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山,丘山書院。
書院建在丘山之上,整個丘山,包括方圓十里,基本上都是書院的地盤。
主院在前山,因爲(wèi)有鎮(zhèn)南公府的支持,蓋的還算是氣派。
與之相比,後山的院子就顯得有些簡陋。
山水之間有一片竹林,竹林裡建了一處庭院。
院子蓋的很隨意,沒有什麼講究,人一進來,卻覺得十分愜意。
竹林旁邊是一處水池,水池沒有經(jīng)過人爲(wèi)的修整,渾然天成。
尋常的書院學(xué)子是嚴(yán)禁到後山來的,因爲(wèi)此處乃是丘山書院院長夫子居住的場所。
丘山書院的名氣雖然大,但書院院長卻十分的低調(diào)。
就連很多在丘山書院求學(xué)的學(xué)子都沒怎麼見過院長。
甚至不少的學(xué)子,求學(xué)多年,臨到下山了,都沒有見過院長一面。
丘山書院與別處不同的地方還有一點,那就是沒有先生。
平日裡給學(xué)子們授業(yè)解惑的,乃是書院裡資歷較深的學(xué)子。
這樣的學(xué)子一共有七個,全都是被夫子選中,收爲(wèi)正式弟子的人。
這幫人可以隨時見到夫子不說,還被書院其他人成爲(wèi)丘山八奇。
沒錯,丘山八奇一共有七個人。
這七個人不是固定的,比如說劉文靜,當(dāng)年在書院的時候乃是夫子親傳弟子之一,一邊跟著夫子學(xué)習(xí),一邊教授其他學(xué)子。
名爲(wèi)師兄,實際上就是書院的先生。
等到劉文靜下山之後,他的位子就會被另外一個人頂替,成爲(wèi)新的八奇之一。
很多新來的原本對這種方式很不滿,哪裡有同齡人當(dāng)自己先生的道理。
可自從知道歷屆丘山八奇的履歷,尤其是最近一屆丘山八奇的成就:
夫子的二弟子是鎮(zhèn)南公府的首席謀主,夫子最小的弟子上官瑞鶴乃是軍機二處的處長,諸葛夕成爲(wèi)了帝師,劉文靜成爲(wèi)了東宮軍師祭茶,如今的炎朝名副其實的第一權(quán)臣後。
所有的學(xué)子都心悅臣服。
不僅對神秘的夫子更加欽佩,對年紀(jì)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師兄當(dāng)先生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夫子對這種模式很滿意,他的日常也很簡單。
每天早晨起來之後,先打一套五禽戲。
這是當(dāng)年華佗老弟教給他的,打了這些年,夫子已經(jīng)對五禽戲瞭如指掌,甚至比華佗還要明白這玩意對人體的好處。
打完五禽戲之後,早飯也差不多好了。
若是風(fēng)和日麗,天氣很好,夫子就坐在水池旁,一邊吃著早飯一邊釣著魚。
之所以在水池邊吃飯,是因爲(wèi)吃完之後可以順手在水池邊把碗刷了。
吃完早飯,夫子一般就是開始讀書寫字。
若是累了就開始釣魚,一邊釣魚一邊畫畫。
忙到中午,弟子就會把書院食堂裡的飯菜端過來。
午飯是不在水池邊吃的,因爲(wèi)中午的飯菜裡有肉,碗筷上會沾上油腥,水池裡的水洗不乾淨(jìng)。
吃完午飯,活動活動身子,若是夏天,夫子就會脫光了衣服,下水池裡遊會泳。
若是冬天,夫子就會在冰上鑿洞下網(wǎng)捉魚,然後帶上弓箭入山打獵。
劉文靜曾經(jīng)問過夫子,冬日裡山林之中沒有什麼飛禽走獸,爲(wèi)什麼要去狩獵呢?
夫子語重心長的說,狩獵乃是我的愛好,但鳥獸也是有生命的。
百草豐茂的時候,我?guī)еゴ颢C,以我百發(fā)百中的射箭的本領(lǐng),就算再多的鳥獸也得被我?guī)值簟?
冬日裡鳥獸不多,我乘興而去,沒有遇到獵物也不會敗興。
鳥獸們不會因爲(wèi)我的愛好而喪失性命,我也不會因爲(wèi)沒有打到獵物而感到沮喪,豈不是兩全其美?
夫子嘴上說的好聽,其實劉文靜知道。
夫子冬日進山是想去獵冬眠的熊,他鑿?fù)炅吮聪潞昧司W(wǎng)再去找熊,就是想做到魚和熊掌同時兼得,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學(xué)生是錯誤的。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夫子來丘山這麼多年了,也沒有在冬天獵到過熊。
魚倒是捉了不少,畢竟夫子水池裡的魚沒見過世面大世面,呆頭呆腦,只要夫子下網(wǎng),他們就蜂擁而入,好像進的慢了,就不能趕上晚上被夫子做成魚湯。
因此夫子的生活作息很有規(guī)律。
只是自打開春以來,尤其是時值仲夏,夫子並沒有像往年一樣下水池裡游泳。
因爲(wèi)他下水池游泳要脫光了衣服,而自己釣魚的地方被另外一個人霸佔了。
這人過年時候來到的丘山,到了丘山之後,就住進了丘山的後山夫子庭院裡。
整個丘山的學(xué)子誰也不知道這人的來歷。
但卻知道這人對夫子以先生相稱,應(yīng)該是夫子的學(xué)生。
這人住進了夫子的院子裡,不管颳風(fēng)下雨,每天吃完飯都雷打不動的坐在水池旁邊開始釣魚。
自打他開始釣魚,夫子晚上就再也沒有喝過魚湯。
夫子的弟子們很是生氣,夫子水池裡的魚都呆到了這種地步,哪怕不用魚餌,直接把鉤子扔下去,那幫傻魚都爭先恐後的咬鉤。
這樣還釣不上來,簡直是比魚還蠢笨。
可夫子對這人十分的寵溺,旁人只要敢和夫子提這事,和藹可親的夫子馬上就變臉,嚇得衆(zhòng)人再也不敢說三道四。
久而久之,丘山的人也都把這人當(dāng)做了隱形人,全都當(dāng)他不存在。
щщщ?TTκan?¢○ 好在他每天唯一干的事就是釣魚,除了夫子之外,不和任何人來往。
這一日,夫子吃完早飯,照舊把碗筷刷了。
原本想讀會書,看了幾張也沒有心情,好在最新的月旦評到了,夫子十分的開心。
一邊坐在釣魚人的身邊,一邊津津有味的讀著。
讀到有趣的地方,夫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還給旁邊的釣魚人念:“玄德,你看看,你看看,王莽那小子又被劉秀打了,這一次還是在含元殿裡,當(dāng)著百官的面打的。”
被夫子叫做玄德的釣魚人轉(zhuǎn)頭看了看滿臉笑容的夫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放在了水池上。
夫子也不以爲(wèi)意,繼續(xù)翻看報紙,接著給他說道:“哎,哎,玄德,玄德,你又要當(dāng)爺爺了嘿,阿斗那小子在長安又娶了一房媳婦,不過這媳婦卻是煙花柳巷出身,他這是污名自保,看來文靜和瑞鶴盯他盯的很緊啊。”
釣魚人這次連看都不看夫子了,直接擡桿,將釣上來的魚摘下又放回水池裡。
夫子接著道:“你聽聽,項羽這小子說的是人話麼?他堂堂大炎皇叔,怎麼能說出這麼沒有志氣的話。”
釣魚人這一次有了反應(yīng),他重新裝好魚餌,將魚竿放好,看著夫子道:“先生,當(dāng)年你讓范增輔佐項羽,原本就是一個錯誤。”
夫子翻看著月旦評,一邊看一邊道:“世事難料啊,人算不如天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樣說就是馬後炮了。再者來說,范增和張良都是我的學(xué)生,張良選擇劉邦,范增選擇項羽,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和我有什麼關(guān)係?”
釣魚人道:“你若是不當(dāng)著范增的面說項羽有帝王之氣,范增如何會輔佐於他?”
夫子將報紙看完,放在一旁,端起茶水來道:“我還說你有帝王之氣呢,結(jié)果呢,奉孝也沒有選你啊。”
說罷,夫子沒好氣的看著釣魚人道:“都說不以成敗論英雄,哦,合著范增沒幫項羽奪了天下,那就是我的錯。你可別忘了,要不是我,孔明和士元早跟著孟德走了。”
“先生,你...”
釣魚人聽了這話,臉色有些尷尬。
夫子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道:“我看你和項羽一樣,也是廢了,老天給你們再來一次的機會,你們倆都不珍惜。一個甘願當(dāng)個太平王爺混吃等死。另外一個則賴在我這釣魚,搞得我大半年沒喝過魚湯了。你看這羣魚肥的,都快把池子撐滿了。”
夫子說著就要去搶奪魚竿,釣魚人將魚竿一挪,嘆了口氣。
搶不到魚竿,夫子有些發(fā)怒,道:“劉玄德,我看你就是成心和我做對,老子上輩子欠你的麼?我就是想吃一條魚,怎麼就那麼難的?”
劉備無動於衷,依舊握緊魚竿一動不動。
夫子罵完,氣馬上又消了,席地而坐,泡了一杯熱茶。
茶香四溢,夫子閉上了眼睛,聽著樹林之中的鳥鳴,心曠神怡。
半晌,夫子緩緩道:“玄德,你當(dāng)真不願意見孔明麼?”
劉備渾身一顫,握著魚竿的手微微顫抖,道:“先生何出此言,丞相來丘山了麼?”
“廢話,鹽亭裡鬧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給楚秋九出開科取士的主意除了孔明還能有誰?”
夫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我的學(xué)生有什麼本事,就算他再輪迴老子也認(rèn)得清。”
劉備悠悠的嘆了口氣,神色之間說不盡的落寞。
“夫子,上一世,我有孔明、士元和孝直相助,依舊沒有戰(zhàn)勝曹操和孫權(quán),恢復(fù)漢室。如今天下英雄如此之多,便是有孔明相助,又能如何呢?”
說到這,夫子也有些感慨,看著喪失鬥志的劉備,跟著長嘆一聲。
“我早就料想到你也應(yīng)會來此,因此專門爲(wèi)你選了一人,若是你與他聯(lián)手,這天下英雄雖多,卻也都是跳樑小醜。只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竹林之中陷入了一片安靜。
緊接著又是一聲嘆息。
許久之後,忽而傳來夫子的叫罵:“劉玄德,你再把釣上來的魚扔進去,信不信老子大嘴巴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