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琦帶來的都是工地上的農民工,和吳黎的侄子一樣,都來自農村,文化素質自不待言,不是小學就是初中。吳黎的侄子遭遇了他們,也只能自認倒黴。兩個農民對吳黎侄子的問話絲毫不加理會,舉起木棒就劈頭蓋臉打了下去。
一棒打在肩膀上,吳黎的侄子立即就哎喲一聲;另一棒太不巧,砸在了手裡的骨灰盒上。看起來被漆得油光閃亮的木匣子原來也是假冒僞略產品,一棒子打下來,立即就粉身碎骨。
骨灰飛揚,除了粘在身上的,其餘的隨風而去。殘留的木片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吳黎的侄子很快倒在地上,不等還手,兩個人早已上前,對其一陣拳打腳踢。農村小夥子初來咋到陌生的城市,認爲天是老大他是老二,不知天高地厚,結果卻自食惡果,惹出了天大的事端。
吳老太眼看著自己兒子死了也不得安生,方寸棲身之地被打成碎片,骨灰飛揚,無異於挫骨揚灰,拼了老命要上來理論一番,卻不知她本來就不講理,這些來幫忙的人誰肯與她講理,不免和她發生衝撞,混亂中被推搡在地上。
冰瑩坐在車上,見場面混亂不可收拾,當即勸說劉燕妮鳴金收兵。劉燕妮見這幫子農民工爲自己出了氣,隨即摁響了喇叭,示意郝琦馬上撤退,離開了現場。
等郝琦領著人快速離開之後,劉燕妮才發動了車子,慢吞吞地從一羣奔喪的人羣中穿過。等車子經過吳老太和她的孫子身邊時,劉燕妮故意放下了玻璃窗,臉上洋溢著微笑,眼睛裡流露出同情,看著吳黎的侄子和他的奶奶。
那是自豪的同情,是驕傲的同情,所謂的同情裡流露出諷刺和挖苦。劉燕妮用同情告訴吳老太,凡是與她作對的人,無異於以卵擊石,最後的下場就像那個骨灰盒子,被打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
人們都知道此次禍端是坐在車上的這個女人在使壞,但又拿不出真憑實據,只得打落了牙齒嚥到肚子裡,自認倒黴。偏偏就有不認倒黴的,在戰鬥即將結束時撥打了報警電話。等這幫復仇的人離開後,兩輛警車才閃著警燈呼嘯而至。
報警者在報警時告訴警察說這裡正在羣毆,所以呼嘯而至的警車一輛是派出所的,一輛是刑警隊的。
刑警隊的人一看又牽涉吳黎的案子,心裡也老大的不自在。由於吳黎的案子,公安局損失了三十萬——雖然還沒完全支付,但那是遲早的事,現在又看到他們 其中的人被毆打,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也著實痛快一回。刑警隊常年戰鬥在公安局第一線,本來經費就少,被吳老太這麼一折騰,他們的經費就更爲緊張。
肚子裡有氣,就要想方設法發泄出來,儘管不能光明正大,但他們有的是辦法。
肇事者走了,連受害者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來,到哪裡而去,但既然是羣毆,即使是受害的一方也逃脫不了關係,於是,刑警隊的人就來了個現場辦公,先後對每個人進行了詢問。他們雖然是農村人,但也知道水有源樹有根,對誰是肇事者心知肚明,就是怕再次招惹麻煩,任憑怎樣問詢就是不吱聲。
如果不是吳黎的侄子大喊大鬧,此事興許就不了了之。
但是,這個無知的愣頭青在接受警察盤問時卻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說:“你們別問了,他們不敢說我敢說,毆打我的人就是一個叫劉燕妮的女人,我的那個不要臉的小嬸子——叫冰瑩的也不是個好東西。別叫我在我們那裡碰上她們,否則我就弄死他們。”
警察一聽,立即判斷,既然他敢如此肯定是劉燕妮毆打了他們,裡面一定另有隱情,於是就把他帶到車上。警察問起緣由,吳黎的侄子就像竹筒倒豆子,把中午發生在殯儀館的事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警察不是傻子,一聽就心知肚明,隨即問道:“你確定是劉燕妮打了你嗎?”
“沒有。”
“你看到或聽到是她指使別人打你們了嗎?”
“沒聽到也沒看到,我只是猜測。”
根據吳黎侄子的口供,警察也確定劉燕妮或冰瑩就是背後的指使者。但是他們苦於沒有證據,只能先把吳黎的侄子帶到警局。警察最起碼已經確定,在殯儀館裡面,吳黎的侄子也是個肇事者。
吳黎的侄子被帶走了,吳黎的母親帶著一干人上了車,回到了兒子的家。在他們的身後,骨灰盒碎片依然散落一地。吳黎的母親扭頭看看,嘴裡唸唸有詞道:“兒子,不要埋怨媽媽,媽媽也是想爲你出口氣,不想卻搞成了這樣。你如果在天有靈,就跟著媽媽回去吧。咱們回去吧,還是回到生你養你的農村去,哪裡纔是人呆的地方,有媽媽在,沒人敢欺負你。”
車裡的人看著她一臉木然的神色,內心一陣針扎般的疼痛,都默不作聲。
劉燕妮和冰瑩回到酒店後,劉燕妮替冰瑩包紮了傷口。冰瑩的頭上雖然流血了,但傷口並不嚴重,除了頭皮腫了一塊,額頭上只有一道微不足道的縫隙。劉燕妮處理了傷口後把冰瑩扶到了牀上,冰瑩卻說:“劉姐,我們是否過了頭?”
“不過頭,是他們自找的。”劉燕妮滿不在乎地說。
“我怕警察找上門來。”冰瑩擔心地說。
“不怕,即使找上門來,咱們也是受害者,你的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據。你聽好了,到時候你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承認,一切由我呢。量他幾個幾個農村來的毛猴子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兩人折騰了一箇中午,早已累了,各自躺在牀上說著閒話。眼看已經到了中午,劉燕妮正要尋思去餐廳打些飯菜來,警察真的找上門來了。
刑警隊副隊長趙一山帶著一個小警察一進門就對劉燕妮呵呵地笑,只把劉燕妮笑得莫名其妙。在劉燕妮的印象中,趙一山就像個黑臉包公,不但一身正氣,還輕易不茍言笑。劉燕妮知道他爲中午打架的事而來,但一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心裡已經有了底。
讓座倒茶後,劉燕妮坐在趙一山的對面,笑盈盈地問道:“我和冰瑩從殯儀館回來之後連飯也不敢吃,專門等你呢,你還真的來了。”
“這麼說你是未卜先知,知道我爲何事而來。”趙一山也笑著說。
“不就是那個農村來的小屁孩說我指使人打了他嗎?我早判斷到了。你也不用問了,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你說個清楚,你自然就明白了。”於是,劉燕妮把自己和冰瑩如何要去給吳黎送行,在殯儀館如何遭到吳老太的人身攻擊,冰瑩如何捱打一一道來,最後補充道:“本來我們要報警的,可一想到他們家死了人,有氣沒處撒,所以就忍了下來。可惡人自有惡報,我們還沒離開現場,就有人來找事了。我和冰瑩當時就想下來阻攔一下,可又怕傷到了自己,所以就只能站在旁邊看看熱鬧啦。我就估摸著那個小屁孩會反咬一口,說我指使人打了他們。沒影的事,我說沒有就沒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一幫農村人一般見識,我想趙隊你也不信吧。”
“不信,絕對不信。按照你的說法,那小子也夠張狂的,不是個好鳥,我這就回去再好好審問一番,如果需要,你可一定要當證人呀。如果你能確定冰瑩頭上的傷真的是他打的,他的行爲也夠惡劣了。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我這就回去問個究竟。”
趙一山說完,夾起公文包就離開了房間。
冰瑩看到兩個警察離開,就問劉燕妮道:“劉姐,我發現你的手段也夠厲害的,簡直就是個女痞子。”
劉燕妮冷笑一聲,說:“等著看吧,好戲還沒上演呢,趙隊長從這兒出去,一定去找鳴冤了。吳黎的事公安局正窩著氣呢,如果你要是再不放棄你房子的繼承權,吳老太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弱肉強食,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忍。”
劉燕妮不愧是見過世面跑過江湖的,她猜得沒錯,趙一山離開酒店以後,用電話和鳴冤取得了聯繫,然後直奔鳴冤律師事務所。他來砍價來了,吳黎的案子公安局賠償了吳老太三十萬,由於資金短缺,到目前爲止只賠了一半。趙一山想用中午發生的案子抵消剩下的一半。
他一張口就遭到了我鳴冤的強烈反對。
“已經簽好了協議,公安局作爲執法部門,怎能出爾反爾不講信用。你現在叫我告訴吳老太把三十萬減少到十五萬,她還不啐我一臉。如此一來,我的臉往哪兒放,我在律師界還怎麼混。”鳴冤的話句句帶理,擲地有聲,拒絕的態度十分堅決。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生氣。我不要你上門去找她,叫她來找你。但是我可告訴你,當她來找你的時候,順便告訴她說,她的孫子又給她惹了大麻煩,估計也要刑事拘留。”趙一山委婉地提醒著鳴冤。
鳴冤是律師,律師怎麼不通曉法律。中午在殯儀館裡,吳黎侄子禽獸般的行爲她也親眼所見。經趙一山這麼一提醒,她已經心知肚明,知道趙一山是受了局長的委託,想借著吳黎侄子打架鬥毆的事件抵消那剩下的十五萬。
從法律上講,吳黎侄子的行爲已經觸犯了刑法,公安局要找他的麻煩,憑著現有的證據,足可以把他繩之以法,關上一年半載。公安局對此有絕對的把握,鳴冤也深信不疑。
只要有人類居住的地方,交易就無處不在。鳴冤靠替人打官司吃飯,常年和公檢法司打交道,在不違背自己良心和法律的前提下,很多事也不是不能通融。兩個人很快達成了默契,只要吳老太上門,鳴冤就拿十五萬和她做個交易。
下午兩點,吳老太趕到了公安局。趙一山巴不得她來呢,只有她來了,才能把她孫子所犯之事上升到到法律的高度,好叫她望而生畏。
當吳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要領回她的孫子時,趙一山對她的傷心先表示了極大的同情,然後十分遺憾地告訴她說:“你的孫子在殯儀館無故毆打兩個女人,現在一個受害者已經提請公安局要對他做出相應的處理。所以我們暫時還不能放人,你先回去等候我們的消息。”
趙一山的話就像當頭棒喝,吳老太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再也無力起來。稍微清醒之後她無助地望著趙一山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那一個剛剛死去,這一個又要被關進去,讓我回去怎麼交代啊。”
趙一山見吳老太已經徹底失去了自信,就來到她身邊,裝作神秘的樣子對她說:“我看你也夠可憐的,想給你出個主意吧,我身爲警察,又不好隨便說話,這事情要想了結,你最好還是去找鳴冤律師,她有的是主意。”
“可是我今天沒聽她的話,她已經生氣了,還會幫我嗎?”
“她人挺好的,只要你上門,她就會有求必應,你不妨再去試試。”趙一山在心裡笑著,臉部表情卻極爲嚴肅。
再好的人,只要爲官久了,靈魂都不會那麼潔淨。耍心眼抖手腕,個個猴精。趙一山算是猴精中的好猴子。
吳老太失望地走了,她直接去找鳴冤去了。她希望鳴冤能再幫她一次,和公安局好好地交涉一番,把她的本家孫子從公安局裡打撈出來。
事情的發展盡在趙一山的預料之中,吳老太和鳴冤談話不到半個小時,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當天下午,吳黎的侄子就被從公安局放了出來,代價是吳老太首先放棄向公安局索要剩下的十五萬塊錢的權利。
吳老太的孫子雖然被放出來了,但房子的問題依然懸而未決。第二天,當吳老太再次找到鳴冤,和她談起房子的繼承權時,鳴冤表示,由於她在殯儀館的胡鬧,她對於吳老太的請求恐怕也無能爲力。但鳴冤也沒有完全把路堵死,她提醒吳老太說,只要她肯去給冰瑩認個錯,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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