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和威脅,似巨石壓在上心頭。
有如山重。
丁牛稍緩一口氣,慢慢穩(wěn)定心神,排除雜念,將自己的所有留影和軌跡,從頭再看一遍。
這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來審查。
得出的結(jié)論,越發(fā)不容樂觀。
那段時間,他消失在樑家凹區(qū)域內(nèi)趙寒江之中的次數(shù)較爲(wèi)頻繁,而且從那時候起,他的修爲(wèi)進步極快,有奇遇別人也能猜到。
有心人去趙寒江底下探查,發(fā)現(xiàn)封閉黃粱仙府,極有可能。
他的秘密大概率已經(jīng)暴露。
背後寒氣直冒,一瞬間,丁牛隻想逃離此地,跑的越遠越好。
然而丁牛知道,已是晚了。
跑得掉是上策,跑不掉,便是絕策。
今日上來天上之席,他已不能逃,逃不了。
丁牛收攝心神,眼前路別無他途,唯有前進。
這是他迄今爲(wèi)止,遇到的最爲(wèi)被動,也是最無勝算的境況。
如今落在真正的斜月峰中,即便躲入黃粱圖內(nèi),丁牛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少勝機。
丁牛微微調(diào)動黃粱圖,
沒有絲毫遲滯,好似他的擔(dān)憂,都是杞人憂天。
但他已不敢樂觀。
他有什麼智慧,敢小瞧將他無聲無息陷入絕境之人?
他已明明落入彀中,對方卻不發(fā)動。
不發(fā)動,便說明對方自認掌握一切。
真實情況,大致也是如此。
光是對方一直隱而不發(fā),不聲不響,已令他感覺到深沉的可怕。
接下來,但凡一步走錯,便是深淵。
其實已在深淵。
他到了這天上,便已入了局。
要投降麼?
丁牛開始自問。
投降,應(yīng)有一線的生機,直到現(xiàn)在黃虯都沒有動手,或許正是在等待他主動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不行!不行!貪生怕死!
修道,本不就是貪生怕死麼?
一次投降,次次投降,你忘了黃天華是怎麼被你釘死的嗎?
……
兩個聲音,不斷糾纏。
理由,各有理由。
道理,各有道理。
每當(dāng)面臨重大抉擇,他總會這般剖析自己。
一層一層,直到剝出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直到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問題:
丁牛,你願意嗎?
丁牛睜開眼,只剩最初的情緒:
我不願意,就算天王老子來了,我不願意!
……
丁牛心神退出浮星圖,長身而起,離開浮星。
後路已斷,前路也是絕崖。
心中縱有無窮猜測,不如當(dāng)面問詢。
丁牛整理裝束,一絲不茍。
到了山腳羣英林,只見雪山童子一人正在翹腳吃靈果。
見他到來驚訝萬分:
“丁牛,你推演完了?這麼快便無力了麼?”
“我要見掌教師尊,請你通報一聲。”
“……”見他神色嚴(yán)峻,雪山童子連連點頭,一溜煙往上跑:
“我馬上去!”
過不片刻,雪山童子便來找他,提醒:“掌教師尊好似知道你要找他,叫我?guī)闳バ痹露慈ァ!?
“好,走吧。”
兩人駕著遁光往山頂去,路上的練氣士紛紛驚訝,上方可是禁區(qū)!
路遇幾名守山力士,都不似人類,見到是雪山童子帶路這才讓開。
沒多會兒,斜月洞便到了。
“丁牛你自進去,裡面我不能進。”
丁牛謝過,平復(fù)心神,跨步進入。
洞中穹頂,亦是星圖,往來流轉(zhuǎn)不息。
丁牛無心觀看,心無旁物。
黃虯已在等他,看上去神色平淡,邀他落座,問道:
“丁牛,此刻你在想些什麼?”
局勢在黃虯手中,丁牛知道再說些推脫之詞便沒有意義:
“我在想如何度過此關(guān),能夠皆大歡喜。”
黃虯一時沉默,似在感受什麼,片刻說道:
“你可知道,方纔你這話出口,便令我心中升起一絲放過你的想法。”
“……”
“伱是否有感覺,自從你得到黃粱圖之後便開始轉(zhuǎn)運,總有一些好處向你靠近,似乎再兇險的情況都轉(zhuǎn)危爲(wèi)安,很多事順著你的想法變爲(wèi)真實?”
“我也曾疑惑。”
“不用疑惑,這是真的,這種美夢成真的能力,來源於黃粱圖的影響。”
“……”
黃虯評價:“這一件上古異寶強大,以你的修爲(wèi)不足發(fā)揮它萬分之一的能力,而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影響到我,也早影響了你。”
“……”
丁牛在這瞬間,汗毛倒立。
“不用緊張。”黃虯溫和說道:“清醒的意志能清除干擾,不被左右,這便是吾輩煉心的目的,你在天門九道挑戰(zhàn)的表現(xiàn)很好,應(yīng)該明白這個道理。”
“……是。”
“我已把方纔的想法排除了。”
“……哈哈哈,掌教可以不用嚇唬我,我已經(jīng)很害怕了。”
黃虯聞言,臉上綻出一絲笑意:“丁牛,我看你並不害怕,若是我在你這個年紀(jì)遇到這般絕境,笑不出來。”
丁牛徹底放鬆:“只因弟子已經(jīng)認輸啦。”
“是麼?你不甘心。”黃虯看穿他的情緒:“我該告訴你關(guān)於黃粱圖的秘密。”
“你應(yīng)該知道黃粱一夢的意思,所有得到的終將失去,當(dāng)你被黃粱圖掌控而不自知,結(jié)局便是被它吸收,成爲(wèi)它的一部分……養(yǎng)分。”
“當(dāng)年斜月山的先祖,是成功脫離黃粱圖的真靈,得真正超脫逍遙。”
“丁牛,即便沒有黃粱圖,你也是不可多得的大才,脫離黃粱圖,你便是三十六真?zhèn)鞯茏又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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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虯神色平淡,語氣鄭重:
“你得我真?zhèn)鳌!?
“……”
丁牛站起身來,道謝:“多謝掌教厚愛和賜座,我坐夠了。”
“哦?”
“沒想到我這一生如此短暫。”丁牛的情緒微微低落,轉(zhuǎn)眼戰(zhàn)意勃發(fā):“幸運的是我來過,至今爲(wèi)止,我還沒有挑戰(zhàn)過人仙境的高手,如果今日死在掌門手中,也少一件遺憾。”
“你想好了麼?”黃虯並不顯得意外。
丁牛微微停頓:
“此事我認輸了,但我不認命。”
“你是什麼命?”
“我不在任何人之下。”
“……”
黃虯亦無話可說。
關(guān)於此事,他曾推演十二萬九千六百條可能。
此人選擇這條的概率最大。
但他仍想試試是否還有改變的餘地。
一個門派,能遇到一位中興之才並不容易。
而此人有這樣的潛質(zhì)。
可惜的是,他終究選了一條不歸路。
“去。”
灑落在丁牛身上的星光凝爲(wèi)實質(zhì),將他固在原地。
丁牛眼中,黃虯步步走來。
金屍炁轉(zhuǎn)動,撐住星光,渾身真氣澎湃再無保留,天地元氣的呼喚再次進入耳中,這一刻,丁牛不再拒絕天地元氣的召喚。
“來!”
生死劫,一步過,一步入先天!
天地元氣如漩渦,全部吸入他的命盤:
暴躁的、沉靜的、火熱的、冰冷的……來者不拒!
本來,得到兵長炁後,他有別的法子消融真氣,徐徐圖之,但是現(xiàn)在用不上了。
巨量的天地元氣入體,如此龐雜,如此混亂,卻又如此富有力量,似要爆炸的力量!
“三階炁,不錯……先天境,不夠。”
人仙身影,步步逼近,絲毫不受影響。
破!
魚龍百變的心法於心海倒影,凝聚上百門派真?zhèn)鳎螒B(tài)各異的龍勁咆哮,撕開壓制他的星光,
掙開束縛,黃龍真身顫動,吸入的天地元氣已超出命盤負荷。
不經(jīng)提純的狂暴的天地元氣直衝四肢百骸,如巖漿灌入。
經(jīng)脈裂,如雪崩!
自身十多年苦修、魚怪百年苦修、古天月玄丹的部分精華、武夫境晉入先天境的吸取……所有的積累,在有意引導(dǎo)之下如雪山崩落。
岷山真?zhèn)鳎┥奖溃?
抽空真氣、靈力。
不僅僅是抽空,而是全部消融,正如當(dāng)日雪山童子褪去肉身。
真氣全消!靈力全消!
臨江仙!
黃粱仙門方術(shù)道的真?zhèn)鳎ㄒ灰徽信R江仙。
大浪淘沙,淘盡英雄志,使人志氣全消。
消人先消己。
所有積蓄以最猛烈,最決然的方式,在一瞬間打出。
帶著消除的真意,上百道臨江仙氣勁凝聚成一道,絕然爆發(fā)。
唯有魚龍百變的心法,瞬間打出上百種門派真?zhèn)鞯募记刹拍苤С诌@樣的爆發(fā),每一道攻擊皆是全力,頃刻間傾瀉所有。
這一招是丁牛燃燒所有,所能打出最強一擊。
天地共鳴,星光倒卷。
即便是人仙指使的星光也再不能擋他分毫,丁牛脫身而出。
怒江凌空,如龍撲擊!
斜月洞中,江河呼嘯,穹頂浮星狂動搖,星光落飄零。
進一步,星光辟易,摧枯拉朽!
如此暴虐、毫無保留的招式,就連人仙都動容,停了一步:
“這一擊能殺霸者境。”
但人仙就是人仙,僅停留一步:
“先天境逼停人仙,你是第一人。”
星光遍灑,再強數(shù)倍,星落如雨縛蒼龍,斜月洞內(nèi)龍吟戛然而止。
丁牛渾身赤紅,眼角帶血,猶如血龍。
一記臨江仙已掏空他所有。
但是,仍不能傷人仙分毫!
不過痛快!
人仙又如何?
“再來!”
背後虛影,玄奧花紋的黃粱圖浮現(xiàn),條條黃氣已連入他的肉身。
即便成爲(wèi)黃粱圖的養(yǎng)分,那又如何!
他唯有破釜沉舟。
黃粱之炁接入他的四肢百骸,這一刻他與黃粱圖逐漸融爲(wèi)一體!
靈力反涌,節(jié)節(jié)攀升,充斥乾涸的經(jīng)絡(luò),力量節(jié)節(jié)攀升,轉(zhuǎn)眼先天境頂峰!
強韌黃龍真身,容納狂暴的力量增長。
再上,再上!
力壓虛空的力量,動靜之間,天地元氣懾服,霸者境氣象!
還在提升,繼續(xù)提升,似無止境!
“退!”
人仙亦無法無視這節(jié)節(jié)攀升的力量,開口斥令。
喝退了丁牛身邊的天地元氣。
霸者境號令天地元氣, 人仙境更勝一籌,天地元氣臣服。
一喝之下,天地元氣全部散去,丁牛再不可從此處天地得到補充。
同時,一道斜月峰虛影自虛空而出,穿入黃粱圖內(nèi),下不知在何處,上不知到何處。
丁牛的修爲(wèi)攀升,亦是停止,背上斜月峰虛影逐漸凝實,將他鎮(zhèn)壓在原地。
人仙繼續(xù)朝他走來,
聶空而行,如真似幻。
走入黃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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