我並沒有怪過她，你也……原諒她吧。”
林啓輝抿緊了脣，腳步加速，下面已經(jīng)有救護(hù)車在等著了，心裡烈火燃燒一般，速度快的不似正常人，就連李銘升他們都追不上。
軍區(qū)總醫(yī)院，手術(shù)室外。
走廊外，黑壓壓的一羣人，有家屬、屬下、領(lǐng)導(dǎo)，人人一臉的嚴(yán)肅，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氣氛越加的壓抑和緊繃，終於，程玲崩不住了，她猛地衝到陶麥面前，猝不及防地給了陶麥一個耳光，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的脆響，一時驚得滿心焦慮的衆(zhòng)人沒反應(yīng)過來，可陶麥卻格外清醒，她低著頭，沒有用手捂住臉頰，林啓輝最先反應(yīng)過來，站到陶麥和程玲中間，怒道：“媽，你做什麼？”
程玲氣的渾身顫抖，抖著手指指著林啓輝身後的陶麥，“她……她害死了你父親，你說我要做什麼。”
林啓輝擰眉，欲握住陶麥的手，陶麥卻忽地縮開手，擡頭看一眼滿臉悲憤的程玲，再環(huán)顧眼前個個面帶憂慮的士兵，猛地跑了出去。
她拐了個彎，身子貼著牆壁軟軟地滑了下去，一手死死捂住嘴巴，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程玲打的沒錯，她毫無怨言，是她害死了林爸爸，是她……
自責(zé)、愧疚、懊悔……種種情緒紛至沓來，折磨著她每一根神經(jīng)，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濛中，忽地聽見一道傷心欲絕的淒厲哭聲，心中一凜，下意識爬起來轉(zhuǎn)過身看向走廊前面，有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摘下了口罩，一臉遺憾地?fù)u著頭對外面等待已久的衆(zhòng)人說著什麼。
離得遠(yuǎn)，陶麥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那沉痛悲傷的表情，那壓抑低沉的氣氛，那灰敗絕望的神色，奇異的映入了她的腦海。
她看見程玲悲傷的暈了過去，看見林啓輝臉色蒼白如紙，看見那些屬下目帶淚光，看見李首長痛心地捶著胸脯……一切都完了，爸爸走了，再也不會關(guān)心她了，再也嘗不到父愛的滋味，再也聽不到他堅定地對她說：爸爸保護(hù)你！
他不但是她的爸爸，更是林啓輝的父親，生養(yǎng)他的至親，而他，因爲(wèi)她而死，她拿什麼臉去見林啓輝？林啓輝又如何面對她？
腦子裡一片混亂，頭好疼，似有鑿子要鑿開她的頭蓋骨一般，咚咚咚咚，生不如死。
她抱著頭緩緩蹲了下來，疼得她眼前迷茫，疼到極致，不知怎的，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過來時，陶麥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張俊美精緻的臉，她有片刻的怔愣，動了動眼珠子，方傾墨欣喜地靠近她，不自覺握住了她的手，“你終於醒了。”
陶麥微微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確定自己是在醫(yī)院裡，用力爬了起來，方傾墨忙伸手扶她坐好，陶麥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方傾墨僵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問：“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我去叫醫(yī)生？”
陶麥搖搖頭，“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話說出來才知道自己嗓子啞的不行。
方傾墨深深看她一眼，毫無隱瞞的說：“你昏迷了整整兩天，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了。”
陶麥撐大眼，掀開被子就要下牀，她沒注意到手上還打著點(diǎn)滴，她這麼不管不顧的一動，血立刻迴流，方傾墨忙摁住她，“你要做什麼，我?guī)湍悖氵€不能下牀。”
陶麥喘著氣，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就這麼虛弱，只稍稍一動，就有些力不從心，擡了擡眼，目光定定望著方傾墨，清晰道：“我要去見林啓輝。”
方傾墨面色微僵，手上卻不放鬆，“他正在忙於葬禮事宜，林母受到的打擊很大，恐怕容不得你出現(xiàn)。”
陶麥一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慢吞吞地躺了回去，方傾墨見她這樣，心中反而更覺難受，不免安慰，“等這一陣子過去，慢慢會好的。”
陶麥轉(zhuǎn)過頭去，背對著方傾墨，方傾墨見她瘦弱的後背一抽一抽的，便知道她在哭泣，手伸到了半空，卻遲遲未落下，最後只放在了牀邊，靜靜地陪著她。
陶麥無聲地流淚，她很想見見林啓輝，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可卻覺得與他之間忽然就隔了千山萬水，不可逾越。
有敲門聲響起，方傾墨過去開門，於穎捧著一大束茉莉花走了進(jìn)來，一眼看到陶麥伏在那裡哭的厲害，忙上前，方傾墨順手接過她手裡的花，於穎衝他笑笑，忙抽了紙巾去給陶麥擦眼淚，小聲安慰：“麥子姐，別哭了，你沒醒的時候，林先生叫我好好照顧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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